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爱情萌芽

　　
工厂就坐落在我和吴凯初来深圳时候，被司机在路边的107国道凤凰路口的附近。兜兜转转了小半年的我，又回到了这个曾经揣着梦想出发的地方，一切仿佛冥冥中早就已经有了安排。
第一天正式上班，当我亦步亦趋的跟着漂亮的HR小姐姐第一次走进车间，入眼之处尽是新奇。严格说起来，这应该算是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虽然在模具厂里呆了几个月，但是那并不算一份严格意义上的工作，更像是学习，所以理论上来说并不算是一份工作。
看着整整齐齐的流水线和不断游走在流水线边上的工人，心里居然有一丝丝的窃喜。
主管是一个身高不太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淡蓝色的工作服，明显区别于车间里其他人身上的绿色工装。在跟HR姐姐简单的交接之后，主管没有任何犹豫的把我带到了一个女生的面前，用我听不懂的方言交待了她两句。
然后告诉我：“你先跟着她学习一下吧，她会教你的。”
然后安排我坐在了女生后面的一个位置上，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简单的观察了一下。因为她是坐着的所以看不出身高，但是身形瘦削，宽大的工衣松松跨跨的套在身上，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脸上带着一脸的稚气，目测年龄应该没有我大。脸上有淡淡的雀斑，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发丝有些枯黄和分岔，更加明显的印证了我一开始的判断。
主管走后，她转身把她正在处理的一排零件拿过来摆在了我面前的台面上，然后把一卷白色的胶纸交给我，告诉怎么把胶纸贴到零件两端。贴好之后再放进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这样一道工序就完成了。
说完让我试试，看着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开始却把我难住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受力点，胶纸贴到零件上总是歪七扭八的。
她耐心的纠正我的错误，告诉贴胶纸的规范和技巧。她声音很小，带着点青春的羞涩，她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奇怪，因为她每一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有点像读书时候朗读课文的感觉。
就这样，在她反复的纠正了我几次之后，我也终于找到了点感觉。虽然还是拙手笨技的，但是总算是达到了技术规范。她看我慢慢适应了，便让我自己从旁边的流水线上取整盒的零件下来，自己按这个要求贴就可以了。
流水线绝对是工业革命以来，蒸汽机之后又一个伟大的发明了。正是因为流水线的发明，现代工业的生产效率和产品的标准化有了质的飞跃，也让分工合作有了更好的实施场景。
而我眼前的流水线，大概有四十米长，顺着流水线流动的方向，两边各摆了十几个操作台。每个操作台前都坐着一个穿着绿色工衣的工人，正认真的做着手上的工作。
只见他们不断的从流水线上把一盒一盒的零件拿下来，完成了自己手上的工序后再把盒子放回流水线上，流给下一道工序。当一个零件流经整条流水线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造型奇特的键盘了。
整条流水线飞速流转，每个工序的人都紧然有序的忙碌着，看起来紧张却十分的高效。就这样，我进入工厂后的第一天就在这种紧张忙碌之中度过了。紧张忙碌的工作，让我一扫往日心里的阴霾，内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平静和安宁。
临近下班的时候，主管突然笑容可掬的宣布晚上加班，完成当天的生产任务才能下班。看着流水线前面堆得像小山包一样的零件盒，我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不妙。
我能感觉得出来，作为老员工作其他人自然就更清楚了。只听我前面一个三十岁上下，已经明显发福的女的冲主管喊道：“老大，你不会吧，搞完？今天搞个通宵也不一定搞得完啊。”
主管只能讪讪的笑了两声道：“大家辛苦一下，这批货明天就要安排出货给客户了，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加班把它赶出来。大家先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加班。”
说完匆匆的转身离开了，不知道是着急着回去吃饭，还是不想面对大家接下来对他的报怨。
主管刚一走出车间，刚刚还只是有些嘈杂的车间，突然像被什么点燃了似的，瞬间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骂声。
从大家的报怨里我大概听出来了他们的怨气从何而来了，最近公司的订单陡增，所以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十一二点是常态，一两点的时候也是时常，偶尔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加通宵赶进度。
由于整天都在埋头贴胶纸，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时间观察了一下三五成群集中在一起展示中华民族伟大国粹的员工。
环顾了圈，我便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整个车间几乎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我猜他们都跟我一样，几个月前应该还是被父母保护在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而此时他们已经不得不为即将到来的通宵达旦的工作储备能量了。
看着大家三五成群的往外面走去，我突然有点茫然了，今天刚刚到这里，周围的环境还不熟悉。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走出了车间，这时感觉后面有人扯了一下我的衣服，转身便看到早上教我贴胶纸的那个妹子正红着脸看着我。
看我转身过来，又用她那特有的声音问我：“你是不是不知道去哪里吃饭啊？”
我先是一楞，然后连忙点头，有些尴尬的说道：“今天刚刚来这边，这周围的环境还不熟悉。”
心下有点感慨，女生果然心思比较细腻，换成是我的话，大概是想不到这个事了。她总工业区深处一栋楼指了指说：“那里是工业区里面的食堂，你可以去那里吃饭的，但是那里面的饭特别难吃。”
然后又指了指马路对面一排矮小的楼房说道：“那下面有很多快餐店，你可以去那里，那里什么都有。”
正好在这时候，一个小小个子的男生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小徒弟都开始带徒弟了啊，不错不错。”
妹子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小个子男生一眼，然后又对我说：“我们要去对面吃饭，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当然是欣然应允了，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人愿意带一下，心里自然是满满的安全感。
于是我跟着他们一起朝着马路对面走去，三个人边走边互相介绍了一下。原来妹子叫黎秀英，肇庆人。而跟他打招呼，称他做徒弟的那个小个子男生叫陈坤，两个人同一天进这个工厂自然的就有了一种亲近感。
虽然他们同龄，但是陈坤却是个混迹了江湖快五年的老江湖了。学习成绩跟他身高成等比例的他，没能完成义务教育便早早的辍学跟着姐姐一起来深圳开始打工了。
我打趣他说：“你出来的时候还没成年谁敢用你啊？”
他笑笑说：“随便借个身份证就可以了。”
看着他语气轻松，似乎没少干这种事情。也让我对这个比我还小几个月老江湖心生敬意，看着瘦瘦小小的他，语气里透露出来的却是跟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老成和市侩。
跟着他们走进对面一家叫湘府湘城的小快餐店里，看着他们都熟练的跟老板打招呼，然后点了各自喜欢吃的菜。作为第一次到这里的人，看着他们那种像回家一样的轻松和自在，突然心里像有某种东西被拨弄了一下。
心下多了一丝丝的酸楚，对他们的感激又多了一分，接过陈坤递给我的菜单，我随便翻了一下，点了个回锅肉。作为一个四川人，我对这道菜有着深深的执念，所以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点这个菜。
一是方面为了找找家的味道，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自己不会点菜的尴尬。陈坤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广东人，五年的江湖阅历，在他脑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段子。一顿饭在他的活跃下，吃得其乐融融的。
晚上因为是加班，所以气氛也比白天欢快了很多，大家都是隔着流水线和工作台自然的聊着天。刚刚一起吃了这顿饭的关系，晚上加班的时候，陈坤自然也就跟我熟络起来了。
聊天的时候也主动带上我，热情的把我介绍给了大家，都是年轻人，很自然的一个通宵下来我也就算是成功的打入到了组织的内部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车间的时候，轰鸣一了晚的机器仿佛也像大家一样疲惫了，停止了转动。当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疲惫的感觉终于开始在身体里面苏醒，眼皮像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不断的靠拢，我运用了全部的力量去抵抗也都是徒劳。
主管在清点完我们一夜的劳动成果，确定足够交给客户之后，大手一挥让大家下班回去休息了。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知道当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在宿舍的大床上的时候，睡我旁边的陈坤已经发出了阵阵鼾声，而我也在他鼾声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上白班的同事已经陆陆续续从车间大门鱼贯而出。看着一群群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的同龄人勾肩搭背的从车间向宿舍走来，那一刻，心里突然感到了一阵阵的踏实。
从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向上的能量，那种充满着无限潜力的阳光的能量，让我心底一下子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填满了。
默默的坐在床沿上发了会呆，旁边的陈坤也在同事进到宿舍里发出响动的那一刻欣然醒转。然后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  吟，从喉咙里无力的吐出一声国骂。但是很显然，他这有限的反抗对结束一天工作，恢复自由之身的同事是毫无作用的。
我默默在心里一阵好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去阳台上洗漱一翻。
正好陈坤也从厕所里面出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东西啊？”
我正好饿了，便应允了一声，看我同意，他便迅速的洗漱完随便往身上套了件衣裳便拽着我往外面走。
刚出一走出宿舍的门便朝对面的女生宿舍大声的喊道：“小徒弟，起来了没有?”
他话音刚落，就见黎秀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宿舍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毛巾不断的在头上擦拭着。看着下班的同事都站在过道上盯着她，有几个好事的已经吹起了口哨。
她的脸一红，说道：“我刚刚起来洗完头，怎么啦？”
陈坤性格大大咧咧，大概是没有听出她语气里面的窘迫，又扯着嗓子喊道：“我们要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这时候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已经不甘于起哄，开始朝着陈坤要“拖糖”了。我也是到了深圳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广东人管恋爱叫拍拖，“拖糖”大概类似于喜糖之类的东西吧。
这个时候陈坤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小声的冲对面说了声：“我们去下面等你。”
然后逃也似的匆忙转身朝着楼下走去，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感觉他像是我的主心骨一样，跟着他好像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我们在楼下抽完两支烟了，黎秀英才终于姗姗来迟。
潮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身后，穿了件淡黄色的长袖T恤，下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颜色有点泛黄的白色运动鞋。脸上一片绯红，低垂着眼帘，视线都不敢朝着我们这边来。
我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感受到了他们两个人心底刚刚萌牙的那一丝丝情愫，故作认真的问道：“你在找东西吗？”
她明显楞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我，终于在确定了我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之后，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陈坤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减缓了她的步伐然后跟她并排着向前走。我也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听着他们用我听不明白的语言聊着什么，不一会黎秀英就发出一阵阵爽朗的声。
还不时的用手推搡着陈坤，陈坤也不反抗，只是每推他一次，他就往黎秀英身边靠靠，渐渐的两个人就已经肩并着肩的挨在一起了。我在后面不禁又是一阵好笑，心下暗想，这大概就是爱情萌芽的时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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