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丫，斑驳地洒在人行道上。辛勤的园丁趁着日头还不太毒的清晨，专注地为草坪秀剪发型。伴随着机械有规律的轰鸣，剪草机下散发出阵阵清新的香气，草坪昨日还横溢斜出的发丝立刻又变得秩序井然了。走出早高峰拥挤、木然，哈欠连天的地铁站，靳楚楚心中的欣喜盖过了紧张，她雀跃地走在前往实习公司的路上。今天，是她参加实习的第一天。

        靳楚楚，女，22岁，a市城市大学的大四的学生，新闻传媒专业，在经历过三轮笔试六轮面试的残酷筛选之后，由于第一名的弃权，得以被天上的馅饼砸到，满头雾水地惊险过线，以第三名的成绩候补进入国内行业翘楚普瑞安传媒公司，成为一名实习月薪2500元人民币的实习生。

        时间拉回到两天前。

        楼道里一阵人声喧哗，仿佛是谁的不锈钢饭碗又摔在地上了，碗沿开心地在地面上转圈，发出循环往复逐渐消散的声响。被吵醒的靳楚楚揉揉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五分。

        宿舍的窗帘仍未拉开，她在混沌中坐起，向其余三个床张望：哦，宿舍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步入大四，大家都被迫开始思考未来的出路：同寝室的三个女生，有两个选择了考研深造，另一个考研公考两手抓。三个人每天起早贪黑去图书馆占座位，对食堂用餐时间精打细算，争取赶在人流量最小的时候冲进去高效解决用餐问题，用功场面堪比重回高三。

        有所不同的是，读高三是老师家长挥舞着鞭子在驱赶，而现在则全凭自己的信念和意志力咬牙坚持，仔细算来，比高三累多了。只是这样一来，虽然每天住在同一间宿舍，但是大家见面的机会反而少了。

        班主任季老师和辅导员小王老师都曾劝解过靳楚楚参加学校的保研大军。

        “以你的学业水平和领悟能力，是一定可以走保研名额的啊，也一定可以在面试中说服各位老师的。”班主任季老师说道。

        “现在学历内卷这么严重，哪怕是你现在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以后也一定会走向学历困境的，这个研究生学位你是一定需要的。”辅导员小王老师劝道。

        但是靳楚楚认为，新闻传媒专业作为一种实践应用型的专业，理论的研读固然重要，但是实践积累则更为重要。理论知识也需要在实践中经历检验、积累例证，只有被检验过了的知识才能被真正记住。人的生命是如此有限，与其没完没了与学术论文纠缠，不如尽快投入到现实的战斗中去，为自己开辟一方沃土。

        确定了及早就业的意向之后，从7月份开始，靳楚楚就开始广投简历。虽然学长学姐们纷纷表示现在就业形势严峻，但是她相信，凭借自己年级前列的学习成绩和组织社团活动的经验，不仅可以拿到offer，而且可以在一众offer里任性地选一家自己最满意的。

        几十次面试经历下来，靳楚楚不得不老实承认：自己实在是天真过头了。offer确实是拿到了，但是只拿到了当初自己设想保底的两三家。实习嘛，倒是可以先去着，但是对于自己的职业发展前景，她感到并不明朗。这些公司与自己的期待值相差甚远，所能提供的资源和平台也很悠闲，当初报名参选与其说是为了获得就业机会，不如说是为了多参加几次面试作为“彩排”，用以积累面试经验。万万没想到，三个多月的努力下来，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至于那些自己向往已久的行业翘楚：严谨有序的写字大楼，衣着亮丽的都市丽人，随口轻快地说出八国语言的行业强手，以一当百的文案狂人，熟识要人的公关奇才……在这些大型公司的面试中，靳楚楚始终如一地秉持着自己“万年老二”的运气：人家招一个，她就考第二，人家招两个，她就考第三，以令人无语的概率频频与理想岗位擦肩而过，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大致归总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禁开始怀疑：我当初的选择真的是明智的吗？我真的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水平吗？现在去抱导师的大腿还来得及吗呜呜呜……

        已经就业的学姐林齐从微信发来谆谆教诲：“楚楚啊，你要不要再面试几家啊，你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很重要哒，哪怕是以后跳槽，人家也会看你上一个东家的。”

        “学姐，这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人家普瑞安和华盛都没有理我嘛。”靳楚楚无奈地打完这句话，配上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普瑞安的我不知道，但是华盛我有认识的同学啊，要不我帮你问一下，看他们今年招收的实习生是怎么个情况。”

        “好的学姐，谢谢你，麻烦你帮我问问还有没有希望。”

        “不客气，我现在就去帮你问哈，随后回复你。”

        而当靳楚楚在华盛的网页上再一次查到落榜成绩时，她只能自嘲地摸摸自己的头：实力嘛，差是不差的，就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

        几天前在校园里碰到传播学教授，谈起近况，教授惊讶地问道：“你真的放弃保研了呀？真的太可惜了哟。今年的报名时间已经错过了，你想考只能等明年了呀，但是明年你就不能使用保送机会了呀。”靳楚楚尴尬地笑笑：“哈哈对呀。”时间已进入10月，现在再想反悔去准备考公考研，已然来不及了。不过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日子总要过下去，实在不行，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先选一家去实习了。

        此刻的靳楚楚正躺在床上，双目放空，在脑海中纷乱地回忆着近几个月来的经历。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打断了她芜杂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一看，号码归属地：江夏。靳楚楚不禁心生狐疑，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靳楚楚躺在被窝，一只手握着手机接听电话，另一只手在指尖卷起了一绺长发，顺滑的发丝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在指缝中游走。

        “请问是靳楚楚同学吗？”对方问。

        “哦我是的。请问您是？”

        “楚楚同学你好，我是普瑞安传媒公司人事部的，我们看到你于过去的两个月间参加了公司的多轮考试，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请问你还有意向来我们这边参加实习吗？”

        靳楚楚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停滞了，血液经过动脉流向足底就再也没有经过静脉流回来，导致大脑供氧严重不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飞尘。

        “靳楚楚同学？你还在听吗？你能听清楚吗？楚楚同学？喂？”电话那边呼唤着靳楚楚的意识。

        “哦哦，老师，我在我在，我听清楚了。”氧气仿佛突然回流，理智重回她的大脑，靳楚楚两只手握紧了手机捧在耳边，“老师，感谢您给我实习机会，我希望可以参加贵公司的实习。”

        “哦那太好了，今天是周五，下周一你可以到岗吗？”

        “可以的老师！下周一我一定到岗！”

        “好，那我们周一见。”

        “好的老师，周一见！”

        放下手机，靳楚楚从上铺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膝盖和光脚碰在床铺的栏杆上，撞得生疼，她作金鸡独立状搂着自己的右腿和右脚，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大喊：“啊啊啊啊啊我靳楚楚又活过来了！谢谢谢谢！！！”

        她跳起来够到上铺的手机，点开最近通话，打给排在第一位次的号码。

        “喂？”一个男声接起了电话。

        “爸爸！我找到工作了爸爸！我不再是无业游民了啊啊啊，狗屎运眷顾我了啊啊啊！！”靳楚楚兴奋地对着电话汇报喜讯。

        “同学你打错了，我们是田通快递的。”对方不禁笑了起来，但是与此同时无情地向她通报了令人社死的事实。

        “啊天呐，对不起对不起，我打错了！”靳楚楚定睛一看，原来靳爸爸的电话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是来自田通快递的未接电话。两串没有备注姓名的数字纠缠在一起，将她推入了丢脸的深渊。

        她紧接着拨通了亲爸爸的电话：“爸爸，我今天收到普瑞安的offer了，就是那个我想去的普瑞安，他们喊我周一去报到呢！”

        “哦哦，这真是太好了啊楚楚，我现在就去告诉你妈妈，她肯定也会很高兴的！”手机里传来靳爸爸穿着拖鞋快步走路的声音：“人家公司给闺女打电话了，喊她去上班，就是她一直想去的那个公司。”

        “啊，太好了呀！”手机里传来靳妈妈的声音：“宝贝，太好了，我的宝贝终于不用焦虑了，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了，妈妈真为你高兴，也为你骄傲！”

        “是的妈妈，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成为流落街头的无业游民了，终于有公司要我了！”听到妈妈的声音，靳楚楚回忆起自己的万般不安和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之后靳爸爸和靳妈妈又交代了交通食宿等若干问题，嘱咐她到江夏安顿好之后给家里打电话。

        “好的好的知道啦，放心吧妈妈，我已经22岁了呀。”靳楚楚手握着电话，回应着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心却早已飞到了三天后，飞到了那幢梦想中的写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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