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一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工作椅上，面色冷峻，手指飞快地从电脑键盘上掠过，有条不紊地运作着什么，那道紧锁的眉头仿佛永远也不会缓和一般。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神情同样凝重，只不过清澈的双眼中少了几分阴翳，多了一抹关切。
打破凝然空气的，是一声叫喊：“邱哥，结果出来了！”话音未落，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孩从屋外跑进来，他身上还藏着几许青涩，显然是个刚刚大学毕业来局里练手的。
被称作“邱哥”的中年警官头也不回，“怎么样？”
“经调查显示，声音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九。”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中年警官手指一停，“报告单给我看看。”
那名年轻警官恭敬地递过报告单，他只看了一眼便放下，眉头微微一皱，示意年轻警官先出去。
“看来这事情还真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说到底，这个高雨菲还挺有心机的，想到冒充林欲言离间她和李知意的关系……”中年警官以手支额，苦笑着说。
“邱哥。”洛逸轩出言打断，“多谢你了。”
邱警官名叫邱志刚，是局里有名的热心肠，跟谁都能聊上几句，遇到志同道合的，三五分钟便能成为无话不谈的“老朋友”。遇到别人有什么麻烦，不管是谁，都立即两肋插刀热心帮助，因此，同事们总是笑话他“做刑警是亏了你，真应该去做个民警！”洛逸轩是在大学时一次误会被人诬陷闹进了警察局才和邱志刚认识的，他对洛逸轩一见如故，因此二人成了朋友。
邱志刚大咧咧地笑了笑，“哎呀，兄弟之间有什么可谢的？”
洛逸轩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我剧组里还有事，先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他一下子站起来，身材本身就魁梧，站在前面一下子就挡住了洛逸轩的路。见洛逸轩轩眉一挑，似是疑惑，他连忙解释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别误会，我只是纯粹地挡一下，哎不对不对……”
邱志刚说了好半天把自己的思绪都给整的跟毛线球似的，想了半天终于说道：“那啥，高雨菲虽然假借了你小女朋友……不是，是林小姐的身份，但她向警方举报、举报还是对的哈，也算立功了是不是……我就想说，想说你别到处说整的一是人姑娘没面子，说不定将来咋欺负你，二是这也是咱理亏。”
洛逸轩淡淡一笑，“我自然明白。”
邱志刚笑了笑，“你们这圈里也真够乱乎的哈。”
洛逸轩随他笑，沉默不语。
“对了。”洛逸轩又问道：“乐瑶姐最近怎么样？”
邱志刚爽朗地笑，虽是怒嗔，可眼中却含着掩饰不住的溺爱与自豪，“唉，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每次都报喜不报忧的，我寻思着给她打钱她也不同意，硬说要自己闯荡。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是不受罪的？这丫头，真是……”
洛逸轩看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乐瑶姐个性强，又坚毅，这是好事啊。”
邱志刚叹了口气：“只怕要吃苦头。”
洛逸轩凝望着他眉宇间仿佛不会消散的阴雨连绵，不发一言。
南方的暮秋细雨连绵，带着缓缓透来的寒意。一名身量娇小的少女坐在檐下，双腿弯曲，头埋在了臂弯里，肩膀耸动，仿佛普通人家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她身后，目光中半是怜悯半是惘然，那样的神色绝不是一个孩子脸上能浮现出来的。
“别哭了。”那男孩的声音有些颤颤。
女孩抬起头，模糊不清地说道：“楚信你走开！”
楚信并未听她的话，反而上前几步坐在她身旁。“你不要哭了，没用的。或者……你遇到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李知意泪眼婆娑地呆呆望着他。
楚信认真地点点头，怎料李知意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的泪意消散了不少。看到她开心了些许，楚信的心放下了大半。
“楚信，你有没有被人背叛的经历？或是之前很相信一个人，但之后却被她做的事一下子浇清醒了？”李知意目光平视前方。
“你是说欲言姐吗？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这件事情肯定是个误会。欲言姐人那么好，怎么可能说出你的秘密，而且还让何子梦处于不公之地？”楚信清晰地告诉她。
李知意有些疑惑，为何所有人都要偏袒林欲言呢？她最近对林欲言的敌意已经消退了不少，这次问楚信也是因为徐舒辰的事，但她还是不希望师姐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晓，何况还要为何子梦查个水落石出，于是道：“也不是她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
楚信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之前也和你一样，对所有人都很相信，直到后来才明白。我十一岁的时候被星探发现，我们家穷得很，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但我用学习拿到了贫困生的名额……其实啊，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我的学习真的很好，只是现在……”他又是一声苦笑。
“我也很想张老师，很想同学们，可是自从我开始落课之后同学们就整天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张老师真的很好，细心地辅导我被落下的课程，还夸我有天赋……欲言姐说，张老师对我的期望很大……”她说着说着眼中又渐渐温热起来。
“可惜啊。”楚信一叹：“我妈妈说，当练习生不仅能省下我们家的一部分钱，说不定将来红了还能赚大钱呢，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向朋友炫耀新买的衣服包包了……我只好去了，谁知道那个地方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多么污秽呢？我为了不再居于末尾，日夜不分地练习，终于抢出了一个名额。”他随着话语温然一笑，仿若回到了拼着汗水拿到名额时的快乐。
“然后呢？”李知意听着他的一字一句，竟忘了继续落泪。
“然后啊……可是天不遂人意，我在团里结识了几个朋友，但后来就各奔东西了，我是剩下了的那一个，而他们，被永远的没在了尘土之中。之后经纪人跟我说，‘这里是男团，哪里来的这么多温情？’”
楚信没有忘记，也忘记不了。
他异常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晚，没有星星月亮，天空被乌云覆盖了大半，楚信亦如天色一般，稚嫩的脸庞上毫无生气。
“楚信啊，发挥不错。”一名四十出头的女人笑着推了他一下，梳着一头利落的齐耳卷发，指甲涂的艳红，身姿窈窕，眉眼妩媚。
“穆姐……睿宸他们……”楚信抬头仰望着她。
穆悠然随手倒了一杯红酒放在桌上，身子往楚信旁边移了移，“别人有什么好管的，先庆祝庆祝。”
楚信的视线落在血红色的酒液上，眉心微蹙，半晌才道：“您忘了，我才十四岁。”
“哦，是我忘了。”穆悠然笑着摆首，不过那笑中含着一丝魅惑与引动，“度数不高，尝一口也没关系。”
楚信刚才那话不仅是推脱自己不能喝酒，也对穆悠然这种过分的行为作为提醒。
她的手指缓缓爬上了楚信的手臂，又移动到他的胸口，绕了一个圆圈，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楚信觉得恶心。
他“砰”地一下站起来，面颊因为激动而变得燥红，大声说：“穆悠然，你给我说清楚！”
穆悠然并未生气，冷哼了一声说：“楚信，这里是娱乐圈，不是你过家家的游乐园！你善良、你重情义，那都是没用的，有谁看见吗？有谁知道吗？呵，你不要也行，反正我告诉你，柯睿宸永远也不会记得你的好，你让给他，别人怎么办？他们记恨的永远只有你一个——”
穆悠然的声音放缓了不少，“而且你想想，这也是为了你的家人啊，你妈妈，你爸爸，还有你姐姐，都能过上好日子。对了，你姐姐要结婚了吧，听说对方是个有钱人呢。”她靠近了楚信几分，“要不是你，你们家哪里来的荣华富贵？”
她又挺起身子，美丽的身影倒映在百叶窗上，“楚信，如果你为了别人，就一定要放弃自己。这样真的值得吗？”
楚信颤抖着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几个与楚信年龄相仿的男孩站在门外。穆悠然微笑着看了楚信一眼，“去吧，你们聊一会儿。”
柯睿宸冷漠地走到楼道尽头，忽而笑了，露出了那颗可爱的虎牙，然而眼睛里却没有往日的笑容，“楚信，我祝贺你。”
“我……”楚信想要辩解，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不用说了，我真心祝贺你。你一向是穆姐最喜欢的练习生，能拿到这个名额，很不容易。”他的话语中有着生硬的疏离。
楚信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敛去眼中黯然，看着这个曾经和他患难与共无话不谈的朋友离开。
他也知道，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也没关系，如果他知道了这么多的内情，恐怕会更生气，不难说不会做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这样，受伤的更会是他。这样也好，他不希望柯睿宸难过，即使抱着对自己的厌恶离开，也比对嘉世乃至于整个娱乐圈失望好，虽然未来的路可能黯淡，但他相信，柯睿宸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的。
良久，李知意问：“楚信大傻瓜，你太善良了，要我是穆悠然，根本不把你招进来。”
楚信喃喃道：“娱乐圈，恐怕不是属于我的地方。”他又恢复笑容，转头问李知意：“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李知意站起身，用手接住细小的雨滴，轻轻闭上了眼睛，唇边一缕笑意如初，“好点了，跟你这么一比，感觉我都跟人生赢家似的。不过我要是你，可不会默默受气，那个什么柯睿宸，我一定立马说清楚，穆悠然就更不用提了，楚信，要有点男人的气概。”
楚信低头一笑，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不过这样晕晕乎乎过下去，她一定会很快乐。
楚信复又抬起头，朗然道：“跟谁比都会觉得自己幸运的。”他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飘渺的感慨，“毕竟男团女团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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