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药
浑身似火烧一般,颜荔星眼迷蒙,四处打量一番,发觉身处一座弃庙之中,菩萨像斑驳破旧,蛛网密布,暮色透过窗子倾泻一地。
外面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这是昏迷了多久?
颜荔试着动了动身子,却软如面条,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目光落在那个年轻公子身上。
他似乎也被人下了药,尚未清醒。
只是见他身着华服,仅腰间的那枚玉佩便价值不菲,想必非富即贵,如此贵公子……怎么也被人丢在破庙里?
颜荔尚未想出个所以然,便被身上一阵阵上涌的热潮击溃了神志。
一股难以言喻的痒自骨髓深处蔓延,渐渐地,她额上鬓边满是细密的汗珠儿,原本乌黑灵狡的杏眸此时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氤氲起来。
颜荔难耐地扯了扯衣襟,双眸失去清明,桃腮染上绯色。
咬了咬舌尖恢复些许理智,但很快又一轮更为凶猛的热潮扑来,让她整个人如坠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
眼前再也看不见其他,颜荔能看到的,便只有那个倚柱昏迷的俊美公子。
这三年在烟波阁耳濡目染,颜荔可谓是阅历十分丰富。
虽然她与姐姐仍然只是卖艺不卖身,但她们都清楚地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临。
烟波阁待她们虽好,却也不是白做善事。
若有朝一日,哪位达官贵人看中了她们姐妹,只要裴公子略一颔首,她们便只能跟那人走。
与其将身子交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年岁的人,不如径直与这位公子春风一度,好歹可以保住小命。
这药性极猛,她也不知等会子还会不会有别人来,若是再来了其他人……
残存的些微理智,让颜荔勉强衡量了一下利弊,她细喘着,踉跄着走到那位公子身前。
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在眼前晃了晃,颜荔矮下身来圈住他的脖颈,依偎进了他的怀中。
纤手胡乱摸索一番,她伏在他肩上低笑,果然如她所料,他也遭了人暗算。
这三年里,她除了学习唱曲儿舞蹈外,也被嬷嬷教了许多房中技巧。
目的不外乎四个字:取悦男子。
可颜荔很不甘心——如此费时费力委屈自己,她又得到了甚么呢?
这种话她自然不敢跟旁人说,只是在私下里与姐姐嘀咕:“同样都是爹娘生的,怎么男子就比女子天生的高人一等呢?”
在烟波阁遇到的各种客人自不必说,就连她们的弟弟——颜荣,也只不过是比她们多一两肉罢了,爹待他们的态度就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其中,当真只是她们与他没有血缘的缘故么?
说到底,还是重男轻女罢了。
颜荔很不服气,每每提及此事都会气得两腮鼓鼓,颜芙性子温软,笑着道:“荔儿既然不喜欢,咱们以后就多挣些银子,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咱们姐妹便赎了身离开这里,寻个风景秀丽的小城落脚,相依为命过完此生,好不好?”
“那可太好了,一言为定。”
当日与姐姐约定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颜荔忍住疼,眼泪蓦地掉了下来。
她今日有了此遭,想必回到烟波阁被发现并非完璧,也是不能善了。
与姐姐的归隐计划……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她兀自想着心事,浑然没注意到所抱的男子何时睁开了眼。
应策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见她粉面朱唇,杏眸水波潋滟,似是泛着水雾一般迷蒙。
她撕扯着他的衣襟,动作不甚熟练,却很是急切。
他怔了怔,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是悬梁自尽了么?
还是,此时的一切是在他的梦境中?
可怀中的香软太过真实,应策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嘶……
不是做梦。
可已然死去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怀里?还对他……
耳根渐红,应策极为艰难地忍着不动,可被下了药的身子并不听话。
他努力回想着昏迷前的事,只隐约记得在酒楼与友人饮酒,相谈甚欢时,文月公主来了。
之后的事,应策便没有印象了。
身体的状况让他意识到,他被人下了药,可她是怎么回事?
陵城颜老儿的次女颜荔,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京城?
抑或是……他认错了人?
兀自乱想着,应策忽地身体一僵,倏地闭上了眼。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少女倒抽着气,娇声抱怨:“要是被我知道是哪个无耻之徒害我,我颜荔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看了眼“解药”,见他面色通红,似乎比方才还要红几分。
目光下移,颜荔耳根滚烫,小声嘀咕:“你我各帮一次,就算扯平啦,接下来的……你自己想法子罢。”
说完,便拎起裙摆溜之大吉。
脚步些微踉跄。
直到她的脚步声走远,应策才慢慢睁开眼睛。
漆黑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玩味,他神色淡然地垂下眼,不顾药性犹在,拢好衣衫直起了身。
刚走两步,脚下忽地踩到了甚么。
应策俯身捡起,见是一方绣工精巧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梨花,旁有一列秀气端庄的簪花小楷: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是苏子瞻的诗。
他低头轻嗅,一股淡淡的幽香,犹如她身上的气息。
应策微微蹙眉,低喃:“是你么……”
天黑之前,颜荔悄悄回到了烟波阁。
白莺与赵掌柜忙着秦老爷献唱祝寿一事,并没有心思计较她何时出的门。
这也与颜荔颜芙平日里十分懂事乖巧有关,姐妹俩不仅生得貌美,又都极聪慧,除了一开始因不识字而学得艰难了些,后面通了笔墨便进展神速。
白莺还曾戏道:“可惜荔儿托生成了女儿家,若是个哥儿,说不定就是今科的状元郎了!”
人皆会偏心,对着这样花容月貌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白莺也说不出甚么重话,只对她摆了摆手儿,“瞧你一身汗,快进去洗洗。”
颜荔强撑着笑回到卧房,刚关上门还未喘口气儿,便听到有人敲门——
“荔儿?是你回来了么?”
门外传来颜芙焦急的声音,颜荔愣了一下,连忙打开门让姐姐进来。
“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你的……”颜芙的话倏地顿住,讶异地看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衣衫狼藉满脸是汗的……”
颜荔将门反锁,拉着姐姐坐到桌边,低声道:“姐姐,我先前被人打晕掳走了。”
“什么?!”颜芙大惊失色,“是何人?你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别……”颜荔慌忙按住他,虽心口怦怦直跳,面上却故作淡然,“我没什么,只是被下了药而已。”
颜芙的眼睁睁的:“下、下药?”
她上下打量着妹妹,见她似是无恙,刚要松了口气便听她说——
“就是那种下三滥的药,性子很烈,我便用一旁的男子解了药。”
颜芙:“……”
她呆了半晌,讷讷道:“荔儿,你、你说的解了药是甚么意思……”
颜荔自顾自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擦了擦唇道:“就是春风一度被翻红浪鱼水交融之类的啊……”
她摸了摸小腹,脸色倏红:“啊……我得吃避子汤才行。”
颜芙张了张口,泪大颗地落了下来,呜咽道:“妹妹……我可怜的妹妹……都是我不好,呜呜呜害得你被贼人玷污了清白……呜呜呜为甚么不是我被人掳走呜呜呜……”
“啊姐姐你别这样……”颜荔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只是留了一点子血而已,有甚么大不了的嘛……”
重要的是她人还安然无恙不是么?
再者说真计较玷污清白甚么的,或许是那位公子更吃亏也说不定?
也许人家只是好端端地走在大街上,忽地一闷棍,再被灌了药,丢在破庙中,人事不省,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给……
唔,想想似乎……也很不好受诶。
见姐姐实在哭得伤心,颜荔心里也酸酸的,她刚满十六岁没多久,若说对贞洁完全不在乎也不可能,只是事已至此,再哭哭啼啼哀怨不止也无济于事。
颜荔直视着姐姐哭得发红的眼睛,“姐姐,你难道忘了咱们刚到烟波阁时答应彼此的话了么?”
“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努力活着。”颜芙一面抽泣,一面呜咽道,“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是的呀。”颜荔眼眶微红,翘起唇角道,“如今咱们都长大了,裴公子会让我们做甚么,姐姐想必也是心中有数的。”
“以后定然会发生比今日还要腌臜的事,你我都要学着接受才是。”
颜芙点着头,红着眼道:“我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会是我先……没成想今日你会被贼人给害了……呜呜呜……”
颜荔笑着哄道:“姐姐不知,那位解药公子长得可俊了,比裴公子还要英俊几分呢!我可不算吃亏。”
被她说的话给逗笑了,颜芙点了点她的鼻尖,“好了,亏你还能笑出来,我让人送水来,给你洗澡更衣。”
在等热水送来的间隙,颜芙出去找小厮去了。不多时,她便拎着一包药回来了。
“我先在炉子上煎着,等你洗完了,差不多也可以喝了。”
沐浴时,颜芙见妹妹身上并无甚么痕迹,微微疑惑时,蓦地红了脸。
是了……只是为了解去药性,又何来那些手段……
她稳了稳心神,转过身去看炉火。
没注意到浴桶中的颜荔微微蹙起了眉,小声嘀咕:“人看着怪清俊的,……却如此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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