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胭脂唇(七)
黑夜中,少女的瞳仁又动了动,指尖轻轻蜷起。
苍白修长的手轻轻张开,悬在她的颈间。
皎皎反复地做着先前的那个梦,这次的梦有点不同,少年伸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于是,他们一起倒了下来。
没有眼睛的人偶掉了出来,落进血泊之中。
少年摸了摸它空洞洞的眼眶,轻轻地笑,语调温柔地说:“怎么办,好像不能妥帖地收着你了。”
他把苍白染血的指尖在衣袖上擦了擦,将血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忽然捏住她的脖子。
皎皎:“”
她说不出话来,被裴忧轻飘飘地提起来。
少年眼中的生气显而易见地在消散,不过,他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漆黑的瞳仁盯着她,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在颤抖?”
“不对,我收得这样妥帖。”
苍白的指尖慌乱地触了触她。
皎皎抿了抿唇,要不是现在说不了话,她真想戳着小疯子的脑袋,问一问他。
被人捏着脖子提起来,搁谁谁不抖啊喂!
不知道是不是梦中的缘故,她被裴忧提来提去,几乎没什么感觉。
在某一瞬间,少年的动作忽然一顿。
“对了。”他说,“该让你变得完整。”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把那个人偶捞了起来,皎皎觉得自己似乎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里。
“现在好了。”裴忧快活地笑了两声,吐出好大一口血,不动了。
皎皎:
现在她也动不了了,这感觉十分奇怪,不像是死亡,但是也绝对不是活蹦乱跳的人应该有的模样。
她往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看不到那只人偶了。
地上的血无声地铺开,松把掉落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燃烧,黑色的烟雾慢慢地朝上飘。
她在血泊中看到了人偶的倒影,这一次,人偶终于有了眼。
皎皎:!
她在噩梦中挣扎,忽然碰上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不避不闪地悬着,在直觉的驱使下,皎皎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不放它离开。
裴忧漆黑的瞳仁微垂,看向眼前困在噩梦中的少女。
然后,他又看向被皎皎握住的手。
只差一点儿,他就捏上了少女脆弱的脖颈。
但是,吵到她了。
少女还困在噩梦中,将醒未醒,裴忧伸出另一只手,掐住少女颊边的软肉。
“醒醒,”他捏面团似的收紧指尖,“你做噩梦了。”
皎皎被他捏醒,张开眼,先看到了被自己抱住的那只手。
那手就悬在她的脖颈上方。
皎皎:好家伙,这怕不是噩梦照进现实。
她的睡意立刻就不见了,谨慎地往后坐了坐。
裴忧弯着唇,也不提方才的事,漆黑的瞳仁映出天边三两颗星子,漂亮又无辜。
“天快要亮了。”他说。
皎皎抬头去看,果然瞧见漆黑的夜幕被撕开,东边的一半变成了鱼肚白。
有人家亮起了灯,巷口隐约飘来食肆里的面香气。
这样将明未明,人烟稀少的时候,是动手的好时机。
寅时三刻,春迟坊。
春迟坊和暮北巷只隔了一条街,冬日夜长,这个时候,行人寥寥。
一名妇人挎着个饼篮,匆匆地往外走。
天边的云霞快要升起来了,朦胧的霞光洒在青石小径上。
妇人挽了挽衣袖,将沉甸甸的篮子往上挎了挎。
远处忽然传来三两声尖细的猫叫,一只小野猫不知从哪个屋角跑了出来,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妇人正垂头想事,被蹿过的野猫惊到,陡然止住了脚步。
“哪里来的小畜生。”她低低地骂。
骂完,正要抬步往前走,又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石块绊了一下。
她恼火地将石块往旁边一踢,正要感叹今早的晦气,忽然被人蒙住了口鼻。
“只能这样了。”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灿日光穿过云霞,照了下来。
春迟坊重归安静,和每一个冬日的清晨一般。
暮北巷中,清晨的雾气升起来,时而有三两行人往外走,其中就有一名涂了大红胭脂的姑娘。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皎皎在巷子里走了三四圈,走得腿都酸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最后,她又回了那个凉亭。
“没找到鬼吗?”
裴忧的腕上绕了条长长的红绳,他拎着把小匕首,从红绳上剪下一段来。
“没有。”皎皎有点儿懊恼地在一旁坐下,看着他将那根红绳绕来绕去。
裴忧抬起头,看着东方的天光,似笑非笑:“那姜姑娘今日,大概等不到那只鬼了。天光大亮时,鬼都得披着人皮。”
皎皎眨眨眼,总觉得裴忧这话是在说他自己。
天亮之后,他眼底的恶意重新收敛起来,鸦黑的睫毛沾上湿漉漉的雾气,看上去十分清澈无害。
但是,皎皎十分笃信,这并不会妨碍裴忧产生任何危险的想法。
一只小野猫跑了过来,停在两人脚下,哀哀地叫了两声。
小野猫的皮毛橘白相间,脏兮兮的,一双眼睛明亮又湿润。
皎皎把它抱在怀中,摸了摸它软绵绵的耳朵。
裴忧盯着她的手看,不知道又是什么吸引了他的兴趣。
皎皎问:“你要抱一下吗?”
少年的目光冷沉沉的,小野猫也往后缩了缩。
皎皎:
好吧,当她没说。
“鬼已经来过了。”裴忧忽然开口。
“来过了?”皎皎下意识往四周看。
此时,天边霞蔚云蒸,街巷中渐渐热闹起来,外面的叫卖声此消彼长,尽是人间烟火气。
裴忧忽然捏住小野猫的尾巴,小野猫身子一弓,哈了口气。
皎皎一僵,怕他去捏小野猫的脖子,抱着猫往后退了退。
裴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摊开手掌。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浮着些暗红的粉末。
这些粉末和小野猫皮毛的颜色接近,并不容易被看出来。
“是致人昏迷的药粉,看上去,那鬼已经得手了。”裴忧拍了拍手掌,将那些粉末拂了下去。
皎皎心道,遭了。
她站起身,急匆匆地朝巷口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人并没有选择在暮北巷动手,而是换了一个地方。
所以,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吗?
少女鹅黄的袄裙微晃,身后的雪地上落了一串脚印。
裴忧漆黑的瞳仁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顺着那串脚印跟了上去。
一个人失踪,短时间内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
皎皎顺着小野猫的足印找,走到一堵矮墙后,足印消失了。
她只好绕去矮墙的另一侧,行至巷口时,忽然听到有人说:“今日卖饼的李娘子怎么还没来?”
一名妇人摆摆手:“许是有事耽搁了吧,她儿子要成亲了,人逢喜事,最近日日都打扮起来,看上去要年轻十岁不止。眼见就是纳吉的日子,只怕是有事缠身。”
皎皎的脚步一顿,上前问:“大娘,这位李娘子家是在这附近吗?”
“就在那儿。”妇人朝春迟坊的方向一指。
“你瞧挂着红灯笼那户,便是她家。”
皎皎道了谢,往春迟坊的方向走,街巷间行人来往,脚印错杂,皎皎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终于在某一处,看到了猫爪的印记。
果然,雪里也沾了点儿红色的粉末。
她直起身来,皱了皱眉。
皎皎从春迟坊走出来,就看到裴忧和一个白衣的小郎君站在一起。
小郎君身上挂了只玉佩,上面是淮安云家独有的纹饰。
皎皎眨眨眼,看上去这个温润如玉的小郎君,就是原男主,云及。
怀安云家忠于南楚王君,此行云及是为了裴忧而来的。
皎皎的脚步一顿,看着裴忧的神色,忍不住有点想笑。
果然,在原男主的视角下,裴忧就是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小菩萨。
两人正在十分客气地寒暄。
云及说:“近日来,南楚王君夜夜惊梦,挂念着公子,十分不安,人都憔悴苍老了许多。”
裴忧笑吟吟的:“是吗?看起来父王的噩梦中都是我。”
云及的神色一僵。
很快,裴忧垂下眼睫,露出担忧神色:“既如此,替我问父王安好。”
他的语调柔软,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皎皎看得十分真切,裴忧垂在身侧的手在衣袖上点来点去。
一般这种时候,他一定在酝酿什么危险的想法。
不过,在原男女主面前,小疯子的危险想法暂时没能实现过。
皎皎忍不住乐了,刚想离开,斜侧里探过只冰冷的手,少年握住她的手臂,往前一拎。
皎皎: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年瞳仁中那点儿一闪而过的恶意。
“姜姑娘最近也在做怪梦,想必能与父王交流些心得。”
“姜姑娘?”云及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姑娘是姜相的女儿?”
皎皎在心中想,看上去来大昭之前,云及做了许多功课,对于这里的事情十分清楚。
那么,想必他也知道,姜相就是阻止裴忧回南楚之人。这样面对她时还能保持如此谦和有礼,着实不易。
皎皎朝他笑了笑:“云公子。”
云及和裴忧聊的,必然是南楚之事,有她在,这交谈自然也就不好再继续下去了。
云及离开后,裴忧的目光在皎皎身上转了一圈儿:“姜姑娘找到那鬼了?”
“那些人已经走了,我去了李娘子家,她的确不在家,她的家人听闻此事,已经去报官了。”
据李娘子的家人说,她出门时,的确涂了胭脂。
常在此处住的人也听闻了些胭脂案的传闻,只是失踪的大多都是少女,所以李娘子并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看起来姜姑娘的怪梦也并非十分准确。”少年绕着指尖的一段红绳,忽然凑近了些。
皎皎的掌心一凉,被塞进了什么物什。
裴忧松开手,笑吟吟的:“姜姑娘可要收妥帖些。”
一条红绳垂下来,在半空晃来晃去。
皎皎摊开手,拴在红绳上的是个新做的人偶。
这个人偶有清澈又漂亮瞳仁,却没有双手。
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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