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灯光千万盏(4)
z市属于北方,冬季来的早。
林池一夜睡的极不安稳,翻来覆去被窝怎么都捂不热,尤其是手脚冰凉像是躺在冰窖里。她无奈地吁叹一声,随即将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看向窗外。
天光乍亮。
她猛然一惊,心想完蛋迟到了。
手慌脚忙地胡乱套着衣服,冬天的衣服厚重,层层叠叠套了几件才想起看闹钟,于是拿起床头的闹钟一扫。
一脸的不可思议。
刚六点的天,窗外明光烁亮。她严重怀疑是闹钟坏了。
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雪景震撼。
她生在烟雨蒙蒙的江南,那里的冬天总是雨雪混合,雪花落在地面瞬息即化。
江南很难能留得住雪。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白皑皑地铺满大地。房屋、树枝以及路边停放的车子堆积着厚厚的雪花。
银裹素装,一夜倾城。
林池深吸了口凛冽的冬风,横扫了多日以来的抑郁。
她没带手套,素白的纤手掬起雪花,揉成个雪球。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狡黠地咬上一口。
透心凉!
她被冰的眯了眯眼。
忽然一声清朗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在这静谧的清晨,特别清晰。
林池闻声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鸭舌帽换成了连衣帽,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于这天地融成一片。
但是他似乎比雪还好看。
少年饶有兴致地询问:“冰不冰。”
他似乎处在变声器,嗓音夹杂着低浑,甚至有一丝嘶哑。
听的不太舒服。
与她想象中似乎不大一样,林池下意识地蹙了下眉,骤然觉醒这样不好,又舒展眉眼。
也就是瞬移之间。
却全落在了少年眼中。
少年乌溜溜的大眼睛暗了暗,没等她再说什么,提着书包迅速地消失在雪中。
笑与气也是转瞬之间。林池看着远走的少年,很是懊恼。
这天,过星期。
难得空闲一天,林池在图书馆泡了一天,接近晚上8点的时候才意犹未尽地出了馆,到家的距离只需两站公交车,她有晕车的毛病,宁愿走路也不愿坐车。
已经12月中旬的天,风冷,天寒,尤其是小风呼呼刮在脸上跟不间断地挨着掴掌似的,她从未这么深刻体会过北方的风。
跟南方的风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香的她走不动路,好像很久都没吃过这么香气的红薯。在村里,红薯成熟的季节,她总是会同小胖去田地里偷红薯,再寻个无人的小树林,捡些短树枝和干树叶,挖个洞,用树棍搭个架,总是把握不准火候,红薯往往表面烤地黑焦黑焦,里面却没熟,就着没烤熟的吃下去,那时候觉得这就是人间美味。
人们说一旦喜欢上怀念过去,那就代表着现在过的很糟糕。
林池叹口气,从兜里拿出一块钱买了个大红薯,烤的软软的,香香的,连着皮咬上一口,软糯香甜。心里念念,果然比自己烤的要好吃的太多。
红薯很烫,用纸包裹着,她边走边吃,走到一个狭窄的胡同旁倏然一声狗叫引起她的注意,应该是香味太浓,给狗馋的汪汪叫,犹豫着要不要掰下一口丢给它。
蓦然,抬头间看到胡同里站着一对人,两人都穿着校服,是西高红白相间的校服。
短发少年颈微弯,双臂紧紧拥抱怀中的长发女子,唇齿相间。路边的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二人身上,人影交错,发丝缠绕一起,
亲吻?
这是她十六年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摩现场亲吻。
虽说十六岁不大不小的年龄,在那个思想还未放开,谈性色变的年代,不妨碍电视剧里的演解,《还珠格格》里的花式亲吻也是看过很多遍的。
林池汗颜,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正打算扭头赶紧逃离现场,这时,正亲热的男主角扭动了下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露出了侧颜。
那个少年!
仅仅一个侧颜,她就那么笃定。
正在亲热的少年抬起来头,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写满了不悦。
他轻轻放开怀中的女子,静静地看着她。
胡同里的灯光是很暖的黄色,在冷暖色调视觉地冲撞对比下,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种情绪不好形容,就像汩汩流动的湖水,忽然之间停滞不前,画地为牢,变成了一滩死水,
那种失落、不甘、嫉妒所有不好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一瞬间一颗心坠落。
少年似乎很不满,眼神也变得犀利,唇齿启开,冰冷地说道:“看够了没?”
林池这才恍惚过来,尴尬,慌张,急不择路地匆匆离开。
一路跑回家中,将自己扔在床上,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五味杂陈,半盏,她扔掉盖在头上的棉被,忧郁地看着窗外,不知应该做些什么。
年少轻狂,名花有主。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的词。
学校已经开始供暖。
林池想在北方也有北方的好处,比如这会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教室里却炎热如夏。
她只穿一件毛衣也觉得身上热的慌,看到不少男生甚至夸张地穿起了短袖。
教室外面一直乱糟糟的声音,高超兴致勃勃地说:“听说江词回校啦,好多女生都围到一班去了。”
林池翻着笔袋,不以为意:“能有多帅,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孔的么。”
能有多帅,她觉得有生以来见过最帅的就是那个少年,还有比他好看的嘛!
高超还是没耐得住好奇心,课间操的时候故意插到一班的队列去,可惜那人很有个性,压根就不参加课间操。
放学的时候,班里炸开了锅。
为什么?
因为一班在最西段,要穿过三班才能下楼。林池靠着窗边坐,正对着走廊。
“是江词啊,是江词啊。”
“那个那个,西高的校草,就是他。”
“好帅啊。”
林池被吵的头疼,女生是真的很烦,那一惊一乍地声音,那类似破了嗓子的尖叫声,上辈子没见过男生嘛?
至于么?
她望向窗外,哦,原来那个少年就叫江词啊。
高超激动万分:“长的真好看,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比我还秀气。”
林池激动万分:“他就叫江词啊。”
高超说话的时候很兴奋,不停地摇晃着脑袋,那一头齐臀的长发不停地抽打着林池的脸。
怪疼的。
林池捂着脸好奇地问句:“你洗头费劲不,多少天用掉一瓶洗发水啊。”
十六年来,她没留过长发,总是留着清爽利落的短发。一瓶500ml飘柔可以用一年。
高超明显愣了一下,抓着她的胳膊,看傻逼一眼的眼神看着她说:“这是江词啊,校草啊,你居然不心动。”
林池嗤笑:“很心动!”
上午检查背诵情况,《兰亭集序》,林池没背住。一大早起来便到教室背书,教室里已经七七八八坐着不少人,念得朗朗有声。
林池一个字也没背下来,索性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让凉风吹吹,醒醒脑。
走廊外是很浓很浓的雾,无人干扰的宁谧,林池一来一回地踱步,注意力全放在书本上,被从后面冒失的男生撞了一下,书本跟她同时跌落在地。男生很敷衍地道了歉便慌慌张张地离开。
林池坐在地上。
她抬起头,看到雾影深处的江词。
眼尾微微上扬,睫毛纤细而又微翘,睫毛下一条细细的隆起物,像是一条横卧着的蚕宝宝,高挺的鼻子,闭着的唇角挂着一丝笑。
而此刻江词也正在回望着她。唇边依旧挂着那一丝不曾褪去的微笑。
那笑容明净澄澈,明媚坦荡。
世界所有的风景,比不过他一双含笑的眼睛。
林池不自觉地凝望着他。
江词看着她。
总觉得这个人脑子有泡,一次两次地摔倒在地,关键坐在地上不起来,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花痴。
这种场景他司空见惯,没少遇到这种方式搭讪的,英雄救美的桥梁,温家公子哥捡脑残小妹,等着他来拯救?
可拉倒吧!
他从来不是英雄,温柔更谈不上。而她,一头齐耳的短发,不男不女的,更谈不上美女。
那个女生还一脸娇羞,上牙齿忸怩地咬着下嘴唇,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过了好久,在江词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女生的声音。
“同学,你的裤子拉链没拉!”
四周没有风声,只有浓浓的雾,仿佛误入仙境,不知身在何处。林池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江词,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面色淡然地站了起来。
高超心中万般感慨:“是长的好看,可惜是个学渣。也就学生时代耍耍威风,骗骗小姑娘,长大了一无是处,没本事谁要他啊。”
林池惊讶:“这么现实?”
“你是没体会生活的苦,过着不如意的人生,没有体面,容颜易老,唯有才华厉久弥新。”高超陡然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着声音说:“偷偷告诉你哦,你别跟人家说,我听说啊,江词他妈妈有病,好像还是很严重的传染病,不知道他有没有啊。”
听完这话,林池觉得她跟高超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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