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壮士回家

　　说到这里，满宠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后接着说道，“另外，你们在海外困了一年多，也是受苦了，家人还都以为你们已经身故了，明日一早便早些回家去吧，顺便早些回去给家人报个平安。”

　　听到这里卫温和诸葛直并没有察觉到满宠的异样，反而是诸葛直又突然想起来了一些什么的东西，随即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向满宠行了一个礼之后轻声说道，“伯宁将军（满宠，字伯宁），末将听说苍梧舰上的兄弟，还有苍梧舰都尉墨渊兄弟的尸身被找到了，末将和子初兄（卫温，字子初），想着去祭奠一下那些死去的兄弟，还请将军允准，并告知我二人兄弟们的墓地在哪。顺便，我们想把那些阵亡的将士的尸骨，跟那些兄弟们埋在一起。”

　　说到这里，大帐之内的气氛顿时稍微冷了一些下来，满宠轻轻抿了一下嘴然后接着说道，“苍梧舰上，连都尉.墨渊在内，一共有将士两千零三十五人，我军将士在海上搜救十数日，最终也只是捞得了兄弟们的时候七百二十八具，其它的至今仍无踪迹。无奈本将只得于他们做了衣冠冢，与那些个找到尸身的兄弟们一起，埋在了番禺城外以西十里处的松山之上了。哦，对了伯元将军，刚刚光顾着说你们历险的事情了，这次我军......我军的伤亡如何？”

　　此话一出，帐内的气氛又下降了几分，诸葛直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回伯宁将军的话，此次出海试航，我交州水师共出动宝船四艘，分别为南海、桂林、交趾、苍梧。去年春三月，我等遭遇海上风暴之后的次日整顿之后，便发现我军已经折损了二千一百七十九名兄弟。

　　后来我军漂流到那荒岛之上一年零五个月，期间包括伤重不治而亡的，开拓荒岛不小心阵亡的，以及染病身亡的，共有四百七十六位兄弟。迄今为止，末将和子初将军（卫温，字子初）共带回剩余的兄弟共计五千九百一十五人，此次一行一共折损了两千六百五十五名同袍。

　　另外，在岛上牺牲的四百七十六为兄弟，我和子初将军商议了一番之后，将他们火化了，然后将他们一半的骨灰留在了岛上，剩余的一半带了回来，让他们回家入土未安，事急从权，还请将军恕罪。”

　　听到这里，满宠微微摆了摆手，随后接着说道，“若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的。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在座的你我从当兵入伍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客死异乡的结局了。这些兄弟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幸福的，最起码有你们这些个同袍给他们收尸。千百年来，又有多少兄弟只能魂归故里，如今这些兄弟能够回家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说到这满宠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微微一转然后接着说道，“另外，这荒岛是兄弟们历经苦难才踏勘、开垦完毕的，让他们留在那儿，也算是一个见证吧。所以啊，伯元你和子初的这种做法，本将倒是十分的赞同，你们两个也不必因为这件事儿而觉得怎么样。

　　既然，你们将这些兄弟的骨灰带回来了，那这样明日一早，本将与你们一同先去城西的松山让这些兄弟先回家，最后你们再进行休沐。另外......另外，通知那些阵亡兄弟的家属，让他们明天一早到松山祭奠吧。”

　　“将军，为何不是现在就通知。”

　　“距离去年风暴之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些兄弟们的家属刚刚平复一些，让他们晚些知道，也是为了让他们少伤心一刻罢了。”

　　话一说完，满宠心里就在嘀咕，自己今日设宴为卫温和诸葛直接风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应该先让这些个兄弟们回家呢。其实在他们帐中议事的同时，军中也已经从最初慢慢的喧闹变得安静了。刚开始的喧闹，是因为本以为已经去世的同袍兄弟又回来了，后来的平静则是因为，其中有一些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忽闻有人来报，“启禀将军和各位大人，南海舰都尉.廖雄在营外求见，随着他一块儿来的，还有那......还有那四百七十六位名同袍兄弟。”

　　此话一出，整个大帐内的人都噌的一下站了身来。原来自从正午，卫温和诸葛直以及都尉方琼、赫然带领着一众人马奔赴番禺城之后，廖雄就一直很担心他们。后来他便想到了这个方法，本意也就是想着让满宠和州府的众位大人，看在这些阵亡的同袍兄弟身上，能够饶恕他们这群人。如果他早知道满宠本就无意惩罚他们的话，想必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待这名小吏说完，满宠不由分说直接站起身就向帐外走去，其余人见状也急忙跟上。当他们这帮人出得大营之后，便看见那都尉.廖雄身后跪着密密麻麻数百人，每个人的胸前都捧着一个白色的坛子，很明显这每一个坛子就代表着一个死去的同袍兄弟。

　　营中的兵士在见到营门口的这个阵仗，自然也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此时，有无数的人簇拥在大营门口，显然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赶来。

　　“末将南海舰都尉.廖雄，带众兄弟回家了。众兄弟都有，你我一起拜见将军。”

　　随着廖雄的一声高呼，场中之人莫不动容。即便是那久经风霜的老将满宠，看到这里眼睛中也多出了一些晶莹的东西。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随即向身边的人吩咐道，“击鼓，聚将，升帐。”

　　也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匹快马向北方疾驰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帝都.洛阳城。

　　......

　　终究那场给卫温还有诸葛直的压惊宴，最后并没有摆成，而是变成了一场祭奠。交州大营的三军再次缟素，只为接欢迎这些同袍兄弟“回家”。

　　次日清晨，交州大营之中簇拥出来无数人，每个人都是白衣白甲，为首的几人显然也正是那平南将军.满宠，水师将领卫温、诸葛直，以及谯周、郤[xi]正等人。

　　与此同时，番禺城无数的百姓，也纷纷从城中走出，可谓是万人空巷。这些人中有的是这些水师官兵的家属，因为已然听闻自己的亲人“回来了”。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的，也只是普通百姓而已。不过此时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个地方，那便是城西十里之外的松山。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人群中不乏有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寻找着自己的儿子，也不乏怀抱幼.童的妇女在寻找自己的丈夫，更不乏一些已经没有家人可找的可怜人。

　　找到了亲人的，无不都在抱头痛哭，他们是在用痛苦这种方式，表达自已这一年多你的委屈和想念。

　　找到亲人骨灰的，也在痛哭，本来他们还抱有一丝希望，可如今看到了骨灰之后，也就代表着最后一丝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们虽然痛苦，可最痛苦的，莫过于那些亲人因为听他们宝船失事郁郁而终的。他们满怀希望历经千辛万苦才从那荒岛之上回来，可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与自己竟然是天人永隔，他们的死还是自己造成的，而自己却没有死。

　　他们终将悔恨，这辈子也终将永远活在愧疚之中。他们想死，想去找家人团聚，可是他们反而求死不得。他们如果寻死的话，不禁对不起已经身亡的亲人，更对不起那些为了他们回来，而身陨荒岛的同袍兄弟们。

　　反观那些苍梧舰上尸身没有被找到的兵士的家属，相对却是幸福一点的。南海、桂林、交趾三舰人员的回归，从某种意义上等于是再次给了他们一次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十分的渺茫。但是他们依旧深信，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兄弟，肯定是也流落到某个荒岛之上了，再将来的某一天也终究会跟这些人一样归来的。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说，“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人如果过于痛苦的话，就骗骗自己吧。只要自己选择了相信，那他就肯定存在。

　　“欢迎众壮士回家。”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不过在这一声高呼之后，漫山遍野的百姓们呼呼啦啦的全都跪倒了。满宠见状心中百感交集，“叩拜众位死去的同袍兄弟。”随即也带头率领着送葬的一众人等，全都跪下了。这也是他们送这些人的最后一程了。

　　终于，这四百七十六个鲜活的生命，也跟他们的同袍兄弟葬在了一起，而他们也终将会被历史后人所铭记。

　　历史会永远记住，后人也会永远记住。在他们吃着手中番薯的时候，在他们享受海外异邦所带来的货物和便捷的时候，他们便会想起，在发现和开垦宝岛东緹[ti]的路上，有两千六百五十五名个先驱者，曾经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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