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演戏
“仲敬?”
一个含蓄并儒雅的声音,在李月娇和薛镇的车后响起。
薛镇挑开车后面的窗帘,看着外面坐着驴车边上的杜昼,很是意外道:
“表叔?”
李月娇听说外面的人是杜昼,意外之余正要挪到车边时,薛镇先暗中捏了她的手一下。
李月娇莫名地看了薛镇一眼,动作迟缓了些。
车外,杜昼让车夫停了车,自己披好玄色斗篷,跳下来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边走边道:
“竟然真的是仲敬?我几日前便听说你在京城,本是不信的,偏那些人传得有鼻子有眼,我便亲去了一趟侯府,也没见到你。”
他说着话,人已经到了车旁,打量着薛镇的脸,脸色暗了暗,关切道:“仲敬脸色怎么这样不好?难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没等薛镇说话,李月娇已经挪到了车边,挑开车帘后坐在外面,对着杜昼颔首道:
“表叔。”
杜昼瞧见李月娇时,先是一怔,随后依旧是如常的慈和温柔,对着李月娇一点头:
“原来侄媳妇也在?”
李月娇对他一礼:“是,媳妇……”
只不过没等她回答完问题,薛镇便不太客气地拦住了她的话头,道对着杜昼道:
“我此次回京是因朝中之事,不便张扬,所以才未去拜会亲友,又急着回京,表叔怎么这个时候出城?”
李月娇被薛镇抢了话头,唇角向下耷拉着,不开心似的,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杜昼和气地看了眼李月娇,复又看向薛镇笑道:
“我要去北边寻一本古籍,本是打算明日启程的。方才小厮回来说,见世子的马车出了门,我索性出来看看。若真是你,知道你平安,我放心之余又可与你结伴而行;若不是你,横竖我也是要走的,在前面的望北客栈住一晚,并非不可。”
薛镇听见他如此说,恍然笑问:“原来是这样,表叔要寻什么了不得的古籍?竟然要走那么远?”
杜昼抬手示意车夫将驴车赶过来,答道:“是前朝名匠玄子所书的《玄工集》,侄媳妇想必是知道的吧?”
他再次看向了李月娇。
李月娇在听了书名的时候,便惊讶地抬起头,此刻听他问,忙道:
“媳妇知道的,只是《玄工集》是传世之典,莫说寻常书坊,便是大些的工匠铺子也都有的,表叔为何要去北边?”
她说话的时候,薛镇的表情再次淡了下来,不过这次并没有再打断她。
杜昼解释道:“侄媳妇该知道《玄工集》成书时有十二卷之多,但因战乱,如今传下来的仅剩七卷。而安化郡有个名叫天工巧的工坊,我打听到他们东家的手中,竟藏有《玄工集》失传五卷中的两卷。我此次回京是抱着修天下之书的宏愿,自然要去看看。”
天工巧?冯掌柜?
不会吧?天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月娇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差点儿就要扭头去求助薛镇了,好容易才忍住。
她不太明白薛镇为何要对着杜昼演戏,毕竟她知道薛镇心病的那天,杜昼是在场的,由此可知杜昼对薛、李两家的时候该很清楚。
以前既然没瞒着他,如今何必瞒着呢?
但转念一想,薛镇终归比自己经历得多,他既然要演戏,自己便先顺着演就是了,今后再找机会问他。
是以她便拿出了讨厌天工巧和冯家的范儿,敛了敛笑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哦,是他们啊……”
旋即她又对着杜昼笑意如初,连两个酒窝的深度都一样了,只笑说:
“原来表叔竟然要修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那侄媳妇就祝表叔马到……”
这次,依旧是她还没说完话,薛镇便神容冷漠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只对着杜昼道:
“表叔也胶柱鼓瑟了,一本书而已,又何劳您亲自跑一趟?不如等我回了安化郡,问那冯家要了那两卷书,给表叔送回来就好。”
被两次堵了嘴的李月娇这次是真不高兴了,都不演,嘴角就势耷拉下来,似笑非笑地瞥了薛镇一眼,道:
“世子既然有这么多话要和表叔说,不如让表叔坐了这车,我去坐表叔的驴车好了,也省得表叔站在冷地里吹风。”
薛镇的脸也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地扫过李月娇,斥责道:“好没规矩,我与表叔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李月娇不理他,跳下车便往驴车走。
杜昼急忙拦住了她,虚张着手臂,没有碰到李月娇,笑道:
“侄媳妇不必如此,我那车上有些书目笔墨,这一路上不能闲着。”
说罢,又对薛镇嗔怪道:“仲敬如今,越发小气了,可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的话?”
薛镇哼笑一声,不情不愿地对李月娇道:“你既然嫌弃冷,还不上车来,给表叔倒杯热茶。”
李月娇再一撇嘴,故意道:“世子又没折了手,自己倒好了。”
她这一句话说完,被扎了心的薛镇险些气笑了。
难不成真生气了?他想。
李月娇虽然嫌薛镇每次都把事情闹得云山雾罩,但她不可能真让个浑身是伤的人做事,便对着杜昼一礼,回到车上,给杜昼斟了茶。
杜昼接过茶,谢过李月娇后,再次无奈地看着薛镇,摇头道:
“仲敬你啊,只为了个没影的误会,还要闹到几时?”
薛镇拉长了脸:“表叔,别说了。”
杜昼无奈摇头:“是,表叔如今怎管得了安阳侯世子,镇北将军?”
“表叔!”薛镇不满地喊了一声。
杜昼将手中的热茶喝了半杯,剩下的抱着捂手,丢开这话不提,只道:“我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自然知道你行事最厌仗势欺人,又岂能为了两卷残书,让你背上横行乡里的罪名?况且我自己去求才算诚恳,仲敬也是读书之人,断不可再有那无礼、不敬书之念。”
薛镇脸上有了些笑意,只是笑容里带着些讽刺,使得因伤的苍白脸上,终于有了点儿血色:“不过是群手艺工匠之人记录奇|淫巧技,算得什么书?”
回到车厢内的李月娇顿时为他的这话大怒,要不是她自来脾气好,又顾忌薛镇有伤,只凭他辱没技艺,自己都要打他的。
不过因为有帘子隔着杜昼的目光,李月娇便对薛镇怒目而视,有多怒视多怒的那种。
薛镇只当看不见。
“仲敬,”车外的杜昼也越发不满了,怪责道,“天下之书,莫不过经史子集四类,我知道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因为李月娇在场,所以后面的话不便说,便叮嘱道:“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若被御史、翰林之辈听见,可要怪你了。”
薛镇不屑地笑了,不是对杜昼,而是对那些“因为唐瑛所以看不得”的技艺。
但他依旧当着杜昼的面,压下了脾气,只道:“我晓得了,时候不早了,我已经让人去望北客栈赁了房,表叔就同我一起吧。”
“自然要托赖世子威名,”杜昼笑道,“不然山高水远的,我还真有些担心。”
薛镇也被他逗笑了,还点了早已等在城外的护卫中的四个去跟杜昼的车,以便照料。
众人再次启程的的时候,李月娇仍愤懑地瞪着薛镇,好半天都不说话。
薛镇开始还装没看见,但不一会儿便装不下去了,看向李月娇,和无事发生那般问道:
“夫人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月娇很想再和他强调一次,不要这样称呼自己,话到嘴边则成了:
“我以前瞧着世子,也不像爱在勾栏瓦舍玩耍的人,却原来这么爱演戏啊?”
薛镇被她阴阳怪气的模样逗到了,捂着被笑容牵动的胸口道:“什么叫演戏?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月娇切了一声:“不是演戏,就是真的咯?既然世子瞧不起工匠之技,那北面屯田修建水利,世子自己去好了,做什么闹那么大动静?还连累我和人交恶?权宜之计,又为什么拿我们匠人的技艺权宜?少说那一句话,世子能被雷劈不成?”
她知道自己此刻显得无理取闹,但别的事情她忍得,如今既然二人互通消息有无,算得是练手查事,自然也愿意听薛镇解释,但涉及工匠技艺的事情,她便认了真。
自己母家都是匠人,李月娇纵然从小学艺不精,但对技艺的热爱却是外祖父母、母亲熏陶出来的。
薛镇可以怀疑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但不可以侮辱天下匠人的技艺。
薛镇被她刺得哑口无言,知道她真生气了,歉然道:“是我言语不逊了,李姑娘莫怪。”
听他道歉,李月娇神色才好了些,欠身凑近低声问正事:
“为什么要和表叔演戏?他不是本来都知道吗?”
薛镇正要回答,忽得听见北面有马蹄声疾驰而来,很快便到了马车前。
就听见有人滚鞍落马,高声道:“车内是薛将军吗?”
薛镇面色一凝,示意李月娇掀开车帘:“是本将,何事?”
就见外面的军士跪地道:“将军!安化郡战报!四路兵马大捷!”
李月娇更觉意外地看向薛镇。
只见薛镇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真正的轻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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