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美人痣

第二日清晨，丁宁一行人便整装行囊准备向着都城出发。聂家队伍一早便等在了客栈外面。按照礼数，聂家家主聂风行理应来送行。然而聂风行并没有出现，来的乃是聂老家主聂远征。

        丁宁打开房门，发现水惊月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他没有多说什么，对着丁宁温柔一下，道：“我们出发吧。”

        丁宁与水惊月来到客栈前厅，卓燃几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丁宁扫视一圈，眼睛突然定在了蒲乐脸上。蒲乐今日的装扮竟然、竟然比往常华丽许多。只见她通身华彩，妆容也是过分浓艳，不仅遮住了她本身的气韵，更模糊了她原本模样。丁宁松开水惊月的手来到蒲乐跟前，眼睛凑近她嘴角的圆形黑点问道：“你这是蹭上了什么？”说着就要拿手去擦。

        蒲乐连忙制止道：“殿下别碰坏了我的美人痣！”

        丁宁疑惑：“美人痣？你画这个干嘛？”

        蒲乐抿嘴道：“殿下不懂了吧？女子唇边有痣，便添了七分妩媚，三分妖娆，因此被称为美人痣，男人可都喜欢呢。”边说着，边向几人抛了一个大大的媚眼：“是不是？”

        丁宁闻言回头看向身后三个男人，三人齐齐摇头。蒲乐白了一眼三人：“算了，我也不需要你们三个解这风情。”

        丁宁道：“出门这么久也不见你、这般。。。”

        “这般隆重么？”蒲乐笑道：“刚刚听闻聂老家主一早就等在外面，这聂家在东海岸乃是一方霸主，我与老家主初次见面，自然要礼数周全。”

        丁宁回想了一下，竟发现来了这么多时日，蒲乐三天两头往外跑，今儿竟是头一次见聂家人。

        蒲乐道：“若是有幸能被老爷子瞧上。。。”

        丁宁挑眉道：“你可知道聂老家主如今多少年纪？”

        蒲乐继续笑着，道：“我们这样的身份，还会在乎这个？”

        话以至此，丁宁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几人一同出了客栈，一出门就见到了聂远征带人候在门口。丁宁上前与聂远征道：“真是劳烦您一早来送我们。”

        聂远征道：“这些日子实在怠慢了长公主殿下与世子，还请几位不要怪罪我聂家。殿下原说要在这里小住些时日，老臣想等事情都处理妥当以后再来拜访殿下。没曾想殿下竟走的这样急。”

        丁宁道：“是我突然想起城中还有未了之事。”

        聂远征点头道：“老臣也想到殿下定是因为要紧事才离开，所以老臣也不多留了。只希望殿下与世子下次来东海时能多住上些日子，老臣还能带着殿下好好看一看东海的风貌。”

        丁宁笑着点头，她侧头看向站着身后的蒲乐，心里奇怪蒲乐为何一直没有动静，不是说要‘礼数周全’些么？站在她对面的聂远征注意到丁宁的动作，于是也顺着方向看过去。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到几人身后跟着的女子，这一眼望过去，眼皮不自觉的就跳了一下。在聂远征看来，那女子满面脂粉，一身打扮与其余几人大相径庭。看起来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更像是个、风尘女子。

        蒲乐见聂远征看过来，连忙换上笑脸。只不过她没有出声，只是对着聂远征缓缓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聂远征见状点头回礼，而后便看回丁宁，道：“老臣这就送殿下出城吧。”

        出城的马车上，蒲乐掀开车帘回头看。城门外聂远征的身影越来越小，他们终于离开了焚阳城。蒲乐又看了一会才将身子缩回马车。丁宁瞧着她的样子，发问道：“刚刚怎么一句话也没说？白费了这一早上的功夫。”

        蒲乐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用水侵湿后一下一下的擦去脸上的脂粉，细腻的肌肤渐渐显露出来，可比那带着厚粉的脸蛋好看许多。她一边擦着一边开口回道：“刚刚仔细瞧了一下，聂老家主他、如今已经这样老了啊。”

        丁宁闻言笑笑没有回话。这时一直沉默的水惊月却开口了：“我家中长辈曾提起过，聂老家主向来治家有方，聂家的男儿个个品行端正。然而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那便是聂老家主的第四子，聂尹。水家曾经派人打听过此人，常打着聂家名号欺压百姓，骄奢好色，说他是恶人，也不夸张。”

        丁宁好奇道：“水家为何要去打听那人？”

        水惊月回道：“那人的发妻曾与我家一个庶出的小姑姑是闺中姐妹，可惜发妻过门没几年便生了癔病，自裁在了房梁之上。没过多久那人便登我水家的门，胡搅蛮缠想要求娶我家小姑姑做续弦。”

        一旁的卓然想了想道：“都城里的聂家本家，我只知有聂家兄弟三人，并未听过聂老宗主还有第三个儿子。”

        水惊月回道：“那是因为聂尹早早便与本家分家独过，聂家人也很少愿意提起此人。而在得到我家拒亲以后，他连续去了其他几家，都纷纷被拒。那之后许是他觉得面皮上不好看，带着美妾举家搬离了都城，来到东海定居。”

        丁宁道：“没想到你们水家与聂家竟然还有这般过往。”

        终于净好面的蒲乐这时也插话道：“世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水惊月没有答话，继续道：“前些年姑姑回门的时候，又与我们提起那人。她感叹自己命好，没与那无赖有什么瓜葛。”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朝旭问道。

        水惊月点头：“是出了事。姑姑说，聂尹去了东海没几年，有一天夜里家中生了大火，他全家都遭了难。因为火是半夜起的，整个院子只有住在外院的几个下人跑出来，而聂尹与其家眷却无一人生还。”

        丁宁皱眉：“怎么突然要说这个？”

        水惊月抬头看向窗边的蒲乐，道：“姑姑说，那人左右不是好人，没了就没了。只是，可怜了他的发妻留下的一对女儿，一对、双生女孩。”

        丁宁顿住，回想起自到了东海就时常消失的蒲乐，她曾在马车里提及的身世，那被绑在路边的老鸨与假爹娘三人，还有她的孪生姐姐素音。。。一个荒唐的猜想渐起。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蒲乐。蒲乐见几人都在看她，一下子笑出来，然后转头向水惊月问道：“世子见过那两个女孩？”

        水惊月摇头。

        蒲乐又问：“那世子可知道那两个女孩是何年岁？”

        见水惊月还是摇头，蒲乐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道：“真可惜没早点知道这事，要是年岁也能对得上，我不如带着姐姐去认个亲了，能与聂家攀上亲戚，可比做个小妾强多了。”

        蒲乐笑得十分自然，这一刻她又变回了往日里的玩笑模样。她将手里的帕子再次蘸了水，而后抖开帕子敷在脸上，仰面倒了下去，道：“不过既然水世子都说那人是恶人，想必那场大火就是老天来收他的。而那两个女孩死了也不可惜，能重新投生一世，前尘往事便都一笔勾销了。”

        九月初二，楚府。

        “姑娘，该起身了。”门外的月牙轻轻叩门，然而里面却没有动静。昨夜里林姑娘如愿进了二爷书房，而她就在院子外等着。然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林姑娘竟是哭着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路从西院跑回了她们住的偏院。想到这月牙心里就气，心想果然是小家小户的女儿，竟然让半个院子的人都见到她哭。她们原本就在府里不受待见，如今更是要让人嚼舌了！想到这，月牙手下使了大劲儿，猛敲了两下房门，道：“姑娘！您再睡就要到晌午了！还不起身吗？”

        -吱呀

        门被打开，林伊水眯着一双核桃眼站在门口，显然是哭了一晚上。林伊水回身走进屋内，月牙也跟着进了屋子，顺带着将门又重新关上。月牙扫视一圈就见到桌上几张皱巴巴的红字，看上去是团碎又展开的。

        “哎呀呀，这字。。。”

        林伊水坐在妆台前，道：“我本想把它们都撕碎了，可是我又舍不得。”

        月牙询问道：“是不是二爷说了什么叫姑娘伤心的话？我劝姑娘别往心里去。既然二爷同意娶姑娘过门，那心里肯定是喜欢姑娘的。许是因为二爷身子一直不好，他心里着急了，所以才顾及不到姑娘的感受。我娘就说，久病之人脾气确实会越来越古怪。”

        林伊水默默点头，看似在听月牙说话，其实心里正想着别的。她昨夜一夜未眠。她努力回想那个高马上的男人，那张脸，她确信自己没记错。而那个钱袋。。。是谁的也无所谓了。如今她还差一步就迈进了楚家，她要做楚柯的妻子。

        这是老天赏给她的机会，仅此一次，她必须抓住。

        麟首阁

        偌大的包厢内只坐了两人。

        穆廷之仰靠在矮塌上，垂着眼睛看着对面抱琴的女子。他不发一言，显然是在等女子继续说下去。

        素音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再次开口道：“素音已将话带到，穆家主可有什么话，要素音带给我家主子吗？”

        穆廷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如今除了我穆家，十二家族还有哪几家被牵扯进来？”

        素音回道：“我家主子猜到穆家主会问这事，所以提前交代素音将话与穆家主讲清楚。主子说他此举并非想动摇千岛国根基，所以牵扯进来的家族越少越好。太后那边有楚家相助，所以主子才想借一借穆家的力。”

        穆廷之轻笑一下：“我与长公主乃是旧相识，这一点你家主子不会不知道。”

        素音点头，柔声道：“是。可主子也知道，穆家主向来以穆家为重。太后的所作所为早已令她成为千岛国的罪人。当今陛下才不配位，而我家主子，他才是天命，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已故的穆老家主乃是先皇最为信任的臣子，一生忠君爱民。穆家主作为他的后人，不若想一想，若是穆老家主如今身在此处，他会如何做？”

        穆廷之缓缓坐直身子，盯着素音一字一句道：“我要见到先皇遗诏。”

        素音微微颔首：“主子说还不是时候。”

        穆廷之眼中射出寒光，冷声道：“上次也说不是时候，这倒叫让我好奇起来，你家主子口中的‘时候’指得到底是何时？”

        素音低下头，一副柔顺模样：“请穆家主耐心等待，主子说，就快了。”

        穆廷之不再言语，他盯着素音看了一会，开口道：“你与你那双生妹妹全不相像。”

        素音微微惊讶，还是点头回道：“是。”

        穆廷之又道：“这几日可有长公主的消息？”

        素音想了片刻，觉得也没什么需要隐瞒，于是如实将今早上才收到的信件上，有关于长公主的内容说给穆廷之听。穆廷之默默听完后问道：“为什么要派她去长公主身边？”

        素音答道：“蒲乐身手比我好，也与殿下投缘，主子派她去是为了护她平安。”

        穆廷之嗤笑一声：“只是这样？难道不是为了监视长公主的言行？”

        素音道：“主子更愿意长公主殿下与此事全无干系，从头至尾全不知情。”

        “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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