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波纹广场
好痛，好痛啊。
这次传送相较于上一次，难受了不止百倍。
像是真真切切的掉入过海里一样，顾岩背后的汗浸湿了衣服，脸上糊满了水，不知是眼泪还是汗。
如同一艘破碎的船只碎片，独自在漫长的黑色星空漂流了几百万年。无数星辰从身边滚过，带着细微的光和希望离去。
没有四肢的感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那些作为人的回忆只不过是船只碎片中的一小段信号。
也许是两次传送相隔太近，第一次的后遗症还没缓解，又进行了一次叠加的关系。顾岩从空中跌落到地面，那种结实的钝痛唤醒了他的神志。他轻轻动了动五指，那种掌握身体四肢的感觉回来了。
逐渐听觉和视觉也回笼，周围嘈杂的声音不分前后的涌进耳朵。淡黄色的暖墙被明亮的阳光关照，几个破旧的木头箱子随意的堆在角落。
一处鲜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右边是热闹非凡的大街，左边是悠长的小巷，通向哪里顾岩也不知道。
空气里有一股温热潮湿的味道，像极了熟悉的热带海边小镇。
顾岩呼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的时候，面朝大街的巷子口出现了一阵吵闹的声音，紧接着一群人涌入的巷子里。
他下意识的就躲进箱子的空隙处，归拢四散的能量，影藏自己。
“赛尼尔那个人呢？搬东西用到他的时候就乱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联手端着一个打开的木箱子，里头装满了沉甸甸的的果实，果肉饱满，在光照下露出可口的模样。
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啊，如果这时候滚过来一个就好了。顾岩这样想着，肠胃长久未得到食物而感到一阵空虚。
那两人搬得很吃力，前面的人一直在不停抱怨那个劳工赛尼尔。后面端木箱的小个子沉默的听着一切，默不作声。
走在前面的人带了个炸呼呼的帽子，一把黄褐色杂草般的头发从里面伸展出来。眉毛和胡子格外浓厚，每次说话两撇眉毛一般粗细的胡子就开始抖动。
后面的小个子实在是太小了，顾岩一开始差点忽视了他，他像是从小没有吃饱饭一般，脸上的皮肤被风霜侵扰，干巴巴的一层紧贴着骨头。
两人都穿着一样的制服，黑红样式有点像海盗的作风。制服看起来比他们的脸还干劲，瞧样子是刚套上去不久。
“跟你说话像木头一样，就这里休息一下吧，累死了。”领头模样的搬运工突然放下箱子，小个子没有防备，立刻往前冲了一下。
堆得满满的果实震动了一下，在顾岩期待的目光下滚了出来，一路藏身到旁边烂木头箱子的缝隙里。
“哎，你那个大块头弟弟真的是你亲弟弟吗，你们俩差别也太大了。”领头摘下帽子，抬起一脚踩在旁边破箱子上，笑嘻嘻的问小个子。
“亲弟弟。”小个子伸长手臂，想要在两个烂木头箱子中间摸出那个滚落的果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哑难听。
“那你父母也对你太苛刻了吧，你弟养的那么好，把你养得像个破木头一样。”领头身体前倾，势必要挖出一点内幕的样子。
小个子没有说话，他短短的胳膊也没有摸到任何东西，反而让他那件有点宽大的袖口上粘上了灰。
“拿不到就算了，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少了一个又看不出来。”领头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他抱着双臂看着小个子在那里拍袖子“哟哟，新衣服都给弄脏了，不过你本来就是个脏……”
“再废话开船时间就过了。”小个子抬眼撇了领头一眼，他很清楚领头的意图，挖出一点别人的私事，就够他在周末酒馆里有一些别样的谈资。
“没劲。”
领头见撬不开嘴，也不再继续，带上帽子重新搬起箱子。
两人从顾岩躲藏的地方经过，领头嘴里依旧小声嘀咕，但也没有再做停留，加快脚步和小个子朝巷子另一边走去。一直走到巷子快要转弯的时候，后面的小个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直指顾岩。
真是敏锐。
顾岩抬起那个掉落在缝隙里的果子，不好意思的朝小个子笑笑。
橙黄色的果实，像橘子，但是比橘子饱满。往身上擦了擦准备下嘴，又觉得衣服还没有橘子干劲。
想了想，掀开外衣，在里头白衬衫山搓了搓。
在外星球的第一餐，还是白送的，顾岩挺满意。他挑了个比较好的箱子，坐在上面晃荡着两条腿。
“啊，新世界的第一天，看上去还是挺欢迎我的嘛。”
然而一口下去，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脑门。口感类似于一口咬上了浸满劣质酒精的棉花。
该死的外星人，诡计多端的外星人。
新世界的一天，简直糟透了。
顾岩把手里剩余的果子，朝两个搬运工消失的地方，狠狠的投掷过去。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真的是太想家了。
一个饥肠辘辘，脸上和鼻梁上带着伤痕的年轻人，在堆满破箱子的小巷里宣告对新世界的控诉。此时巷子口又跑进来一个人，动静很大，引的顾岩抬头望去。
无论是和自己对比，还是和刚才两人对比，这位脚步沉重的大块头实在是大的离谱。脑袋差不多和墙壁齐平，他慌慌张张的奔跑，让顾岩屁股下面的箱子摇摇晃晃，几乎散架。
顾岩不准备主动招惹来人，但是屁股下面的箱子快散架了，他只能从上面跳下来。
这样一来，对大块头来说，顾岩就是突然出现在路中间的陌生人。
希望不会被当做拦路抢劫吧，毕竟自己看起来也没那个实力。
顾岩展现出和煦亲切的笑容，缓缓退开到一边。
“那那个你，你看到我哥哥了吗？”大块头满脸是汗，穿着和前面两个搬运工一样的制服，只不过他身上的这件紧紧巴巴的，好像动作大点就会被扯开一样。
不会吧，这么巧，就是那小个子的弟弟？
“啊，就是那个，我哥叫赛德。嗯就是小小的，啊我哥不让我说他矮。就是就是差不多这么高的一个人，应该是在这附近搬酿酒果。”大块头屈膝弯下腰，手掌在顾岩胸口的地方笔画了一下。
“给我个吃的，我就告诉你。”
顾岩恶狠狠的想，这是你哥欠我的。
大块头赛尼尔捏了捏口袋，还真的摸出半个白乎乎的大馍。
顾岩也不管上面的黑手指印，猛地塞嘴里咀嚼起来。
“你哥，咳咳咳，往那走了。”
赛尼尔看上去有点舍不得那半个馍，看着顾岩咽了咽口水，听到顾岩的话才回过神来，立刻道谢。
“哎，等等，带上我，我给你指路。有水吗？”
“没有”
但凡体现出一些威慑力，顾岩也不会厚脸皮坐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还真是，哥哥矮矮瘦瘦，长得像根苦瓜，眼神却格外敏锐。他弟弟简直全往他相反的地方长了，白白胖胖，傻乎乎，楞的很。
两三口馍下肚，什么味道都没琢磨出来。
顾岩舔了舔干裂的嘴巴。
“你跟你哥做什么的啊，新入职吗？那边还招人吗。”至少搬运工这种体力活还是能做的吧。
如果还招聘的话最好了。
嗯……虽然比不上这位大块头力气大，总比他哥强些。那边既然连他哥都收，怎么也不会卡掉自己。
“毛线海盗团？”
“不是，是冒险海盗团。”赛尼尔在接近码头的时候把顾岩放了下来“我先去找哥哥，等会再带你去报到处。”
“没事我到处看看，你告诉我招人的地方在哪就行。”顾岩见对方着急，也识趣的不多纠缠。
赛尼尔左右望了望，挠了挠头，憨憨的笑道：“上次是我哥哥替我报名的，我不太清楚。”
意料之中。
“那我自己逛逛吧，谢谢啦。”顾岩主动挥手告别。
-
波纹广场，码头。
说是码头有点牵强，但是也只有码头能形容顾岩现在所看到的场景。
没有大海也没有标准意义上的船，一艘艘各种形状的巨大飞船，飞艇，正沉浸在黑漆漆的夜空里，被暗红色的波浪围绕，泛出钢铁一般冰冷的颜色。
像碟子的，像刺猬的，像羊的，圆溜溜就一个圆形的，还有的涂抹着艳丽色彩的。
星际就没有一个统一的规格吗。
晃得眼都瞎了。
那艘像羊的船，好像刚刚停靠。从上面下来一大群穿着统一的红色背心的人，其中一个瘦高的人挤出人群钻出来，高举起一面红色的小旗，开始带领“羊群”。
这地方也有旅行团？
和地球也差不多嘛。
顾岩收回目光不再看旅行团，他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随意的在广场上走动起来。
广场上热闹非凡，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他们路过顾岩，有些视线扫过他的脸，最多皱一下眉，脚步不会多做停留。
看什么看，谁没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不会被人围观，让顾岩松了口气。
既然大家都见惯不怪，顾岩就索性坦然的找了个大街上的石凳子坐下，开始观测一些人的行为习惯，加快融入速度。
一个穿着夸张的男子吸引住了顾岩的目光。他逢人就展开大衣，里面都是一些脏兮兮的瓶瓶罐罐，手舞足蹈的，拼命朝路过的人兜售自己的东西。
卖的什么东西，看起来简陋极了，真的会有人买吗？
顾岩只不过多看了两眼，立刻被明锐的商贩捉住了目光。
小商贩朝顾岩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宽宽的门牙缝。
可恶，被跟上了。
顾岩加快脚步朝反方向走去，这位头顶橙色大羽毛的商贩步步紧追：“等等，等等。你别走啊，我知道你有兴趣，不贵的。我给你讲讲好不啦。”
“没兴趣没兴趣，我一分钱都没有。”顾岩为了展现出真实的紧迫感，实话实说道：“你看我脸上的伤，我上口饭还是捡人家吃剩的。”
“啊，小兄弟这么惨的啊。”商贩看了看他脸上干巴的血。皱了下眉，犹豫的脚步稍微放缓了一下，接着又小跑两步跟上：“那你需要工作伐啦，我给你介绍介绍。小年轻要干活”
这次轮到顾岩停下了，小商贩一个不留神跑过了顾岩，立刻回转过来。
“哦哟，你这个人怎么也不打招呼，说停就停。”
“什么工作，你说来我听听。”顾岩撩开衣摆，手插口袋，朝着小商贩微笑道。
“哈，哈哈。”小商贩打了个哈哈，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工作么我这里多的是，有一点跟你说清楚，你第一个月工资要分我一半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岩，立刻相信了顾岩所说的穷光蛋形象。
“看你是新来的吧，我这里还可以代办市民身份。”
他凑近顾岩，一手挡住自己，深怕有什么人偷听：“小兄弟，我看你这副样子，来历不明。我也不管你哪里来的，你要是不搞个正经身份，明天就要吃牢饭了。”
“真的啊，这么吓人？那怎么办。”
“你没钱，身上总有东西吧，放我这抵押，我可以先给你赊账。”
东西倒是真有。
“这个可以吗？”顾岩摸出那个偷来的小球，在小商贩面前转了一圈，他自己也拿不准这个东西值不值钱。
没想到小商贩好像看到什么恐怖东西了一样，立刻按下顾岩的手，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后怕的拍拍自己胸脯，连带着大衣下面的瓶瓶罐罐一阵晃动。
“跟我来。”小商贩压低声音朝顾岩说了句，和刚才的熟络表现的完全相反，再没看顾岩一眼，转过身直直走向一边的巷子里。
顾岩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
“小兄弟，你从那个地方来的？”小商贩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样吧，我现在可以给你做一个临时身份，明天你到我店里来。消息什么我都收的，价钱看你消息的价值。”
“我”顾岩一惊，心想这个小球难道是那个地方的特产？
“来笑一笑。”小商贩用那个盒子对着顾岩咔嚓一下，刷刷的就吐出了一张卡片。
“诺，先给你临时身份，还有这是我的名片。”小商贩把一张印有顾岩动态图的卡递过来，附带的是另外一张充满牛皮鲜滚动消息的卡片。
临时身份卡片里循环播放着顾岩抬头的一瞬间这也太突然了吧
小商贩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眼睛也没有直视顾岩，一直在忙碌的打开身上各种口袋。
“你停一下。”
从刚才开始一直掌握节奏的小商贩，嘴角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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