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乌泱泱一群人转眼间便挤满了街道。
江鱼划出的火墙温度极高，许是带着些本能，并无人强行跨越过来。
外面的人越积越多，似乎是整个镇子的人都往这边汇聚而来了。
随着时间过去，那些人越发焦躁，喉咙里不时发出或低哑的嘶吼，或尖锐的喊叫，更瘆人的是还有人一边哭一边笑，抽气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躁动之下，居然有人开始自相残杀。
他们无法越过火墙，也不知道忽然间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变换了目标，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抓过去。
江鱼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有人掐断了身边人的脖子！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得可笑，无奈而无力，甚至感到满目疮痍的凄凉——离他们彼此之间最近的，很多甚至就是从一个房子里出来的，他们亲手杀了这个世界上与他们最亲近的人！
江鱼双眼通红看着这一切，握着赤云剑的手不受控地开始颤抖，她吐出一口气，抬起持剑的手，灵力一转，便将所有的火墙收回，同时声音低哑道：“夏木，上去！”
夏木看她这一套动作，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并未出言阻止，当即便将佩剑放大，载着他们一行人迅速升至空中。
下面的人见火墙消失，极速散开朝着他们方才所在的地方奔过去。
那些被身边人杀死的尸体倒在地上，像蠕虫一般地挪动着，挣扎片刻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一双眼眶里缓缓探出黑色的触手。
在上空看这些更加震撼，江鱼狠狠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道：“果然。”
果然像那条野狗一样，这些人一旦死去，便会被那些魔兽寄生，从此人不人鬼不鬼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躲在天上根本不是办法，若是找不到他们，在背后操控他们的白野一定又会故技重施。
谷灵希抿着唇看着下面的乱象，忽然将怀里的孩子交给江鱼，无念琴悬在她身前，水蓝波光在空中层层流转，不断向外播散开去。
她双手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上，悦耳舒缓的琴音流泻出来，带着悲悯和着无法言说的悲伤，飘荡在青空下。
下面的人群仿佛受到安抚，动作缓缓慢下来，垂下脑袋随着旋律左右摇晃，场面一时和谐下来。
忽然有人尖啸一声，捂着头疯狂拍打自己的脑袋。
像是会传染，人群中这样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集体痛苦哀嚎和狂欢。
夏木扫了下面一眼，转头对谷灵希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将白野找出来，你自己在这里能行么？”
谷灵希指尖灵动，闻言，轻点头道：“你们去吧，我可以。”
夏木扫了江鱼和墨寒辰一眼，“你们俩留在这里帮她护法。”
江鱼本身也没剩什么灵力，还抱着个孩子，墨寒辰正经修行不过几个月，根本没有与那魔头一战的能力，她便没有拒绝，破天荒地对夏木道：“你小心。”
夏木勾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居然没呛她，“顾着自己吧。”
此时并不追求运行的速度，江鱼便让墨寒辰御剑，夏木收了他的佩剑，纵身往下跃进了人群里。
江鱼蹙眉看着下面的一切，那些人依旧头疼欲裂的模样，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谷灵希恰在此时开口：“是白野，他还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她的脸色已然开始泛白。
她们俩从夜里便一同作战，江鱼持续在赤云剑上燃烧灵力，加之在溶洞中受了重伤，才早早力竭，谷灵希撑到现在属实不易。
可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假若她松手，下面人群受到的反噬只会更大，造成的伤害更加不可估计。
眼看谷灵希就要撑不住了，江鱼敛眸，加速灵力在体内流转的速度，同时吸收天地间的灵力，快速运转完几个周天。
她抬手，将她仅剩的灵力全部注入谷灵希的体内。
感受到体内涌进一股陌生的气息，谷灵希微微一愣，江鱼开口道：“不要分心。”
墨寒辰见状，抿唇看了江鱼一眼，指尖蜷了蜷，抬手搭在江鱼肩上，将体内的灵力输入一部分到江鱼的体内，余下的保证能够御剑支撑他们浮在上空。
他的手碰上来时江鱼已经察觉到了，她转头朝墨寒辰扬着嘴角笑了一下。
墨寒辰不自在移开视线，低声解释，“我还有灵力。”
江鱼点头道：“知道啦。”
说罢她便闭上眼专心运转体内的灵力，再输到谷灵希体内。
有了灵力支撑，谷灵希轻松不少。
……
他们三人在上面控制下方的人群，夏木在人群中穿梭。
这些人尖叫声不绝于耳，但他仿佛不受影响，避着那些眼睛被触角取代的尸体，钻进了一条小巷子。
那条巷子脏污不堪，红漆剥落，墙灰落在角落，生出顽强的青苔。
尽头是一家紧闭的楼房，牌匾上书道：“盛迎客栈”。
夏木提剑，兔起鹘落之间便到了那客栈之前，他抬手推开大门，径直踏步进入。
客栈内没点烛火，暗得只能看见几尺内的东西。
他指尖掐诀，顿时便冒出一簇暖黄的火苗。
夏木没往里走，就近捡了一张长凳坐下，将佩剑横放在身前的桌上，他开口对着虚空道：“白野，你非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一阵诡笑传来，那声音咯咯笑着，仿佛听见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他道：“那不然呢？”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连累无辜。”
“无辜？”那声音尖笑了一阵，随即语气陡然一变，哑着嗓子阴森森吼道：“谁是无辜的？这个镇子，哈哈哈哈，这个镇子，所有人都不无辜！”
一阵阴风袭来，夏木往后一仰身，长发袍角在地上扫过，他堪堪避开那道攻击，继续道：“那你师父呢？你师父又做错了什么？”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白野冷哼了一声，冷冰冰道：“他千不该万不该教我修炼，哼，要怪你便怪他吧，所有的一切他也逃不了干系！”
夏木嗤笑了一声，语气懒洋洋地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白野没再说话，速度奇快地朝他攻过来，夏木抬手握住剑柄，两人在黑暗里瞬间便对拆了数十招。
又躲过一次白野座下螺青的黏液攻击，夏木一跃而起蹿上房梁，不知从腰间的锁灵囊里掏出什么东西，猛地扬手往房梁上一撒，接着迅速离开，往那边丢了一簇火苗。
火焰瞬间便燃起来，以房梁为媒介，将整个客栈照得透亮。
白野的身形便再无所遁形，他用力闭了一下眼，身上往下淌着魔气缭绕而不凝的血，仿佛流苏点缀在衣裳下摆，是极其妖异的绚丽。
魔兽螺青感受到急剧升高的环境温度，灵活的触角往回缩了一小段，复又钻出来，它身上被江鱼烧出来的伤口焦糊一片，粘液稀稀拉拉挂在上面，脏污又狰狞。
夏木居然还没忘了嘲笑一番：“你可真狼狈。”
白野冷哼了一声，“有命活着离开再说这话！”
白野忽然跳下螺青背着的硬壳，他赤着脚丫子踏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脚背在地上印下一串足迹，他低喝一声：“去。”
客栈各个阴暗的角落里瞬间便涌出无数的墨绿色粘液，那一串鲜红足印自发散开，用极其快的速度瞬间便朝夏木围过去。
上有烈焰，下有魔兽，几乎是一个死局，夏木轻笑了一声，手里飞快地挽出几道剑花，指尖一勾，那火焰居然顺着他灵力方向而来，一条火蛇被他控制在手里朝着那些墨绿色的魔兽和黏液而去。
那些血居然丝毫不受温度的影响，穿过迎面而来的火蛇，往他的面门袭来。
……
江鱼在空中协助谷灵希控住下方的人群，本来还尖叫着的人群缓缓静了下来，除了已经死去又被魔兽寄生的那一部分，正常还活着的人接二连三地往地上倒去。
江鱼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谷灵希减缓了运琴的速度，见收手也没有影响，才收了琴呼出一口气，“他收手了。”
这个“他”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既然他已分身乏术不能控制这么多人，便说明夏木已经找到那魔头了。
江鱼示意墨寒辰将他们送下去，还在空中的时候，他们便看准了那些腐尸的位置，三人找准机会将那些腐尸引到一处，配合还有灵力的墨寒辰，用缚仙索全部捆了个干净。
墨寒辰丢了个灵力罩护住其余倒下的人，三人正待要离开去找夏木，谷灵希眼眸一抬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盛迎客栈的老掌柜。
谷灵希向江鱼他们示意了一下，一行人便往那边去了。
谷灵希抬手搭上他的手腕，运了一道灵力探查他的情况。
这一查才查出问题。
这刘掌柜，居然是个修士。
但奇怪的是，他体内灵力紊杂，经脉似乎断过，再无修炼的可能。
谷灵希将人唤醒，刘掌柜看见她在这里，才沉下声道：“你是来找那魔物的吗？”
江鱼一愣，这掌柜的居然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谷灵希似乎也意外他会这么问，便道：“您知道他在哪？”
刘掌柜眼眸微眯，冷笑一声道：“在客栈。”
江鱼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大概推算了一下，没多说，只道：“我们现在就去，您留在这边吧，暂时不会有危险。”
刘掌柜撑着身子咳了两声，垂下视线看了一眼染着血的手掌，“我也去。”
谷灵希皱眉便道：“刘掌柜不必如此，那魔头生性凶残，届时我们不一定能照看得过来，你……”
他没理会他们话里的意思，自顾自道：“我也去，你们不带我，我就自己过去。”
他非去不可，江鱼他们没办法，还不如将人带着，至少在路上还能保证人的安全。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盛迎客栈，只见烈焰焚烧，却没看见人影。
江鱼敛眉仔细打量周围，墨绿色的黏液溅得到处都是，火焰炙烤过的痕迹遍布各个角落，凌乱的场景里还洒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血。
可依旧找不着人还在这里的证明。
江鱼正待要往前踏几步去探查一番，刘掌柜却突然道：“跟我来。”
他径直往大厅的一个角落走去，停住脚步，伸手往墙面上按了一下，一条密道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又是密道，江鱼现在看见这东西就头皮发麻。
刘掌柜没给他们犹豫的时间，便率先踏着步子往里走，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一路走，便将墙上挂着的烛火一盏盏点燃。
越是往里，血腥味越是浓重，江鱼皱着鼻子，目光一直盯着刘掌柜，眸光若有所思。
快到尽头时，她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你猜，我们谁赢？”
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下，那话语里居然还带了些漫不经心的肆意张扬。
这语气一听她便知道是谁，人还活着就行，江鱼心下的石头也算放下一截。
她快步往前走，路过刘掌柜时却被他拉住了胳膊，他低着声音，神色难得和蔼下来道：“女娃娃，在外面等着。”
他又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谷灵希，对她道：“好好活下去。”
“你……”江鱼话未说完，便被他往后一推。
刘掌柜循着密道里光照不亮的阴影里走进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从那他们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穿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像是痛极了，那声音倒抽了几口气，惊怒交加地破口大骂：“天杀的老东西，你做什么！”
又听得刘掌柜沧桑疲惫的声音传来：“小白，够了。”
“够？”他抽着气冷笑了一声，“怎么够，他们欠我的，就算死千百次都还不清！”
“所以你杀了你爹娘，杀了那些对你恶语相加的人，甚至连乌陌镇子子孙孙数百年都不放过？”刘掌柜低咳了一声，哑声怒道。
刘掌柜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来，那道尖锐的童声狞笑着又道：“你真以为我不杀你？”
“啧，还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夏木拖着语调，末了还笑了一声，补了一句，“杀你简直脏了我的手。”
“你闭嘴！”
里面动静极大，江鱼在原地焦急地踏步，却根本毫无办法。
身侧墨寒辰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拉着她没让她往里走。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个情况，贸然进去指不定会添乱。
他们又在里面斗了片刻，谷灵希指尖一动，无念琴便悬在她身前发出水蓝色的光。
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起一根手指在琴身上扫过，一串流畅的琴音便流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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