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院子门匾空白,并没有提书,屋檐下挂着冰棱闪闪发光。
轿子到此处就停下了,徐令容和段重走出来,算算脚程,这应该是轩雪阁的最东边了,远离了喧闹的大门,临近东面那冰封的海面。
储岫推开门,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我们阁中最安静的院子了,我哥和爷爷很少过来,你们不会被打扰的。”
徐令容点点头,一抬眼,就被院中的老树吸引了目光,老树占据了大半个院子,显然已经枯死,只剩枝干,树冠大致两人高,根系露出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透明冰层。
徐令容走近看了两眼,忽然脸色微变,指着树根问道:“这里曾经住过什么人?”
树根上,有年久划痕,虽然被冰层覆盖,但是徐令容还是眼尖的看见了。
这样的痕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问这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压制心中翻腾的情绪了。
储岫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啊,可能是哥哥和爷爷招待过客人吧。”
徐令容审视她,储岫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萧宪柔好奇的趴在根系上,扒拉了几下积雪,也看清了那痕迹。
“看着有些眼熟……”
段重忽然道:“是剑痕。”
萧宪柔恍然,抬头看他:“我也觉得是。”
储岫冷汗直下,越发心虚,十分懊恼,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徐令容一步步走近她:“这是曾经的客人在院子练剑留下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储岫捂住耳朵,企图躲避。
徐令容步步紧逼,眼神慢慢变得冷然:“而且这痕迹还留下很多年了,告诉我这里到底住过谁!”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威压一下迸发,吓得储岫蹲下身,一边冒着虚汗,一边咬紧牙关直摇头。
一旁的萧宪柔也被徐令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段重立刻伸出手拉住了徐令容的手腕,不然下一刻,她怕是要直接扼住储岫的脖子逼问。
徐令容深呼吸,努力压制心头的情绪,但是眼神中忍不住透着冰寒,比这冰天雪地更加寒冷。
储岫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直接跌坐在地上,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能说……哥哥和爷爷真的不让说!”
萧宪柔呆滞的看着吓破胆的储岫,这些天趾高气扬的小丫头,这会儿连脚指头都吓得蜷缩起来。
这剑痕到底是什么?徐姐姐为何如此失态,储岫又为何如此惧怕。
她再次看向树根,慢慢的,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浮现出来。
蓦然她想起来了,顿时看向徐令容,眼神震动。
这是风雨剑法!
这是风雨阁的独门剑法!早在风雨阁被灭门时就失传的剑法!
怎么会出现这里!
萧宪柔手脚冰凉,望着徐令容,眼神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储岫毕竟是小姑娘,受到了这般惊吓和委屈,低低抽泣起来。
徐令容闭了闭眼,甩开段重的手,独自去了正房。
段重也连忙跟上去。
留下来的储岫和萧宪柔大眼瞪小眼,站在雪地里不敢动弹。
徐令容推开正门,房中的装饰实在是太熟悉了,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和戾气,霎时翻腾起来,她的手忍不住抖动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她即将跳入寒冷的深渊时,一阵寒风忽然吹醒了她。
是段重打开了窗户。
银装素裹的天地,飘然而过的雪花,嶙峋的冰面,一望无边的茫茫雪域。
徐令容蓦然感到了陌生,疑惑和迷茫充斥的她的心田。
在刚刚推门的那一瞬间,她以为回到了曾经的风雨阁,那个她在蜀城曾经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最后全部都消失在大火中的房屋。
徐令容直直的走到窗边,外面冰冻的海面反射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但是她却一眨不眨。
“不太对……”徐令容呐呐道。
段重心中蓦然抽动,想要伸手抓住眼前的人,但是伸出去的手还是放下了,他问道:“那里不对?”
“这里没有青山……没有竹林……没有鸟雀……也没有阴雨绵绵……更没有……”
徐令容说不下去了,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梦魇,这里不是蜀城的风雨阁,而是雪城的轩雪阁。
她的身形摇了摇,段重担忧的在她身后伸出了手。
最初的冲击之后,徐令容稳住了身形,伸出手挡住了过于刺眼的雪地反光,说一句:“关上吧。”
段重伸手将窗户关上,照进屋子的光芒消失,一片茫茫雪地也消失在窗子后面。
徐令容转过身,下意识的想要绕过屏风走到后面歇息,但是反应了一会儿后,她又一言不发的走到一旁的书桌边,找了块冰凉的角落坐了下来。
段重走过去,陪着她一起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半个钟头后,徐令容慢慢消化了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看了会儿段重,道了一句谢谢。
段重看着她脸上神情开始放松,一颗心也微微放下来,装作不太在意道:“没什么,只是看你似乎喘不过气来,就打开了窗户透透气。”
徐令容不置可否,真的只是这样误打误撞解开自己的梦魇?她现在没有心情追究。
“储岫你们进来。”徐令容对门口道。
储岫颤颤巍巍的走进来,跟她身边的萧宪柔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储岫推了一把,她才不至于被门槛绊倒。
储岫瞅着徐令容的脸色,怯怯叫了声:“徐姐姐……”
徐令容看着她,声音恢复了温和:“什么都不能说?”
储岫的脑袋摇的像是破浪鼓,“真的什么都不能说,但是……”
“如果不说,你就要打死我的话,我肯定会说……”
她的声音像是蚊子哼一般,总不能死到临头了还保守秘密吧。
徐令容:“……”
“说吧。”
储岫眼睛一眨,顿时冒出豆大的泪花出来,刚刚着实是吓得不轻,这会儿喘过气来,就委屈的掉眼泪。
“徐姐姐,你真的是我姐姐啊!”她边哭边嚎。
徐令容揉了揉眉心:“我爹娘只生我一个。”
储岫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可是爷爷奶奶生了两个啊,你是我表姐啊!”
徐令容腾得一下站起来,脸色一变:“你再说一遍。”
“呜呜,你是我亲表姐啊,你母亲温婉是我亲姑姑。”储岫哭的打嗝,抽泣道。
徐令容脸色一沉,胸口剧烈起伏,强硬道:“不可能。”
储岫抬起头,一张脸都哭花了,倔强的看着她:“你就是我亲姐姐,姑母当年嫁给风雨阁少阁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父亲的遗物中有姑母的画像,她和你太像了。”
“你就是我表姐,我不会认错的!”
储岫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是在给徐令容说的,也是在给自己说的,瞒着爷爷和大哥千里迢迢的跑到蜀城,就是为了将表姐接回家。
“表姐,你看看我……”储岫走上前拉着徐令容的袖子,不敢使劲儿,又不敢放手,风雨阁覆灭这些年,表姐孤身一人支撑着明月楼,必定是受了很多苦,她这个亲人却什么都没有帮上,她会不会怨恨自己,这么久了才去找她。
“我没有亲人。”徐令容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不近人情,“我的亲人都已经死了。”
表姐果然是在怪自己现在才去找她!储岫忍不住又哭起来。
“为什么啊,表姐为何不愿意认我,这些年我没有去找你是我的错,可是我也前不久才看见你的画像,这才确定姑母的血亲还在世,你要骂要打都可以。”
“但是你不能不要我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不要我。”
储岫打着哭嗝,差点将自己哭背气过去。
即使是徐令容再铁石心肠,还是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后背。
哭声戛然而止,储岫愣愣的看着她,眼神闪动,有些受宠若惊。
“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
“我是明月楼楼主。”
“你还是温婉的女儿。”储岫倔强道,“姑母当年为了嫁给徐从泽,和爷爷赌气断绝父女关系,去了风雨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爷爷这些年一直不好受,十年前父亲和母亲去雪原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膝下只有我和大哥,三年前听闻姑母和姑父噩耗,整个人都颓废了。”
储岫虽然年纪小,但是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爷爷不是没有后悔过将姑母赶出门,就连这间院子他都时常派人来打扫,可是他就是拉不下那个面子,你不要生气。”
徐令容沉默不言,走到一旁,伸手撑着旁边的椅子才堪堪站住。
储岫还想要跟过去说什么,却发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头一看发现是段重。
“段公子……”
“别再说了。”段重眉眼下垂,叫人看不出情绪。
“我……”储岫憋嘴,“我给她带来伤害了。”
说完,默默转身走出门,但是又舍不得走远,冒着寒雪就盘坐在院子里那株老树下。
屋里就剩了徐令容、段重还有萧宪柔。
从头到尾听完这些话,萧宪柔看了看徐令容,又看了看段重。
忽的惨白着脸,扑通一声对着徐令容跪下来了。
这一次她呼唤的不是徐姐姐,也不是徐令容,而是一声苍白无力的——
“小姐。”
徐令容刷的转过身看着她,眼中闪着疑惑,更深处的是一种迷茫和彷徨。
小姐……曾经有无数的人这样叫她,或是尊敬的,或是亲切的。
三年前,她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又傻又天真的风雨阁大小姐,整天幻想着身在皇城的父亲母亲能够回家和义父团聚。
可是一场大火,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
风雨阁没了。
父亲母亲死了。
义父含恨黄泉。
所有人都死了,就连仇人也被她一一手刃。
孑然一身三年了,她见过多少悲欢离合,也亲身经历了多少生死离别,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可是今天,她的防御已经碎了一地。
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瞳色霎时转深成了血红色,她的身形摇摇欲坠。
萧宪柔和段重皆是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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