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越市的四月，天上像是挂了个火炉，乔音从工厂回来出了一身汗，在楼下咖啡厅待了会儿，冰冰凉凉的咖啡入口，让她忍不住颤了颤，随后便长舒一口气。
手机一解锁，同事的消息就接连跳了出来，跟她吐槽今天老板大发脾气，好几个同事都遭了殃，还劝乔音最好先不要回办公室，免得被连累。
乔音一边咬着吸管一边打字：“怎么回事？”
“还不是工厂那批货，老板又把交期提前了，小王刚好请了半天假没看工作消息，你刚走就去跟工厂沟通，来不及了。”
乔音深吸一口气，跟她确认了一遍：“又是陈总那批货？”
“对。”
他们公司是做传统外贸行业的，专门生产一些儿童玩具，如今已有几十年历史，在整个越市都赫赫有名，只可惜这几年国际形势不太好，老业务员相继离职，带走了几个大客户，对公司是很大的损失，年中的时候乔音拉到一个两百多万美元的德国客户，工厂自然是以这批货优先。
结果老板有个做内贸的朋友人手不够不够来借工厂，几次三番地趁老板喝醉酒了在交期和尾款上占便宜，长着一张会说话的嘴，把老板哄得团团转。
做领导的一句话，下面的人要跑断腿，乔音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公司hr在朋友圈抱怨人手不够招不到人。
正聊着呢，一个电话打进来，乔音一看，正是自己的老板，电话里头和颜悦色地她回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有些事情要谈。
乔音心里门儿清，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起包上了楼。
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没走呢，小王不在位子上，估计给训哭了，乔音把包丢到位子上，径直进了老板办公室。
一开口果然是货品交期的问题。
张老板一副商量的口吻，“反正老陈那批货也不多，占不了多少时间，就先出他们的吧。”
乔音视线从他桌子上那套名贵的新茶具上扫过，“老板，工厂缺人，我那批货原定月底出货，今天去看起码得延长十天，加上海运勉勉强强符合合同规定的最晚出货时间。”
张老板一听就皱眉，“人事那边没干活吗？”
乔音摇头，“越市起码有一半的公司都缺人，不然陈总也不会来求您了。”
“现在如果要先赶陈总的货，交期要延长半个月，我们的客户不会接受的。”
张老板一听果然犹豫了，他思索片刻，见乔音笔直站着，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来，喝口茶。”
张老板爱喝茶，那位陈总就投其所好，光是价值不菲的茶具都送了两套，更别说一罐罐的好茶叶。
他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单丛，道出跟陈总合作的实情。
原来北城那边有个大客户在找供应商，陈总答应他只要提前交货，就给他牵线，那批货既是见面礼，也是用来参考的样品。
乔音顿了顿，怪不得自己领导肯在价格上一让再让，北城可是遍地黄金的城市，能让他看上眼的客户，利润肯定非常可观。
“这么好的事情，陈总肯让别人来分享？”
张老板抿了一口茶，“谁让现在场地人力都贵，他在这边根本没法儿扩厂，有材料有地方的厂家也就我们公司了，他有门路，我们有实力。”
“雄兴集团你应该听过，听说最近不太平静，老陈他想趁这个机会捞一笔。”
“不过我也有点怀疑，所以准备让你去北城看看，工厂那边，”张老板顿了顿，略一思索，道，“你放心，以你的货为先，我亲自给你盯着。”
雄兴集团，北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这几年拓展业务发展出口行业，短短四五年就跻身国内出口贸易顶尖公司，以前室友里有经济学院的，所以乔音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
她听到这，端茶的手停了停，放下茶杯，“我是业务，又不是专业卧底，打探情报这事儿我可做不来。”
张老板大手一挥，“就是去看看那边的人是什么态度，我找了个熟人带你去，你代表我们公司露两面就行。”
“为什么要找我去？”她在公司还算是新人，这也算“委以重任”了。
“你之前不是在那边读大学吗？对那边也比较熟悉，顺便也放松一下，正好当休假了。”
乔音有些出神，没有马上拒绝，只说考虑考虑。
说来也巧，过了两天大学时的室友说她要结婚了，邀请寝室另外三个人来当伴娘，乔音看着群里的消息，吐出一口气，答应下来。
走之前乔音又去工厂转了一圈，陈总那批货暂时搁置下来，自己的那批货优先生产，最近手上没有其他客户，领导大手一挥给了她一个星期的带薪假期，加上其他假期一共半个月，等她回来刚好盯着出货。
第二天乔音就坐上了飞机，公司公费经济舱，乔音自己出钱升了头等舱，舒舒服服地到了北城。
她睡眠不太好，来之前订了不错的酒店，离室友结婚的地方也不远，周边商场环绕，刚好逛逛街。
下飞机之后关系最好的严芷来接她，一年未见严芷有说不完的话，乔音也挺高兴的，她在这个城市读了四年大学，离开之后转眼一年过去了。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物，乔音抿了抿唇，见到好朋友的好心情微微平复。
严芷把她送到酒店，得知乔音要来，她头天晚上开心得没睡好觉，当初乔音不告而别让她念叨了许久。
“你说你，之前说走就走，一顿告别的饭都没吃上，这次可得好好玩玩！”
乔音笑着说了句好。
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所以精神还不错，稍微收拾一下就跟严芷一起去了大学时常吃的餐馆，严芷是地道的北城人，口味跟乔音略有不同，但是这家店的爆肚得到了寝室的一致称赞。
熟悉的味道一入口，乔音压了压心底泛起的涩意，如果不是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或许会按照大学规划好的在北城工作，而不是连夜仓惶逃回越市。
吃完饭两人跟其他两个室友汇合，马上要结婚的室友叫慧慧，五官端正带着点婴儿肥，脸上满是好事将近的喜气，严芷打趣道，
“这小脸，幸福肥啊~”
慧慧做出苦恼状：“可别说了，最近控制食量，不然婚纱都穿不进去了。”
“倒是你们，大学的时候说好一起胖，结果毕业之后一个比一个好看，你看乔乔，下巴都瘦出来了。”
乔音笑笑，看着她们嘴贫，神情放松，“工作忙累瘦的，就当减肥了。”
严芷道，“对啊，第一眼我都不敢认呢。”
乔音重口腹之欲，读大学的时候饮食上没怎么节制，体形带着些许肉感，好在骨架小，严芷以前最喜欢贴着她，说她浑身都是软肉。
大学毕业之前的乔音长着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脸，五官略显幼态，眼睛圆而亮，皮肤是健康的粉白色，笑起来还有一个梨涡，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现在瘦了之后面部轮廓清晰，五官优势一下子就显出来了，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汪了一窝蜜。
看见她笑，另外一个室友打趣道，“我们乔乔这么可爱，毕业之后有没有找男朋友啊？”
乔音摇摇头，“工作忙，没时间找。”
慧慧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记得以前不是有个长得很帅的弟弟嘛？”
乔音眨了眨眼，似没反应过来：“啊？”
严芷打岔，“哎呀，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一转眼你都跟你老公修成正果了。”
慧慧注意力被转移，几人谈到她的婚礼。
慧慧是不是本地人，但她老公是，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几个室友可谓是见证了这两人的爱情故事，期间闹过几次轰轰烈烈的分手，如今修成正果，几人还蛮感慨的。
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慧慧的父母，得知女儿要嫁到这边，她爸妈开始还不乐意，毕竟离家远，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做父母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女儿的感受，慧慧说着，也有些舍不得。
乔音有些沉默，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父母在她初中时已经离异，所以从小到大没感受过所谓的母爱和父爱，后来爷爷去世，她便很少回去，跟父母的关系依旧不尴不尬的。
“乔乔，尝尝这个双椒爆腰花，巨好吃！”
乔音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吃辣，所以这道菜还是慧慧特地点的，看她一直没怎么碰，一个劲儿地给她推荐。
乔音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吃啦，现在胃不好，得忌口。”
慧慧有些遗憾，“好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乔音确实好久没吃这种重口味的菜，忌口也有几个月了，那辣味跟长了钩子似的，让人馋虫发作，乔音没忍住吃了一片，甫一入口麻辣辛香的滋味儿瞬间炸开，她眼睛一亮，又吃了几片。
几人聊完，又一起去逛了商场，乔音买了很多衣服，半路上胃里就开始绞痛，强撑着想忍过去。
逛完街几人道别，严芷说什么也要挤着跟她睡一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乔音已经觉得有些腹痛难忍，抱着侥幸心理喝了两杯热水。
严芷抬头一看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见她捂着肚子，记起白日时说的话，焦声问道，“是不是胃痛了？”
乔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严芷赶紧披上外套，又给乔音裹上大衣，扶着她出了门。
乔音还坚持到酒店门口打车，谁知还有几步眼前一黑险些滑到地上，酒店的工作人员看到这边的情况赶紧跑过来扶，严芷本来想借酒店的车去医院，结果恰好酒店的车都开出去了。
眼看打不到车，救护车一来一去起码也要半个钟，乔音更是冷汗涔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坐在大厅沙发上，一张脸在灯光下白的吓人，严芷急得直打转，直接在大厅里找住户借车。
这是旁边刚好路过一群人，像是要出去，严芷眼睛一亮，见他们各个西装革履，一副谈生意的模样，又有些退却。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领头那人往这边扫了一下，脚步一顿，身后一群人也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见乔音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问他们是不是要去医院。
严芷急忙点头，“我朋友突发胃病，现在实在打不到车，不知道你们是要去哪里，能帮忙走一趟医院吗？我们可以付车费。”
那人点点头，回去跟领头的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过来，说他们车上有位置，可以带她们一路。
严芷连忙道谢，助理模样的男人帮忙将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乔音扶到酒店门口，正在犹豫呢，方才领头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旁边，开口道，
“扶到我车上。”
音质冷冽富有磁性，那人又道，“只有我的车有位置。”
助理便点点头，赶紧将人扶上车。
严芷只觉这人开口时气势摄人，借着道谢的机会抬头看了看，一瞧见那张脸就愣了一下。
实在很难想象有男人会长着这样一张带着攻击性般俊美的面容，眉眼轮廓深邃，眼尾微扬带着一股子邪气，头发抓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里头，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秋风勾勒出他衬衣下漂亮的肌肉线条，身形修长挺拔，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
严芷在男人看过来之前低下头，明明这样吸引人的长相，却叫人不敢多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男人的目光在乔音面上扫了扫，“去最近的急诊。”
“好的先生。”
严芷担心乔音磕到车门，所以自己先坐进去，将乔音放在了座位中间，男人上车后，宽敞的车内空间一下子压缩了许多。
严芷性格活泼一张嘴平常惯会化解尴尬，可惜车内空间逼仄，旁边坐着的好心人存在感太强，严芷竟然有些不敢开口。
乔音缩在后座捂着肚子，痛狠了呼吸便重了重，其他时候车子里便安静得过分。
“你这位朋友，是胃病犯了吗？”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回荡在车厢里，令严芷精神一振。
“应该是，她胃不太好，晚饭吃了点辣的，胃就疼起来了。”
“哦。”
像是随口一问，男人没有再说话。
十几分钟后车子到达了急诊室门口，正好对着男人那边，他便下了车，严芷将乔音扶出来的时候，还搭了把手。
严芷千恩万谢说要付车费，男人不出意料地拒绝了。
“不用，举手之劳。”
她便说了好几句谢谢，司机下车帮忙扶人，周元西靠在车上等，拿出一根烟在食指和中指见绕了绕，回想起刚刚乔音那张雪白的脸，有些心不在焉。
不一会儿司机就出来了，“先生，那位小姐已经进急诊室了，我们现在回去吗？”
周元西直起身，看了一眼急诊室的门，点点头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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