第23章 第二十二章·何以将息

第二十二章·何以将息

        青梨一带树木繁盛，从山上到山脚都种满了梨树，山脚下清溪如带庇佑了整个小镇，镇子其实并没有很大，镇中是两株相互依偎的神树，而从山神庙有一条小道正好通往神树一带，这山火便从山上很快殃及到了镇上。

        寒泽带我飞来时，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在火烧的声响下连绵的木屋成片地倒地，轰鸣声在逐步蔓延开来，整个小镇陷入恐慌，镇民开始胡乱的奔窜，有人跌倒了，别的人却能踩上去往没有火的地方奔跑。直到路中间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都去员外府。”

        镇民似乎看到了希望，蜂拥着往镇南的员外府跑去。

        在烟雾的遮盖下我隐隐约约看到那声音的源处，不是别人正好是李亭远的小女儿李锦，而此时的她并不管大火的熏染有多么的难受，用她瘦弱的身躯搀扶起被踩踏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周围的人都在拼了命的跑，而她掺着伤者一步一挪。

        我从云头点了些仙术，将火光中的小锦围出一个泡泡般的结界，平常人并不能看到这种结界，而她却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望见到了云头的我，大声喊道：“叔叔是神仙吗？你能救救大家吗？”

        我点头回应着她，心里焦急地想着刚刚传信给温辞，那小老儿怎么还不下来救我，火烧眉毛了真是。

        寒泽施了法，虽也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可这火势非但不减反而增大。他收起了法术，沉吟道：“我的法术似乎解不了这火，仙君结识甚广，不妨请予晴仙君走一趟，帮个小忙？”

        “……”我腹诽道不是我不想找，只是很多年前予晴仙君已经放了话说她那无晴涧我无尘和狗都不得入内，这不仅仅算上了我，连我的爱犬都算上了。就算我肯厚着脸皮去找她，可是这无晴涧的入口实在是隐蔽，去了那么多次我除了印象里的那个特有的花香别的是真没有了。

        恩？花香……？似乎在逃亡青梨的路上闻到过，我那个时候怎么没有想到那是我老情人予晴仙君的无晴涧入口呢？！

        寒泽溜得是快，等我想完了人影子都不见了。我吹了声口哨，唤来了我的爱犬。赤霄颠着个肚子晃晃悠悠地跑过来了，见我问道：“仙君，那怪物走了？”

        “没错，要不是我以前养过他，他也不会这么怕我。”我说道。

        “君上，也就我一个被你养过又不怕你的了、”赤霄回道。

        “别贫了，先带我回去一趟。青州到青梨的路上有一处有异香的地方我记得给说过，现在就靠你这个不太灵敏的狗鼻子带我回去了。”我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鼻头，赤霄偏过去不给我摸，还小声嘟囔道：“我这个鼻子怎么来说也比君上的记性要好得多。”

        “唉不对，君上你这是又要跑啊？”赤霄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我伸手就给了他鼻子一下，说道：“我什么时候跑了，我们这是要去无晴涧。”

        “哦哦，无晴涧啊。予晴仙君不是不给我们进了吗。”赤霄问道。

        “别废话了，先去了再说，你君上我总有办法让卿卿放我们进去的。”我得意一笑，坐上了赤霄的背，憋足了一口气大声喊道：“驾！”

        从青州到青梨镇的山路上路过一片森林，空气格外的潮湿，还伴有异香淙淙不知其来处，当时只为赶路却忘记了这一茬并未想过这里便是无晴涧的入口。一千年之前，在我还在九重天上一本正经地当着我的无尘仙君时，我的好兄弟温辞给我物色了一位情人，那就是无晴涧的主人雨仙予晴仙君。

        我还记得这个专门坑我的好兄弟那时来与我说的时候眉开眼笑，那张玲珑嘴说起这予晴仙君起来便是滔滔不绝，我听了个头听了个尾，这开头正是说这位女仙君掌管着人间的雨与晴，每个节令的往复循环就是予晴仙君一手写下的，予晴位列九重天上女仙君之首，也曾主掌过七星宫身居天枢之位，这位大人的面容身段在九重天上挑不出一个比她出众的，却是个冷性子，不爱言语，个性孤僻，仍是我大侄子天帝她都看不上眼的这么一个心气儿高的女仙君，好巧不巧就看上了与她素未谋面的我。这结尾温辞是说予晴仙君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场茶会，要我务必前往，不然他就不好交差了。

        巧的是没过几日我就给忙忘了，等我风尘仆仆回到无尘宫时，予晴在我宫前的梨树下信手翻书，正是月华如练，梨花在她周围开得正好，我走过去时她已察觉，等我未出声，她倒转过身来欠身行李，唤到无尘仙君。抬头时那双比月华更为皎洁的银色眸子映在了我眼睛里，明眸皓齿，朱唇点绛，婀娜亭亭，不可亵玩，远观悦目，近观惊叹，便是如斯佳人。予晴轻声说道，我怕仙君忘记无晴涧一约，便来无尘宫等仙君，没想到仙君还是忘了啊。谈吐之间气质如兰，掩唇轻笑时那银色眸子下的一分女仙君特有的狡黠让我一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大半夜被这女仙君领去了无晴涧，听了一夜小楼雨打桃花，喝了一夜的桃花茶，回去时却跟醉了一样，迷迷糊糊再次醒来就到了我的无尘宫，第一个入眼的是一脸坏笑的温辞，他笑我才见到这九重天一等的美人就迫不及待到人家家里呆了一整晚，这可不像无尘仙君啊。此事之后，予晴仙君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我的情人，九重天人尽皆知。

        再从无晴涧的常客到被扫地出门的落魄茶客，其间只用了一百年的功夫。到头来我自己想想，倒是自己对不起人家，情由我，怨自然由我。此后，予晴仙君的无晴涧给了我一个逐客令，无尘仙君与狗一概不得入内。这一晃，一千年都过去了。

        回想起我那老情人将我扫地出门的样子，我无奈拍了拍一路狂奔的赤霄的脑袋：“为了救人，本仙君这张老脸算是豁出去了。”

        想起山下连绵成片的大火，在繁华之中愈发强盛，如同一条蜿蜒起伏的火蛇在青梨镇的每寸肌肤上游过，留下的除了镇民惊人的恐惧与死亡的后怕还有我的一丝歉意与怜悯，没有那小叶仙，再没有那个太容易冲动的寒泽，沉睡的神兽也未必会出现，这场大火也未必会燃起。可是终归这是所谓的天命，无论相信抑或不信，无论是现如今还是在苒秋身处的幻境之中它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天命之火，是惩罚。这个惩罚不但惩罚了世人的自私，还揭露开本性最懦弱的那一面。这火既是应我而起，我也要负责到底啊。

        越过青梨山，山后是一片花谷，我记得我每次前往无晴涧之前必然会经过一片花海，这花海与成片的山脉相连，花香蔓延十里不断，若在山中闻到花香，凡人或修行尚浅的小仙或许会被迷惑，而这花香正是无晴涧主人予晴为防患妖邪布下的一层屏障，穿过这片花海再往前走会有一整片湖泊，湖泊那头常年斜风细雨、阴云浮起的就是无晴涧的所在了。

        无晴涧入口极其隐蔽，藏于两山夹缝之中，入口处有引路小仙把手，未得予晴仙君同意旁人不得入内。我与赤霄主仆二人就在这入口之处与那两个小仙僵持住了。

        “主君吩咐过了，仙君不可进去，这是条死命令，况且已经一千年了，仙君您也是知晓的。”

        “可我这不是有事想求，你通融汇报一下，卿卿肯定见我。”

        “仙君，这……”

        “关乎人命，不开玩笑了。我必须要见到予晴。”

        引路小童见我脸色也知我并不是为了见到予晴仙君而开的玩笑，所以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个眼色，跑去一边了，与我说话的这个小童挠了挠脑袋，转身化为一只引路灯带我前往无晴涧的深处。

        无晴涧正如其名，此处没有晴天，成天下雨。才迈入其中，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迷雾，只有在引路灯四周的事物才依稀可辨，向前复行数十步，我头上交掩的树叶缝隙间投下一小块柔和的光芒，引路灯唤了一声：仙君，此处往上便可寻到主君。

        光芒所投之处，踩上去竟如踩在云朵上一般，软乎乎的。而就在我抬头之际，叶缝间漏出几块五彩的光斑，那光斑婀娜变化，光斑中映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女人，在我恍惚之时，那女子已然在我的面前，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她和一千年前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梳着一样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样的桃花玉簪，依然是精致的妆容，眉心一点朱红花钿，不苟言笑的表情。此刻的她正忙着在无晴宫前侍弄些花草，无晴宫前种的是她最爱的桃花，但凡是天界有大会举办，都会来此处寻她现制的花茶，这些花都是由她一手栽植，从花摆放的位置，到浇花的仙露也都由她过问。此刻，她正给宫前的花盆里浇水，可一听到脚步声就放下了水壶，转过身看到是我时，花容失色。

        “卿卿~”我丢下跟在身后的狗，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哼。”予晴冷哼一声转过脸去，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位贵客登门造访，没想到却是个一千年前就被我赶出门的冤家。”

        听她提起冤家二字，我嘴撇了撇，未敢吱声，可一想到沈棠还在青梨镇中生死未卜，我便厚着脸皮走过去拿下了予晴的水壶说道：“卿卿，此次前来我是有事相求。而且，还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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