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劫之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鸿蒙初启,天下已成。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三皇五帝治世,天下归于太平。道家天庭循旧例,执掌三界主要事务,西方佛界则在多年积累后,在人间与天庭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而世间又分为四个大洲:东胜神州,西牛贺州,南赡部州,北俱芦洲。
在东胜神州边界近海之地,有一傲来国,国内有一山,名花果山。
这花果山上灵气浓郁,奇珍异兽繁多,但最活跃的还是族群庞大的猴儿,他们在这一方桃花源处,采花觅果,繁衍生息,好不快活。
近日方才开春,山上的溪流摆脱了寒冬腊月时的沉寂,水声潺潺,只是溪水水面还漂浮着些许没来得及融化的碎冰。
缩了一冬的猴儿也像头一回出栏的小羊羔般急不可耐,在祖辈生活了百年的花果山尽情嬉笑玩闹,恨不得把短短三月错过的风景搜刮一通,盛进眼底。
猴群里最活泼的猴子沿着山路一路攀爬至顶峰,望见那块一如既往的巨石,骚骚头顶新长出的猴毛,满意地住了脚,用猴言猴语吱哇乱叫一通:这花果山,还是他们猴群的花果山,这花果山,还是它们猴群的花果山。
亘古不变的花果山。
那巨石也是这样一般的想法。
他已在此矗立不知几千万年,也忘了何时突然在天地灵气的熏陶下,诞生了灵识,分明没有眼睛,却能感知到石头边的一切:春来秋去,夏蝉冬雪,如此种种。
甚至这山间的动物,尤其是那闹腾的猴儿,他都能听懂他们交流时候的语言。
起初倒是新奇,他像刚诞生的婴儿,不知疲倦地观察吸纳周边的一切,但久而久之,年复一年,这周围的景色和花草树木,以及那闹腾的猴儿,他也看腻了。
对自由来去的猴儿而言,天生聪慧是上天给予它们的恩赐,但是对对他这个永远只能待在原地的石头而言,却是一种无尽的诅咒。
不过石头倒是没有半分怨怼,生了灵识的石头,也还是石头。
他这块石头,就该待在山上,恰如花草树木就该长在土里,头顶的鸟儿就该凭空翱翔,猴儿就该上蹿下跳。
唉,天命难违。
“大石头,是你在叹气吗?”
忽然有一道柔柔弱弱的温柔女声,在石头脑海里响起。
他惊讶不已,环顾了本体周围,终于在石头向阳的那一边的一道缝隙处找到了声音源头。
是一株在和煦春风里摇曳的小草。
凭何断定呢?
因为他在用莫须有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那株边缘一圈红色印记的草叶子颤了颤,像是在回答他感知。
黑黢黢的石头表面上依旧是黑黢黢的石头,不能做出什么惊讶震惊的表情,但是他脑子里的灵识已经来回转了千万次。
他从诞生灵识、产生对外感知以来,唠叨的事情甚多,说是日常伤春悲秋也不为过,可从未有什么东西回答他的疑问啊?就连那群经常在他本体上攀爬玩耍的小猴子都未曾有过。
这小红叶能听到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能和自己交流?
这块自诩看淡石生、万年不为所动的灵石破天荒地开始质疑自己的世界观。
她和那些土壤里春生秋败的花草不一样!
那这小红叶是何物?
“我是绛珠草。”那女声又回话了。
如果这石头像花果山上那些猴儿一样有四肢,能跑能跳的话,此刻早该一蹦三尺高了。
他此刻也顾不得用他那自觉见识颇多的石头脑袋思考这其中的缘由了,只像个生而哑巴的人类,忽而有一日,上天突然归还了他说话的能力,简直恨不得看到石头边路过的蚂蚁都上去唠叨两句。
“你从哪里来?”
“你要到哪里去?”
“你什么时候有意识的?”
“你为什么叫绛珠草?”
……
自称绛珠草的小红叶这突如其来的一堆问题砸懵了,沉默半晌后,只回答了石头最后一个问题。
“在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叫绛珠草。”
?他有灵识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叫什么,灵石更疑惑了。
“不是猴子这么叫你的吗?”
“猴子,哪儿的猴子?”
石头本来有些委屈,听到这话霎时一扫阴霾,得意起来。
纵使她知道自己叫什么又怎么样,不过初生,对花果山一无所知,估计见到了猴子们,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哪能和他这个天赋异禀,历经千年后阅历丰富的元老石头相比。
“那你想知道吗?”
“想。”
石头在心里窃喜,趁着这小红叶还傻,他得把她忽悠到自己这边,遂摆出长辈的架子:“我可不会随便告诉别的小草,你得认我做哥哥,我才愿意给你讲。”
“好呀,石头哥哥。”
绛珠草没有犹豫,当下就改了口。
听着这句哥哥,石头瞬间把自己刚才的嫌弃抛诸脑后,越看这小红叶,越觉得乖巧可爱。
不过他很快发现,和自己搭得上话的,无疑也是物以类聚的话痨。
他忙不迭一一回答,倒也志趣相投,乐得自在。
西牛贺洲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殿中端坐的菩提祖师白发满鬓,气质超脱物外,恰似谪仙神佛。
他如往日一般,焚香打坐,面对着台下众弟子,讲经道典,忽而眉心一跳,福至心灵。
掐指一算,倒也该遇上了。
随即住了口,沉声道:“今日之课,到此结束,散了吧。”
诸位弟子停下思索,起身行礼,恭敬而有序地离开了大殿。
待到大殿空无一人,菩提祖师将手中的浮尘一挥,叫道:“海殊。”
门外不多时出现个身形宽阔的男子,他气喘吁吁,一身粗布麻衣,穿得不甚整齐,手腕脚腕处挽起,鞋边还沾了不少潮湿泥土。
像是个刚从田地里结束躬耕劳作、日落归家的老农。
他踏进大殿前,宽厚的手掌一挥,那脚上的泥土竟然当即消失殆尽,身上也焕然一新,破衣烂衫腰身一变,成了件深色湖蓝道袍。
这表演民间戏法的就是海殊,他长舒一口气,将左手食指中指并起,置于双目之间的中庭处,行了个剑指礼。
菩提祖师早懒得批评他这急性子,脸色如常,询问道:“百年前,你师姐黛玉下山渡天劫洗凡尘之气,你将她的本体绛珠草,送去何处了?”
海殊思索半晌,答到:“谨遵恩师指令,往西方之地是也。”
菩提祖师叹了口气,道:“糊涂。”
海殊挠了挠头,不解道:“弟子不明,望恩师指点。”
“你只知往西方去,却不知何处而止。西之又西,乃是东也。”
眼见海殊神情愈发迷茫,看来还是没有明白。
菩提祖师闭了眼,挥了挥浮尘:“种你的地去吧——还有,把你的芫荽园子再挪远些!那讨厌的味道又顺着风飘到我鼻子里了!”
“师父您神通广大,弟子挪到哪儿您都能闻到啊!”
“那就全部拔掉!”
“不可!”
提到种地,海殊的背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
师徒二人又开始了日经话题,争辩芫荽该不该在灵台方寸山存在。
须臾数年过去,傲来国花果山上的灵石照旧立着,但他却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过去千百年没有的变化。
他和小红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心里都把对方当做了亲人。
小红叶还脑洞大开,鼓励石头运用自己的灵识,尝试去接触除了她以外的其他生物。
石头日复一日下的练习也取得了小小的成就:如果有灵性的生物停留在石头本体,就可以和石头交流,接着他又学会了搭建灵识桥梁,把还是只能和自己说话的小红叶拉进了同一个频道。
可惜能说得上话的飞禽走兽不少,小红叶依旧是唯一一株能和他交流的植物。
又是一年开春,鹄鸟今日北归,路过花果山,顺带来看望好友灵石和绛珠草。
“南方冬天真的不会下雪吗?”
石头这问题已经不知道问了第几遍,还是不死心,见鹄鸟一次问一次。
鹄鸟翻了个白眼,把翅膀背到身后,啐道:“你什么时候脱离了这破石头,插上翅膀,自己飞去看看。”
石头不相信南方下雪的执拗程度,大概和鹄鸟不相信石头只是个有灵识的石头有的一拼。
它多长了双翅膀,还因为习性要南北迁徙,见过不少妖精鬼怪,绛珠草修炼成精它不惊讶,却从没见过会说话的石头,因此它一直坚信石头不是石头,是个被困在里面的妖怪。
石头被怼了也不恼,笑嘻嘻道:“只是没学过怎么变鸟,不然真想去看看。”
接着他又思维跳跃几圈,拐去了另一处:“要是真能变成个什么东西,我还是像变成只猴子,瞧着他们每天成群结队,在这山上来去自如,虽然吵吵闹闹,我有时却很羡慕。”
被上天局限束缚的,总会羡慕自由随心的。
这边鹄鸟和石头插科打诨,那边安静了许久的绛珠草却突然出声,语气甚是激动。
“石头哥哥,鹄鸟姐姐!我觉得——我要开花了!”
闲谈的石头和鹄鸟顿时把话题扯了回来,俩不同种类的生物此时却不约而同,一齐道:“真的吗?”
“真的,我的感觉告诉我,就在近些日子!”绛珠再次肯定。
鹄鸟兴奋地长啸,连带着石头都觉得自己万年不变的本体有所共鸣,也是要开出什么花了。
自从灵石与绛珠草相识以来,她就是那株模样不变的小草,草根草茎同遍地生长的绿草一样。
有所特别的只是她叶子边缘,像被天边的红霞浸过,是灼目的红。
若不是随着时光流逝,绛珠草孱弱无力的根茎叶片比起初的强健不少,他都要怀疑她是株石头花了。
不过鹄鸟翅膀长见识多,告诉他各花各草秉性不同,开花结果的日子也都各有各的理,没必要大惊小怪,石头也就接受了绛珠草的特殊。
反正同会说话比起来,开不开花,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又在某些时候幻想,小红叶的花是什么颜色呢?白的、红的、黄的还是蓝的?
说不定,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小红叶,总是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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