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默默餐厅

10年前。

        邓欣和韩建平离婚差不多4年了，然而这场婚姻就像一场噩梦将她彻底摧毁，每当她经过矮楼时，内心的愤怒就像地狱的愤怒之火，可以将一切烧得灰飞烟灭，但是她只是一个从全职太太忽然变得一无所有的女人，什么也做不到。

        她唯一握在手心的是那家失去主厨，已经很久没有客人的法国餐厅。

        邓欣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热，外面的蝉鸣十分热闹，但是餐馆仍然十分惨淡，一个服务员趴在桌子上已经呼呼大睡，此时邓欣已经没有心情去管服务员了，自从三天前一个顾客愤怒地离开之后，‘默默餐厅’就一直没有迎来新的客人。

        邓欣就像这空壳一般的餐厅，心如死灰，什么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两个女孩走近餐厅，一个女孩身穿一条凉爽的碎花裙，头上还戴着一顶优雅的小帽子，而另外一个女孩优雅时尚，走路的样子如同公主一般，高贵的气质由内而外。

        好久没有客人进门的餐厅忽然因为这两个女孩的进门显得有点不一样。

        穿着长裙的女生抬头看了一眼餐厅，用标准的法语说道：“好特别的餐厅！”

        邓欣去过法国，所以大概听懂了女孩的话，微笑着走出去，用法语结结巴巴地说道：“欢迎光临，你们想吃点什么？”

        女孩微笑，阳光从她的帽子透过，白皙的肌肤，精致的面容，如同油画中走出的女孩一样，她回头害羞地看了看身后优雅的女子，这个优雅的女子就是年轻的魏敬瑶，脸上还有几分少女的机灵。

        “老板娘会说法语啊？”

        邓欣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在法国待过，会一点点。”

        魏敬瑶笑着继续说道：“我的表妹一直生活在法国，所以想吃一点法国菜，正好这附近只有你一家法国餐厅，那边的米其林太远了，只能来你这里看看了”魏敬瑶看了看餐厅说道：“咦，你还没有开张吗？”

        邓欣不好意思地说道：“开张了，开张了，因为生意不怎么好，所以有点冷清，你们不要介意”

        魏敬瑶脸上尴尬的表情，这时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孩看了看魏敬瑶，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没事的，就这家吧，我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普罗旺斯一家餐厅很像。”

        在邓欣的带领下，她们被安排到了那间最优雅的15号包间。

        “老板娘有什么招牌菜吗？”

        邓欣拿出菜单：“如果你想吃正宗的法国料理，你可以常常我们这里的鹅肝酱和蘑菇汤。”

        女孩点头，按照邓欣推荐的下了单。

        然而，进入口中的鹅肝酱和蘑菇汤就像邓欣的婚姻一样，苦涩难耐，就在魏敬瑶发作的时候，女孩拉住魏敬瑶，温柔地问道：“老板娘好像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做在菜里呢！但是我很喜欢这种苦涩的味道，我们下次还会来的”

        邓欣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孩，温柔的微笑，甜美的脸蛋，这也是第一个接受邓欣料理的人。

        而令邓欣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孩没有失约，每天下午，她成了‘默默餐厅’唯一的客人，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女孩，邓欣逐渐明白，做菜和做生意是两码事，一个厨师和自己的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邓欣的生活和婚姻苦涩难耐，所以她做的菜根本无法下咽，所以她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那如阳光一般的女孩让邓欣明白做菜的奥义是什么，但是魏敬瑶让邓欣明白，要想成功就必须不择手段，当邓欣第一次见到魏敬瑶对所有人微笑，接受所有的委屈，然而转身，她在同行的女孩酒杯中下药。

        然而，邓欣惊讶的并不是魏敬瑶的表里不一，而是不管魏敬瑶做了什么她都能够全身而退。

        邓欣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断向上攀爬，可是接下来的人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

        那些不断积累的记忆在时光中抽丝剥茧，逐渐显露出了它最不想让人们知道的一面，终于，从沉思中逐渐出来的邓欣，拨通了韩默的电话。

        韩默正在韩建平的病房，一接到蒋萌的电话韩默便从片场请假过来了，电话中蒋萌的声音显得十分兴奋，因为今天韩建平彻底清醒了，能够简单地说话，还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

        韩默握着父亲的手，眼泪不断向下流。

        “傻丫头，干，干嘛呢？”

        韩建平努力组织语言，想和韩默开开玩笑。

        韩默靠在韩建平的手上又哭又笑，蒋萌脸上的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韩建平另外一只手吃力地拉着蒋萌。

        蒋萌说道：“你现在就认真养病啊，医生说了，那药起作用了，而且你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你现在最好给我快点好起来，院里那几棵夹竹桃好久没有修剪了。”

        韩建平裂开嘴笑着，看着韩默，三人已经泣不成声，这么多天来，所有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

        韩默看了看韩建平，捂着电话，走出病房。

        “喂，有什么事？”

        邓欣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力：“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爸爸快好了。”

        邓欣：“哦，下午有时间吗？”

        “下午要陪爸爸，他刚刚醒，我想多陪陪他。”

        “你下午来我餐厅一趟吧！”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邓欣的声音显得很小声：“有些事电话说不清楚，反正，你下午过来一趟吧，直接来我办公室！”

        邓欣挂了电话，韩默无奈地摇摇头，此时，她没有时间去思考邓欣到底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因为父亲醒来的喜悦已经将韩默的脑袋充满，这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韩建平的苏醒对于韩默来说应该是最开心的一件事。

        而办公室里的邓欣手里拿着酒杯，她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还记得以前和韩建平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两人常常在饭店关门之后在餐厅里吃烛光晚餐，没有任何人打扰。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对面就是流过康林市中心的河流，缓缓流淌的河流不知道见证了康林市的多少起起伏伏，然而这条河流所经历的比起这个城市要多得多。

        随着夕阳缓缓坠落，韩默轻轻推开邓欣的办公室门，而此刻邓欣已经醉倒在办公桌上了。

        餐厅经理吓坏了，想打电话，被韩默拦了下来。

        “她只是多喝了几杯，叫个车，我送她回去。”

        经理放下电话说道：“这几年老板一直住在饭店里，因为她觉得这样近一点，不浪费时间，她的房间就在这个办公室旁边。”

        韩默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我来照顾我妈！”

        经理点点头：“老板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喝这么多！”说着经理出了门。

        韩默走近，看着邓欣醉倒的模样，挽在脑后的长发已经散了下来，她的身上还穿着那套熟悉的工作套装。

        韩默轻轻拂过邓欣通红的脸蛋，表面上光鲜的皮肤摸起来却显得那么刺手，看了看邓欣的办公室，只有她自己的照片，周围的摆设也显得冠冕堂皇。

        韩默将母亲背起，感觉很轻，还记得小时候，邓欣总是问韩默：“小默啊，如果我老了走不动了，你会怎么办？”

        留着长长马尾的韩默天真地回答：“妈妈放心，如果妈妈老了、走不动了，小默就背你。”

        邓欣会心一笑，趴在韩默的背上：“那你试试妈妈重不重！”

        邓欣的办公室连接着她住的地方，从办公室经过一个密封的长长走廊，便是一个卧室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默对于邓欣的记忆逐渐变得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梦，不知道哪天会逐渐彻底忘记。

        韩默打开卧室门，这是一个简单的一室一厅，她将邓欣放在沙发上，走近厨房，倒了一杯水。

        这是韩默第一次来到邓欣住的地方，邓欣除了这一个住处，市中心还有几套房产，然而令韩默没有想到的是，邓欣居然一直住在这里。

        就在这时，墙上的一幅画引起了韩默的注意，那应该是韩默五六岁时幼儿园的作品，一副儿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作品，一家三口，蓝天白云，陈旧的画纸韩默似乎又回到了母亲唱着童谣哄她睡觉的时候，一抹微笑不自觉地浮起在韩默的嘴角，只是苦涩的东西太多，点点甜蜜瞬间就被掩盖。

        看着这幅画可能让韩默回忆起和母亲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但是自打韩默记事开始，邓欣从未抱过她，甚至在很久以前，韩默在街上看见邓欣，大叫着‘妈妈’，然而，邓欣如同看到陌生人了一般的眼神，让她心如死灰，她追着母亲的豪华轿车，跑了好久，脚上磨了很大的水泡。

        小时候韩默想要妈妈，经常跑到邓欣的餐馆，可是韩默永远都记得，邓欣悄悄请人将她赶了出去，她哭着喊妈妈，可是邓欣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

        韩默可以去理解邓欣的恨，将一切抛弃，用最极端的方式复仇。

        看着周围的一切，韩默似乎看懂了邓欣的复仇方式，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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