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心魔何时消

华沙的卧房内灯火通明，他并没有将冷燃城送她在南城的房间，而是转身抱进了自己的卧房，这一夜南城所有优秀的医者都在这里聚齐，足足忙到天亮才将冷燃城救了过来。

        而在这一夜的时间里华沙同样彻夜未眠，一直等到天亮，终于卞辰汇报道：“见过城主。”

        “她如何？”

        卞辰的脸上带着些许不忍，他低头应道：“回城主的话，南宫浮生此番是有备而来，他早就知道血凤在公主体内，因此特意调制了幻灵水，公主身上倒无大碍，只是眼睛”

        只是眼睛被楚柔泼了第三道幻灵水，已然灼烧的不成样子。

        卞辰小心的打量着华沙的脸色，又继续道：“另外血凤受损，公主的法力也跟着废了，用起药来医治怕是不好承受，好在楚柔心急，残害公主的时候血凤还没有完全化掉，所以公主只是损坏了部分衣物，否则幻灵水所及之处肌肤必将化为灰烬，只是如此一来…血凤怕是不太好”

        既然楚柔已经选择了倒戈，供出血凤的弱点也没什么奇怪的，还好她急着害冷燃城，不等第二道水完全发挥作用就又洒了冷燃城一身幻灵水，不然怕是血凤和人的状况都会更糟。

        但经此一事原本就在修养中的血凤怕是会更加脆弱，凤凰融化近半，而没有了血凤的寄托，冷燃城日后即便恢复了法力也会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南城不但折损了圣物，更加损失了一员大将，卞辰的话只说到了一半，愣是没敢接着说下去。

        他小心的观察着华沙的神色，只听华沙幽幽问道：“她可醒了？”

        华沙没有继续血凤的话题，反而是转回了冷燃城的身上。

        “还需要休息一阵，城主可要先进去看看？”

        照着眼下的情形冷燃城与华沙的关系正火热，一干人等在这里就碍眼了，卞辰刚要行礼离开，谁知华沙忽然叫住了他：“不必，待她醒后不必说我来过。”

        这句话一出惹得卞辰一愣，他不想现在进去看也就罢了，怎么还不许告诉冷燃城他来过？

        “恕卞辰斗胆，城主如此，可是因为那封信？”

        华沙原本转身欲走，听到这句话忽而停在了原处，不知怎的，一向鬼畜的他在这一刻竟然格外清明，初升的朝阳淡淡的洒在他的脸上，可当他回过头，却清晰的看见眸中泯灭了那抹血红，他淡淡的低垂着眼眸，瞳孔中的血红渐渐褪去，只是道：“心法不成，心魔难除。”

        我不敢见她

        几个月前不知是什么人递了一封举报信，信中十几页纸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冷燃城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除了参与宫斗、陷害嫔妃、与父母为敌以及如何使自己成功上位外，居然还有几张纸上赫赫然的记录着她杀妹刺母的丑事。

        杀妹刺母，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南城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若放在尚且年幼的冷燃城身上，那事情的意义就变了。原本神秘人将这封信送来，是为了“撕开”冷燃城的真面目，想让华沙看清这朵“黑莲花”的本相，但落在华沙眼中，这全是他未能及时现身所致。

        此刻这里除了他与卞辰再无他人，华沙合上了眼，仰头沐浴着初升的阳光：“一次伤重，我错过了她十几载，若我早些出现，她也不必将自己逼迫至此。”

        世人都说华沙玩弄权术、狠辣无情，可谁会知晓他曾经也有着世间最显赫的出身，也曾是每日沐浴在阳光下的清朗少年，只是因为当初的那个约定，他的心里被一团强大的鬼气牵制，时间久了就成了心魔，再久些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这些年来他不断与心魔抗衡，可能换来的只是短暂的清醒。

        他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冷燃城身边，他又哪里忍心看着冷燃城一次次难过，可有些时候他已经不是他控制得住的时候，他就是温柔体贴的若惜；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就是喜欢摧残、看人难过的华沙，事实上他怎忍心伤冷燃城分毫，他甚至不舍得说一句让冷燃城难过的话，曾经的玩弄和伤害哪里是他的本意，只是心魔骤起，无法掌控罢了。

        这些年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华沙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终于发现一种心法可以让自己冷静，眼下这种心法已至最后一重，却始终不能突破，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突破心法，怎料竟出现了这种事。

        他不是不愿见她，更不是被那封信挑唆，只是他害怕，他害怕冷燃城好不容易清醒，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若惜，而是华沙。

        再睁开眼，那抹妖红再次布满了华沙的双眸，明亮的日光，驱散不走他身边的黑气。

        不过好在不管他是若惜还是华沙，心里终究是爱着冷燃城的。

        他知道冷燃城虽然性格清冷孤僻，有时也会使用一些手段，但还不至于达到心狠手辣的地步，卞辰的脸上闪烁着几分难色，他犹豫了一下后缓缓道：“宫中人心复杂，想要活下去本就不易，想来公主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当下要紧的是公主的眼睛……”

        说起冷燃城的眼睛，这是一个谁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虽然三道幻灵水没将她的身体如何，但那双眼睛是确确实实的毁了，即便召集了天下神医也没有丝毫办法，并且幻灵水虽然表面上没有对她的造成什么伤害，但实际上早已侵蚀了她的身体，她的所有感官正在迅速衰退，很快就会对周围的一切变得毫无知觉，虽然能动却如同坠入空井，再加上眼睛被毁，只怕到时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三日后，华沙正在书房内翻阅着典籍，他妖异的似火，即便身处无尽的枯燥的书籍中也能透露出别样的鬼畜，他正翻阅的要紧，忽然有位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那侍女屈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启禀城主，冷左使已经醒来，只是左使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东西，属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特来请教。”

        华沙原本正翻阅到重要的部分，现在听这侍女这样说手指轻轻一松，一个不悦很是随意的将书籍丢了出去，他稍稍转了转眼思索了片刻，沉下脸冷声道：“何时醒的？”

        “已经醒了有一会了，属下已经商量过了，可是左使就是不肯吃东西。”

        侍女低着头讪讪的回答着，然而并没换来华沙的丝毫满意，他的眉心蹙的更紧了几分，抬眸颇有不满的看着那名侍女：“吩咐的是左使醒了就立刻来报，居然拖到现在才过来。”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阴阴沉沉犹如毒蛇般沙哑的口吻，这原是十分妖邪的声音，却被他释义的十分好听，可偏偏越美丽的往往便是最可怕的，每每华沙这样对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多半就意味着那个人活不成了。

        侍女被吓得一愣，慌忙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城主饶命…冷左使自从醒后状态就不好，一个人缩在床脚偶尔还说疯话，一听属下要来找您就死活都不肯见人……属下废了好大力气才偷偷跑出来向您禀报……还望城主恕罪！”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人冲进来将她拉了出去，不遵从华沙的指令只能是死路一条，何况她还在这多番辩解就是更加不可饶恕，侍女吓得脸色惨白，拼了命的不停挣扎着，好在迎面撞见了刚刚走进来的卞辰。

        卞辰认得那是照顾冷燃城的侍女，光是看眼前的光景便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垂了垂眼帘走到华沙面前，拱手行礼道：“城主何须动气，她虽自作主张，但也是关心公主所致，还望城主息怒。”

        卞辰向来都是了解华沙心思的，这样一来华沙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着吓的瑟瑟发抖的侍女冷声道了句：“滚。”

        侍女吓的赶紧退下，华沙的眼里不停的闪烁着阴翳，最近他本就因为冷燃城的事情心焦气躁，再加上方才那句冷燃城就死活不肯见人，如此一来更是火上浇油。

        华沙快步来到卧房，一把推开卧室的大门，沉香的木门发出碰撞的声响，房间里烟紫色的纱幔依旧鬼魅妖娆，偌大的卧房中一点白色的身影柔弱的瑟缩在床边的一角，冷燃城一身清丽的白衣上没有半点纹饰，如墨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映衬着几层轻柔的白纱带来沁人的仙气，她的双眼被遮光的白布一圈圈的包裹着，送来的汤药在一旁静静地散发着凄凉的苦味，她抱着双腿静静依偎着床脚坐在地上，不知是害怕还是疼痛，冷燃城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鬓边散落的碎发更是为整个画面带来无尽的凄美，虽看不到双眼，却能感觉的到她的落寞与绝望。

        按照那侍女所说的冷燃城此刻应该情绪激动、疯言疯语形象全无才对，哪晓得见到的会是这番风景，冷燃城似乎发觉了华沙的到来，但她毕竟是看不见了，她勉强撑着才支起头，有气而无力的道：“是谁……”

        她的发丝凌乱，鬓边散下几缕的发丝显得格外怜人，许是因为双目已渺，竟透露出几分无助的彷徨。

        华沙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痛，瞧她这幅可怜的模样终究镇下心神，冷静道：“为何不肯吃东西？”

        果然是这道熟悉的声音，冷燃城的心里忽然涌出几分安全之感，不过很快又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冲走，她忽然缩了缩缱绻的身体，整个人几乎抱成了一团，只是将头扭到一边微弱的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也不怪她反应如此激烈，这里毕竟是恶人的天堂，没有那么多怜悯，在旁人看来，不管是那封匿名信还是没能保管圣物血凤，此番冷燃城的罪过大于付出，无论如何都是要受责罚的，按律应当收回全部法力再挫骨扬灰生才对，因此自她醒来便没有听见过一句好话。

        不知她是怎么了，只当她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眼睛受伤的事实，华沙上前几步：“我为何不能来？”

        许是太过于掩盖自己的慌乱，平静刻板的语气落在冷燃城的耳朵里，此时此刻更像是一种冷漠。

        华沙上前几步本想摸摸冷燃城的头给她些安慰，可当冷燃城察觉到他在靠近，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听华沙这样说后居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摸索着身后的家具说什么也不肯让眼前人靠近自己，她的双目已经失明，外加她来华沙的卧房也没几次，踉踉跄跄，几次都差点摔了下去，却都顽强的搀扶着一旁的摆设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若是换做平时华沙一定会欣赏她的骨气，可是现在华沙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眼见冷燃城再次要摔倒，华沙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冷燃城拉了过来，他用双手钳制住冷燃城的双臂，盯着她眼前包裹的白纱道：“你干什么？”

        冷燃城的伤还没有痊愈，再用力的推搡对于华沙而言也不过是抓痒痒：“放开我……”

        华沙听了这句话，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许，不能再放任她这样疯下去，他拉着冷燃城的手腕用力一震，迫使她冷静下来：“你要去哪？”

        “离开这里…”

        冷燃城的声音已经是十分微弱的，她的身体已经快要垮掉，根本经不起折腾，单是这微弱的声音便足以令人心碎。

        看着他这个样子，华沙的心里痛的滴血，他看着冷燃城，只当她是不想再留在这等污浊之地，华沙的心沉了些许，却道：“好，你想去何处”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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