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无她 世间再无她,偏偏又全是她
屋檐下, 两只雀儿依偎在一起叽叽喳喳。其中一只似乎有些顽皮,将自己的半片膀子探出屋檐。
司徒源抬起头,看着另一只雀儿叼着对方的翅膀, 也不知是在替对方梳理, 还是想让对方将翅膀缩回。
他下意识地学着那雀儿, 替妻子紧好披风。
“别担心有我呢。”司徒源的语调中满是温柔, 他心知妻子虽说算无遗策,然而偏偏在情字上难免有几分顾虑。
不过想来如今, 也到了该解开当年真相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被当作鼓中之人,总要一点点抽丝剥茧。
不管是母亲也好, 还是外祖也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被埋葬在虚无的罪名之中。
康眠雪侧头躺在对方的肩膀上, 司徒源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惜他们相伴长大, 对于对方的情绪, 实在太熟悉。
他深知,对方虽说此时看着平静, 内心深处却满是波涛。
婆婆的存在,整整照耀了司徒源的前半生, 对方根本不会,如同现在表现得一般淡定,更不可能会随意的放弃追寻真相。
尤其对方的来历实在是有些诡异,与司徒源单纯地觉得对方图谋不轨不同,康眠雪角的那位晋王之子, 似乎对于婆婆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绪。
虽说明知这种事情不该说,然而他还是认为对方对于婆婆带着某种扭曲的旖念。
若是如此,那么如今对方找上门来, 便更加扑朔迷离。
这一切,只等着后面才能解开。
司徒源看着妻子眉宇间难得的愁绪,他紧紧将对方抱在怀中,下巴垫在康眠雪的肩上,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雪儿,你会陪我查出来当年的真相吧?”
司徒源的话带着几分抑郁,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心也随之落入深谷。哪怕有着一丝线索,他也可以查下去,偏偏现在什么都找不到。
康眠雪用力地点头,这是自然,自己也十分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为何会使得当时的先皇如此震怒,一夕之间满门抄斩。若非是当年的四皇子,如今的雍和帝,几乎是命都不要,凭借自身所有的一切,才将婆婆救出,司徒源根本就不会出生。
是以康眠雪对于婆婆,心情极为复杂,而这样份复杂也是当初她最开始对于司徒源另眼相看的原因。
而且即使当日,婆婆告诉自己,不需要为自己付出,但是康眠雪仍旧下了决心,一定要查出当年的真相为陈太傅一家翻案。
如今那位晋王之子,却是唯一的与当年案件有关,可是对方的话真的可信吗?康眠雪实在无法对其放心,毕竟对方已然不知不觉中给自己下了不少绊子。
而且以当时的情况,那位晋王之子,当年也并不大,康眠雪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二人之间能够有些什么交集。
实际上对于此时的二人来说,将仇人绳之以法,已然是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他们真正想要做的,是恢复陈家的荣光,陈家之女,未曾与人私奔,陈太傅未曾造反,这才是他们作为子嗣应该做的。
尤其是要替陈大夫恢复名誉,对方乃是大庆朝唯一的六元魁首,怎能带着污名离世。
这一点也是康眠雪对于先帝极为不理解的原因,且不说其他的。本朝唯一一个六元魁首,便因所谓的莫须有之罪被满门抄斩。
纵然她一次次地替对方找着理由,然而事实终究是意难平。当然,先帝也并未有什么好下场,是一条乱杀贤良之名,便足以将其前半生的功绩全然抹消。
康眠雪本来觉得皇子和四皇子,二人具有同样的嫌疑,因为当时的时候两位皇子,都已然成年。
然而如今看来,却是未必。实际上事情仍旧有几分违和,倒是其中充满了蹊跷,甚至有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也让康眠雪,对于陈太傅之死,有了新的想法。
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让雍和帝抱憾一生。
陈太傅死后不久,太子谋反,失败后在乾清宫外自刎。
这一切太过顺畅,甚至顺畅的有几分让人无法理解。
康眠雪正在思索着当年之事,忽然感觉到耳边带着几分湿热。
“雪儿,你一定要好好地。这次来江南之前,父皇曾经单独找我,他当时沉默了很久,只最后说了一句。
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万不可像他一样错失所爱,这么些年活得却如同行尸走肉。”
司徒源语调低沉地在康眠雪耳边说着,不知是因为此时下雨,还是因为对方的呼吸,康眠雪莫名心中一颤,他下意识地伸手攥住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
从腕间传来低沉有力的脉搏,康眠雪垂下眼眸。
行尸走肉。这个词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曾有这般的残忍,他不敢想象雍和帝九境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对司徒源说出此言。
抱住自己的手,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颤动,对于康眠雪来说,这是司徒源极为少见的脆弱。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际上真的有些托大,康眠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事,让对方有多少的担惊受怕。
“阿源,对不起。”康眠雪喃喃自语地说道,她相信对方能够知晓自己为何会道歉。
她无法想象一旦自己出事,对方是否会如同当年的雍和帝一般,孤独地站在墓碑之前天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
她一直觉得这天下,无半点可不知言,如今才知晓,原来她也是凡人,害怕与挚爱横亘阴阳。
也许身在皇家,便是注定要遭受这些磨难,甚至如果在皇家付出真情,便是最为愚蠢的事情。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皇家之中才会历代出情种。
“阿源,你说我当时劝你和父皇相认,是否做错了?”康眠雪不敢看向司徒源,她难得有些脆弱,只是望着窗外的烟雨发愣。
此时外面的雨渐渐变小,回复到最开始的江南烟雨,顺着那一层层意,慢慢的烟雾忘记,仿佛是康眠雪越发迷茫的心情。
司徒源沉默一下,妻子的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却是根本不需要回答。
他对皇位并无半分眷恋,当时也的确是因为康眠雪的想法。然在与雍和帝相处之后,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一直期待着,父亲这个存在。
他轻轻地亲吻着妻子的脸颊,以此来安慰对方。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没有怨恨过他。父皇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便原谅了他。”
司徒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地复述着:
“在她离去之后,世间再无她,偏偏又全是她。看塞北的雪是她,听江南的雨是她,饮过千山之泉是她。这世间遍地都是她,然而却又处处没有她。”
这一句话,镜是怎样的绝望,只让人心中悲凉。
司徒源紧紧地抱住妻子,只有怀中温热的身躯,才能够将他从当时雍和帝所描绘的地狱中拉回。
也是从那一刻,司徒源再不恨对方,因为雍和帝带每时每刻的自我折磨着,而这便已然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抚摸着,妻子已然带着几分隆起的腹部,轻声说道:“雪儿不管是男是女,我们只要一个好吗?”
司徒源少见的带着几分哀求,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对康眠雪来说是从未想过的,然而他却不得不想。
虽然雪儿的身体一向很好,但是他自小便从书上看到了,太多的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之言。
也是因此,他实在难以想象,妻子将遭受怎样的痛苦。
也许是他太过小气,可是他同样不希望太多孩子分走康眠雪的注意力。是以一个便是极好的。
康眠雪被司徒源扣得死死的,没有办法回头望向对方的模样,这是听着对方那少有的忐忑,竟让她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心疼。
她有些无奈,嘴唇反复开合,好半晌带着一丝叹息地说道:
“好,就一个。”
她没有说自己的身体很好,即便是身体不好,康眠雪也有着许多方法使得自己不会出现危险。
实际上他本来也只是打算生一个,毕竟对她来说,能够全心全意教育的,一个已经足够。若是再多,难免厚此薄彼,如此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问题。
一时间,夫妻二人都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雨色。
忽然,一抹红色从烟雨之中闪现。
虽说不是特意,但不得不说,这么红色未免太过耀眼。康眠雪抬头看着司徒源,带着两分调笑说道:“今日可真是热闹,咱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司徒源此时也已将眼前看得清清楚楚,他面容之上显出一丝古怪。
好半晌,才带着几分诡异说道:“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子就有这本事。”
康眠雪笑着摇头,口中带着几分揶揄:“我却是觉得对方可比你强。”
司徒源听了这话,盯着对方半晌,忽然带着几分恶意地勾起唇角,口中说道:“既然这样,那这一次便让他留在扬州吧。”
康眠雪听到这句话有些哑然失笑,她有些同情地看向雨中的红伞。
也不知道等对方,知晓自己的这个举动,竟然会造成自己,与所思慕之人远离的结局,是否会心有不甘。
“说起来我倒觉得眼前的景色很好看。你记不记得白蛇传里,也有一个下雨的情节?”康眠雪的话仍旧带着几分调侃,偏司徒源能清楚,其中有几味真意。
“五皇兄这个人却是不用太担心,他虽看着有几分不着调,但是实际上是极其认真的。
若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未必会做下这些。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对女子是避之不及的。”
司徒源抬起下巴解释道,五皇子这一次可算是下了血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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