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会逃(两章合一)
李月娇隔着帘帐看着薛镇,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个消息的意思,忽得想到了一种可能,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好半天才喃喃问道:
“是……难道是世子……”
杀了梦童吗?
但按理说不应该的啊,一则是没有证据,薛镇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二则是梦童活着,才可能抓出他背后的人——无论是杜昼,还是别的什么人——而他死了,可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啊。
难不成事情到了杜昼身上,薛镇反而想要……杀人灭口?
薛镇为着她的欲言又怔了一下,待明白过来后,他顿感哭笑不得,微微蹙起眉头,问道:
“夫人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语气中,带着些委屈。
李月娇抚着胸口,低声道:“那就好。”
她不该有那样的怀疑的,薛镇心思灵透,亦不是个暴虐无谋的人,即便当年是对自己,他虽然无视、冷待,但也没有对自己下手,还想着要找出证据。
如今有嫌疑的人是杜昼,是他的长辈亲戚,二人私交甚笃,因此薛镇更会谨慎地寻找证据,更不会杀人灭口,替杜昼开脱。
毕竟此事涉及的,是他的父兄。
如此想着,李月娇因着方才的怀疑,而对薛镇多了一丝不好意思,语气软和了下来,柔声问他: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死的?”
说罢,见他还在外面站着,吩咐云团道:“世子坐下说话吧,云团,给世子倒茶。”
声音更显温柔了。
云团撇撇嘴,不大乐意地去端了茶来,薛镇道了声谢,自己搬了椅子坐下。
只是隔着帘帐的李月娇,没有看见薛镇嘴角勾起的,仿佛计策得逞的轻浅笑意。
李姑娘,终归是心软的,他想,自己略委屈一下,她便这样了。
“他是被匕首抹了脖子,没有挣扎的痕迹,死得很干脆。”薛镇接过了云团递过来的茶水时,如是解释道。
云团被他风淡云轻的描述,吓得脸色苍白。
李月娇听着,亦觉得脖颈一阵发凉,不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可是”,她疑惑道,“我听六哥哥的意思,那梦童该是有本事的人……难道是自杀?”
薛镇喝了半杯茶,摇头道:“不是,是他杀,从他背后出手。”
“……那难道是表叔?”李月娇猜测问道,“再或者,是另一个小厮?”
“不会是表叔,一则是他的确手无缚鸡之力,姑娘有所不知,用刀杀人也是个气力活,”薛镇淡淡地说,“再则,他也中了刀,在胸口处,若是偏个三分,人就没了。”
李月娇低呼一声,云团在一旁更是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嗝儿。
薛镇看向云团,建议道:“李姑娘,你的丫头既然害怕听这些事情,不如让她出去吧,免得吓坏了。”
这话是薛镇说的,云团立刻不高兴起来,强忍着不停的嗝儿,顶撞道:“奴不怕的,小姐,”
李月娇却着实担心云团,她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受惊吓,之前她刚回安化郡的时候,晚上睡觉时云团还会忽然惊醒,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李月娇让郑小西给云团开过安神的药,吃了段日子,终于好了些,不过这次自己晕倒,怕是她又要反复了。
“云团,你先下去吧,”她安抚云团道,“我想吃你做的蝴蝶酥和云片糕了,去做来吧。”
云团无奈,警惕地瞪了薛镇一眼,只能道:
“是,那小姐,奴让翠喜在外面听吩咐。”
“好。”
*
待云团退了出去,李月娇又问薛镇道:“表叔如何也会受伤?那另一个小厮,那个梦染呢?”
薛镇答道:“他因着去醉云楼买酒,定吃食,因此躲过了一劫。我派人去问过了,他去醉云楼的路上,瞧见的人很多,在醉云楼里买东西时,就在大厅等了很久,因此不会是他。”
李月娇听见没有更多的伤亡,略放了心,懊恼道:
“那想必,是我想多了吧?或者是六哥哥听错了?再或者六哥哥没听错,但表叔的确是无辜的。”
薛镇听着她歉然的语气,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
“姑娘到底,还是天真心善的。”
“嗯?”李月娇糊涂了,透过床帐看着薛镇那看不清表情的脸,“表叔不是差点儿被人害死了吗?”
“可是,表叔他还活着啊。”薛镇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吃饭喝水那样的寻常。
“……”李月娇更听不懂了,“世子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懂。”
薛镇起身,亲自给自己倒了茶,重新坐下,方才淡然道:
“姑娘,若你我猜测不错,那表叔,还有我的祖父,做的便是谋国之举,天下凡成大事者,不但能舍出别人的命,更能舍出自己的命去,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暂时稳住我,他哪里会不舍得那一刀?
“再者,自古以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有君子心的人,最容易受这种骗,瞧瞧,如今不过一刀,如姑娘这样好心性的人,不就觉得他无辜了吗?”
李月娇听他说的,好像颇有几分道理,沉吟片刻才不敢确定地问:“所以世子怀疑他是用命在做戏?”
“是。”
“那……梦染真的没有嫌疑?”
“至少梦染不是郑哥儿说的那二人之一,”薛镇道,“否则,两个都杀了也就罢了,何必还留一个呢?不怕再让郑哥儿听见吗?”
李月娇了然,再想杜昼的心狠手辣,只觉得脊背发麻,关切地对薛镇道:
“他,他这么凶,都不在意杀自己了,世子,世子可要小心啊。”
薛镇沉默之后,没忍住,问道:“姑娘,在担心我吗?”
话出口,床帐之外的他,耳朵因为希冀而红了;床帐之内的李月娇,心漏跳了一拍。
她没有答这个问题,而是呆坐在那儿,手指胡乱摸索着多子多福被子上的绣花。
心更乱了。
屋内,一阵很是尴尬的安静后,还是薛镇轻咳一声,轻声道:“我会当心的,我自在镇北军中时,遇刺的事情也有过几次,倒是你,回去……也好。”
声音越来越低,不像是和李月娇说话,倒像是自言自语的安慰。
李月娇摸索花纹的手指,顿住。
好久,她才开口问:“那世子,是谁动的手,可查出来了?”
刻意地避开了之前的话题。
薛镇亦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答道:“姑娘那日同我说了之后,我便让人盯着他们,那两个人身手极好,身份藏得也干净,可是昨儿晚上,他们听见动静的时候,进到屋中,人已经没了,屋后窗是开着的,没抓到人,因此我才会找陈三娘去看。”
李月娇听着这话,总觉得事儿里差了太多细节,思忖一番,终于掀开了床帐,露出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奇道:
“世子,难不成是你的人有问题?”
“自然不是,蓝家兄妹很值得信任,就和胡家那哥俩儿一样,”薛镇继续道,“梦童的脖子上的伤痕很特殊,正是陈国的探子才用的一种短弯刀,可现场没见到那匕首,因此只能是被人拿走了。但如今安化郡中为陈国流兵的事情,我安排了许多人秘密潜伏,他们都很熟悉陈国人的行事风格,可昨夜没人发现异样。”
李月娇诧异道:“怎么会这样?那三娘又是怎么说的?她也确定是陈国探子吗?”
薛镇点点头:“嗯,她确定了,不但刀痕是,那种手法也一定是陈国探子。”
李月娇心跳得厉害:“那会不会是陈国人要杀人灭口?还没抓到人吗?他们的探子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薛镇看着她的眼睛,提醒道,“如今安化郡中,出身陈国,还会用那种匕首,又能自由出入的人,只有陈三娘。”
李月娇一惊,脱口而出道:“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三娘呢?她的孩子可还在长公主处呢。”
薛镇两手一摊:“你们说的话,竟然都一样。”
“可是……”李月娇以为他又要说方才那番大奸似忠的话了,但依旧想要反驳他,“世子,你想想最近的事情,三娘不该会做那些事情的,她不会做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薛镇很赞同地一点头,“她若真想害你我,在京城时她又会帮你?更何况陈国那位皇子,可是要杀三娘的,她那样恩怨分明之人,如何肯再回头为他们卖命?”
“就是啊,所以……”李月娇只听了开口,还要为陈三娘辩驳,所以话出口快些,等听完薛镇的话,转过弯儿来的时候,不觉呆住了,“啊?”
她忽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不高兴起来,一摔床帘,坐了回去。
薛镇觉得她的反应颇为可爱,忍俊不禁:“姑娘究竟觉得薛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先是杀人灭口,再是多疑多心。”
李月娇哑然,又要心软时,仍然觉得薛镇在戏弄自己,便不高兴地说:
“是世子不把话说清楚,如何能怪我?”
薛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是,是薛某的不是,惹了姑娘生气。”
李月娇又被他的态度搞得,一肚子的脾气,好似瞬间就消了。
她再次将床帘掀开个小缝隙,看着薛镇平和带笑,但眼底仍有些疲惫的神色,不好再和他闹脾气,便问道:
“那世子让三娘去,是为了什么?”
“我怕自己看错了伤痕,所以让三娘确认一下。二来三娘毕竟身份在,在那边也有几个姐妹,所以我想让她帮我找出藏在安化城中,又能做到这般神出鬼没的探子,终归,她比我用惯的人,更懂些。”薛镇如是道。
李月娇明白了,虽然依旧诸事乱心,又牵扯了人命,因此有些沉重,但仍觉得真相越来越近了,所以眼中还是多了丝笑意,继而又好奇地问薛镇:
“可是世子,表叔,他是怎么知道你怀疑到他了呢?”
薛镇问她:“姑娘可还记得家中有个叫五福的丫头吗?她是专门管后院洒扫的。”
李月娇脑海中浮出一张模样寻常,但颇为讨喜的面孔,点点头道:“自然记得的,她这次不也是跟着来了吗?”
薛镇笑道:“她应该就是表叔安插在府中的眼线。”
李月娇惊讶了:“啊?我记得那个丫头,不是长公主安排来的家生子吗?怎么会是她?世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连着问了三个问题,紧接着再一想,忽然明白过来:
“哦,对了,世子当时选了这些人来的时候,就是已经在怀疑了,但……怎么会是她呢?”
薛镇的笑容收敛,人变得略微扭捏起来,好半天才问道:
“你还记得之前,你在沧浪亭中,听见我和他说话的那天吗?”
李月娇怎么能忘?
她的目光再次冷淡了下来,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
“那姑娘还记得,我娘让人将三娘关在柴房里那次吗?”
“……”李月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都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日子,又害怕,又委屈,又愤怒的日子。
说五福呢,薛镇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十六个人,便是三娘离府那天,在柴房附近出现过的人;而那个五福,就是沧浪亭那日,告诉夫人我在何处的人吧?”薛镇为着她的神色苦笑一声,道。
“啊,”李月娇记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对哦,是她。”
“姑娘也知道那时的我,着实不愿意见姑娘,所以怎么会有安化侯府的奴仆,主动答你的问话呢?”薛镇道。
李月娇为着这个回答,一时哭笑不得的,无奈道:“原来是这样的啊……呵,世子还真是明察秋毫呢。”
薛镇听出她的嘲笑,只能假装没听见,继续道:
“还有三娘曾给我说过,她是从给她的饭食里发现了一张纸条,而当时给她送饭的人正是五福。当时我怀疑过她不过是个幌子,直到日前你同我说了表叔的疑点,我才确定了,五福该是表叔的人。不管表叔为何要做这些事情,但那天你的无意听见,现在看来,正是表叔想让你知道的。”
李月娇张口结舌地看着薛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寒战,不可思议道:
“他……他好能算计人心。”
“是啊。”薛镇再次苦笑,“我自幼在陛下身边长大,虽不认为自己天纵英才,但亦觉得自己还算聪慧,今日再看,我也不过是杜昼掌心的一颗棋子罢了。你瞧瞧现在,他一番作为下来,我就算怀疑他,竟还拿他没有办法。”
李月娇一边觉得杜昼可怖,一边听见薛镇这样妄自菲薄,又轻易地心疼起来,忙道:
“世子别这么说,世子行事是君子之风,和他那种只会算计的鬼蜮伎俩不同的。”
薛镇一顿,迎着她的目光,意外道:“姑娘觉得,我有君子之风?”
意外之余,还有些难以遮掩的喜悦。
李月娇一时无言。
君子吗?
想想他对自己做的事情,着实算不得君子的吧?
可是,可是……
李月娇到底,还是想起了之前父亲出事的时候,薛镇伸向自己的手,以自己的性命,安排的那场只为让她平安的局。
她终于,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世子就算怀疑别人,行事手段也算得光明磊落,是个君子。”
*
薛镇的那双桃花眼,为着李月娇的话染上笑意,使得他本就温润柔和的脸,更添了分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多情。
李月娇的心,又空了一拍,却没能移开眼睛。
“多谢姑娘。”他真诚地说,“虽然薛某之前的所为,着实算不得磊落,也不敢妄想你会原谅我,但有姑娘这句话,薛镇终归好受一些。”
李月娇回过神来,再次退回到了床帐里,半晌才平定了乱了的心神。
“可是世子,我定然是要同你和离的。”她隔着床帐,隔开了薛镇的眼神,话反而更好说出口了,“我知道你有无奈,你是被骗,但是世子,我爹娘养我到这么大,教我明理,教我技艺之精,教我世界之大,都不是为了让我被个男人为着误会,冷待三年,受尽别人的冷眼的。”
被帘子隔开的男人,连神色都是模糊看不清楚的。
她只能听见他“嗯”了一声,又听不出情绪。
“我自幼看我父母伉俪情深,虽然不敢指望将来我的丈夫能像我父亲一样,一生一世,无论生死,只守着我一个人过活,但我还是,希望我的丈夫能心疼一些,在乎我一些,将我当成和他一样的人,不要举案齐眉,只要信我爱我,便是情深了。
“世子,你是个好人,君子,忠臣,良将,但你不是我的良人良配。所以世子,等到诸事落定,我们还是要和离的,好不好?”
床帐之外的男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
很久。
也可能没有那么久,只不过是几息而已。
“……好。”薛镇的声音,平和地穿过床帐,传进了李月娇的耳中,“等到我查明这些事情之后,一定会和姑娘和离的。”
不但是为了她的心愿,也是为了若自己祖父真的有罪,不至于将李月娇牵扯其中。
李月娇松了口气,虽然那种想哭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但她依旧克制了情绪,感谢道:
“多谢世子。”
“姑娘……”又过了很久,薛镇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但他在李月娇觉察之前,轻咳一声,掩去了,“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https://www.biqivge.cc/book/21203422/8095520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