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山

宋珩望进缇春的眼睛，那双墨色瞳孔下，是伪装成平静的疯狂。
宋珩淡定地说：“不能。准确来说，概率很低。且不说此法为邪师所为，就算你成功了，她的灵赋不完整，你也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
缇春眉眼间笼上一抹忧愁：“那真是可惜。”
疫病远比他们想象得严重的多，它的传播速度和致死率，比望月谷的老人症还要可怕，缇春和宋珩甚至来不及想法子，就要帮忙葬送一波又一波的病死的人，几日下来，当初在洪水中侥幸存活的人，竟死了大半，缇春这才明白，原来海皇就没打算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活下去，他要的就是整个城池的灭亡。
天越来越冷了，更多不利的条件加注而来，缇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莫非上苍真是有意针对她，要让想做的所有事都不得圆满吗。
“姐姐。”
小女孩歪头看向垂首的她，似乎察觉到了她不好的情绪。
她笨拙地拽了拽缇春的衣袖，“姐姐，吃馍。”
硬邦邦又生冷的馍被塞进缇春的怀里，缇春心头一酸，都不知这馍是小丫头什么时候偷偷藏下的。
“姐姐不饿，你留着。”
小女孩倔强地说：“姐姐吃。姐姐不要不高兴，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缇春感到意外：“‘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阿娘。”
缇春心脏钝痛，
她听见继续小女孩说：“阿娘还说，冬天总会过去，春天总会到的，我们熬一熬，就什么都好了。”
缇春攥紧衣角，这样的话宁衿尔也对她说过，她之所以叫缇春，也有这样的原因在。
缇春牵了牵嘴角，将小女孩抱进怀里，“你说的不错，我们熬一熬，就什么都好了。”
她说着，留下滚烫的泪，小女孩无措地抱着她的脖子，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会儿。
这时，一个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看看小女孩，又看看缇春，欲言又止。
缇春发现她，主动问询：“阿婆，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老人看看小女孩，浑浊的眼似乎有些不确定：“她好了？”
缇春略有迟疑，然后点点头。
阿婆布满僵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那可太好了！我记得，她是教一个白衣女子治好的吧？缇春姑娘，你能不能让那个白衣女子再过来一趟，救救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她要坚持不住了，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啊！”
她的老伴、儿子、儿媳、孙子，都在洪水中丧生了，就剩下这么个昨日才在难民中重逢的女儿，没想到女儿染了疫病，时日无多，她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缇春姑娘，那日我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子是个捉妖师，她的灵赋是朱雀，我想她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那个谢玄官吧，那可是朱雀灵赋啊，能绝对治愈一切病痛，我求求你，
你行行好，让她过来救救我们吧！”
许是听见了老人的话，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缇春的面前，央求缇春救他们一命，缇春教这场面吓到，连忙放下小女孩，一个个去扶他们，然而他们心意已决，扶起又跪下，仿佛把缇春当成了最后一颗稻草。
缇春看着这些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不是我不愿帮你们，只是谢玄官的灵赋有缺，就算救，也救不了几个人。”
老人激动道：“能救几个人是几个人啊缇春姑娘！缇春姑娘，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既已帮了我们这么多，就再帮帮我们，莫要看着我们刚逃出生天，又要再度赴死啊！”
“是啊缇春姑娘，你就帮帮我们吧！”
“缇春县主，求求你了！”
缇春为难极了，“倘若我有朱雀灵赋，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但……但谢玄官她现在人在战场，便是想让她来，也分身乏术啊。”
这话倒是不假，路屹安和谢雪瑶此刻已追随路百川的脚步，与胡军在徐州城外打了起来，胡军趁虚而入，大兖朝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们几度欲召宋珩，宋珩都找借口糊弄过去，就因他放心不下缇春。
她一说这话，那些人顿时不吭声了，一个个的脸上露出绝望，是那样教缇春心痛。
“或许，还有个法子。”老人看着缇春，小心翼翼地说。
缇春当即问：“什么法子？”现在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愿意一
试。
老人神色戚戚，犹豫再三道：“这法子能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甚至还要缇春姑娘吃些苦头，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缇春直言：“你只管说。”
老人道：“登神武山，求灵赋。”
缇春微怔，重复老人的话：“登神武山，求灵赋？神武山是哪？灵赋还能求来？”
老人沉叹一声道：“你年纪小，没听过这个传说，传说中的神武山，就在青、扬、徐三州交界处，那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山，在那高山之上，有一座神武像，传说便是千万年以前，神武游历人间留下的真身，而在这三州之间的，刚好便是朱雀神武。”
神武像……朱雀神武的神武像，这样的传说，缇春竟从未听闻。
与老人一同跪着的年轻些的人，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传说：“阿婆，你不会记错了吧，这样的传说，我们怎么一个都没听过。”
“不会记错，不会记错的。”老人指了指小女孩，“我听说这个传说的时候，才她这个年纪，当时这个消息遍布大兖，所有人都想要登山试试，可结果却是，那些人没一个成功的不说，一些倒霉的还死在了求灵赋的路上，后来当时的皇帝得知了这件事，便下令，民间再不许流传这样的‘谎言’，他将那些编撰这个传说的书都烧了，说这个传说的人也给杀了，因此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像我这样的老骨头，几乎没人知道这件
事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让缇春姑娘去作甚？不会成功，还有死亡的风险，这就不要让她去了吧！”
“是啊！就是说啊！”
“不。”老人认真地说：“有人成功了，是我的阿兄，说来惭愧，我的阿兄在神武山求来了朱雀灵赋，只可惜，他下山后乐极生悲，活生生地高兴死了，这是我们家的一桩秘密，而我则是当年见过他的朱雀灵赋的唯一的见证人。”
老人这样说，其余人也动摇，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缇春。
“我去。”缇春说出了他们想要听见的答案。
如果不能守护好这些人，那她的报仇都显得没有意义，如果真的能求来朱雀灵赋，那她的复仇也会多几分胜算，所以她去。
缇春起身，要先与宋珩告别，她走后，人们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收回。
小女孩看着渐去的人群，又看看还跪在这里的老人，她问老人：“你怎么还跪在这？”
老人说：“再等等。”
小女孩不明白她眼底的悲伤和愧疚从何而来，她只是好奇：“阿婆，朱雀灵赋是什么样的，缇春姐姐说那日的玄官只有朱雀的一抹残影，真正的完全的朱雀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正的朱雀啊。”记忆缓慢地倒退，老人仿佛回到了那个秋日的午后，她的阿兄离家多日，终于在那一日现身家中，他兴冲冲地给他们展示他求来的灵赋，然而他们却只在他的身后看见了
近乎于无的一抹蓝芒，他的阿兄下一刻便暴毙而亡了，他们自然也就没能见到真正的朱雀。
“真正的朱雀，应当是很美的吧。”老人说，希望几日之后她可以看见，这样她的女儿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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