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来接
李月娇一听云团说出“齐二小姐”,忙一手虚掩在她的嘴前,一手将车窗帘子挑开条缝,看着站在二门外,笑盈盈送自己的冯夫人。
羊车缓缓向外走,李月娇这才问:“轻声些,你听见什么了?”
云团将方才种种细说了一边,尤其是学着齐芷青的语气,说了她与那小丫头的对话,还强调道:
“奴瞧得分明,她给王姑娘的镯子,就是小姐送她的那个,她没说实话的。”
李月娇并不太在意镯子去向,只是听说完云团说,她可算明白这两家别扭拧巴的关系,从何而来了。
那王姑娘虽然嘴不好,但听她话音便知在男女之事上还算明白,而齐芷青能引着王巧云见齐赟,那必然是齐家与王家要结亲,二人见面不为越礼的缘故。
但冯夫人,显然对这个可能的儿媳妇不满意。
李月娇靠着车壁,摩挲着手中帕子上绣的燕子思量此事,那她今日的挑拨,想是能成功的。
不过云团显然更在意齐芷青最后与丫鬟的那番话,低声叹道:“小姐,齐姑娘很怪,对不对?出事的时候推王姑娘出来,背地里又说那样的话,怪吓人的。”
李月娇反并不很在意,只笑道:“安化郡是在先帝早年间,才渐被收复、平定的,一直到八、九年前还有过大战呢,便是这些年,与陈国的摩擦也未断过。王姑娘是南边人,却与齐姑娘是自幼手帕交,可见齐家女眷曾在南边或者京城避战乱,三年前方回归安化郡。既然是经过离乱才生下的女儿,好容易长在了安定中,必然是娇宠着长大的,所以觉得天下人都当围着她转,也不出奇。”
云团听得不觉点头:“这样的啊?难怪她对……”
她欲言又止,觑了眼李月娇,不说话了。
李月娇知道她要说什么,刚要叮嘱她千万莫要提那话,走出不远的羊车忽得停了下来。
车身微晃,带着李月娇和云团都摇了一下。
云团立刻就要问,却听见车外胡荣和福年齐声道:“世子。”
云团立刻噤声,侧头看李月娇。
薛镇怎么来了?是公事?李月娇想着,掀开了车帘,果然就见薛镇站在车外。
年轻公子这次没有甲胄在身,而是穿着一身绣松鹤的湖蓝色常服,没有牵马,也没带小厮护卫。
显然是独自一人踱步而来。
李月娇微怔,直愣愣地问:“世子怎么亲自来了?”
总不能是来接她的吧?
薛镇的确是为接李月娇而来的,只是忽得见羊车内,冒出个这等金灿灿的脑袋,不觉愣住,脸上险些没挂住笑容的失态。
这一身累赘,晃眼,谁啊?
等到累赘开口了,他才将目光移到了李月娇那张熟悉的笑颜上。
啊,真是她啊。
打从知道唐瑛可能与自己父兄之死有关,薛镇面对李月娇时,总是先在她天生的笑颜酒窝里迷失,再被眩晕、恶心、自责、愧悔、厌恶等情绪淹没,最终勾起心病,五脏六腑如火灼烧一般,吃不进东西又要吐。
….
而今天,是薛镇在面对她时,头回没有先留意她的笑容,哪怕看到了笑脸,依旧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了她那一脑袋沉甸甸的金的玉的上。
如鲠在喉,又不能吐。
他并非以貌取人之辈,更无随意指点别人的癖好,偏自幼宫中与侯府的教养,让他有着比寻常人好么一些的审美。
在他看,富贵堂皇美,清淡雅致美,如李月娇那种自有一番天然活泼气象的,美。
但李月娇今日的扮相……不好,很不好。
杂乱无章,非但冲淡了她那股天然秀美,还添了好一层俗气,惹人发笑。
但此处是大街上,郡守府大门口,散席之后的马车很多,有他同僚家眷,也有城中富户妻女。
薛镇的教养,让他着实无法当街大笑,指摘他人扮相。
要知即便在起先他最恨,而李月娇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着她,躲到北境避开她,纵然不得不与李月娇对面,他都不曾口出恶言。
更何况今日他们之间,还有一层捅破窗户纸后的虚假合作呢?
薛镇只得重新挤出个恬淡的笑容,尽量避免看她的头面,看着她的眼睛笑道:
“我还以为我来得早些,原来夫人已经出来。”
只是瞧着她的眼睛,他又未免要发病,难受得很。
又是那么个伉俪情深的模样。
李月娇瞧出他看不得自己的打扮,瞧出了他演戏的心思,也瞧出他与自己对视,眼底闪过的那一瞬厌恶。
她避开他的眼睛,侧头扫了眼身边齐府门前探头探脑的消息,以及散席出来、本应乘车而去,却往他们这边张望的各家太太夫人。
她也对他浅笑。
笑意落在外人眼中是喜悦羞涩,落在薛镇眼中,却是淡极敷衍。
“是,刚刚散了席,冯夫人送我出来的。”她软语道,沿着薛镇的话,陪他演戏。
二人都略沉默住了,一个在车边坐着,一个在车下站着,气氛都渐渐诡异起来。
就在这多一息,伉俪情深的戏码都要露馅的时候,薛镇看向木呆呆端坐车内的云团,不得已开口道:
“你先下车来吧,我陪夫人坐一会儿。”
云团撇撇嘴,去看李月娇,见自家小姐冲她颔首,只得无奈应是,下了车。
什么陪夫人坐车啊,他不欺负夫人就不错了,她心底还在腹诽,尤其是到了安化郡后,他对夫人好一阵歹一阵的,仿佛有点儿病。
薛镇坐上车后,亲自将车帘整理了。
而后,羊车继续缓缓往前。
车内空间不大,好在李月娇虽身量高挑却纤细,薛镇身高体健却猿臂蜂腰,因此才不觉得拥挤。
只是两个人再瘦,在此刻,离得也过近了。
李月娇不太舒服地往车角缩了缩,不看他,也不言语。
自那日有关信或不信的话后,她便决定以后除了正事,绝不再和薛镇说一句交心的话。
不说,就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况他今日来只为当众演戏,如今不当众了,自不必演了。
倒是薛镇,捂着不舒服的胃口,时不时看她头上的累赘,先打破了安静:
“何必这样自污行事?你又不惯这样。”
李月娇意外他的话,终于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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