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打火机
烤肉店的通风过道里,柏书弈半靠在窗边。
她与他相隔数米,默然地抬起眼,把视线投在男人身上,端详得毫不避讳。
印象里,柏书弈其实是爱笑的。
如同眼前的他,眉眼稍弯,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但栗言深知,比起情绪表达,此刻柏书弈的表情更像一种肌肉记忆。
因为这个笑没有温度。
这个想法,让她忽生一种如梦初醒的恍惚感——眉眼含笑的漂亮少年,真的只能存在于记忆里了吗?
过道里,几人面面相觑,久久沉默着。
“介绍介绍!当然介绍!”
还是高房宇最先反应过来,五指并拢往池一璇方向一挥,迎宾员似的介绍:“这位是副社长池一璇!池塘的池,王字旁的璇。”
经他这么一咋呼,池一璇适时回神。
她从梦幻的遐想中抽离,摆出一个商业微笑:“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吗。”柏书弈却明显不以为意,“或许吧。”
说着他又瞥了眼栗言,再向高房宇求问:“这位呢?”
柏书弈手指稍屈,在窗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薄唇微微勾起,眼神闪烁,似是饶有兴致。
高房宇一合掌,忙不迭道:“这位!这位和你可关系匪浅……”
“栗言,我叫栗言。”反是栗言将他的话打断,冷冷出声。
“对对,”高房宇赶上去补充说明,“栗言,栗……花栗鼠的栗,文言文的言!”
“栗言?栗言……”柏书弈微微点头,又重复一遍,就好像这两个字极其拗口又极其陌生。
却又忽然笑了,语气变得欢快:“关系匪浅?怎么说?”
边走着,高房宇喋喋不休:“你不是和许教授一起回国的吗?这位栗学姐,可是许教授唯一亲传,和你可不就关系匪浅?……”
池一璇朝后一招呼,社团的人便纷纷跟上,浩浩荡荡往包间走去。
栗言跟在后头,全程处于极其恍惚的状态,以至于身边人唠唠的话,一概没听进去。
社长简凌艺和顾问老师章玉明一同站在包间门口,朝着一行人乐呵呵地招手。
等池一璇与栗言也到齐,简凌艺立刻大手一挥,大力地拍了拍二人肩膀:“怎么样?”
池一璇老神在在地压下声音:“朕那是相当满意!”
她与栗言来得迟,只得坐最靠近门边的位置。
简凌艺在一旁笑得狗腿,怪腔怪调地开口:“能让皇上开心,那咱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身边正副社长一唱一和地嬉笑,周围人也闹闹哄哄。
柏书弈正坐在正对面,与旁边人相谈甚欢。
所有人都颇具兴致,唯独她栗言苦着脸拉开椅子,再苦着脸入座。
池一璇第一个觉察到不对劲,但也没开口,只能发挥她的交际特长,拎着社员开始走流程。
这次社团聚餐,一方面是年末例行总结,另一方面,也算是一个不那么正规的剧本围读活动。
上个月月初,社团的顾问老师章玉明带回来一份原创剧本。在三创网赛里,原创就是最大的加分项;要是同时具备格局和技巧,自然是要被供起来的。
在戏剧方面,如果单看演绎水平,他们b大实在没办法和隔壁c大这种专业的艺术类院校较量。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艺术领悟力与人文氛围。
演绎一份兼具观赏性和内涵底蕴的原创剧本,是b大戏剧社团最后的坚持。
于是章玉明带回来这份剧本。
按照他们的说法,章玉明是在访学期间遇上柏书弈的。
当时柏书弈的所有随笔,要么不署名,要么只署名一个e,就当是英文名;虽然没有在外留学者必备英文名的说法,但叫起来方便倒是真的。
章玉明的方向是戏剧文学,但柏书弈却属于医学院。
或许是因为当地华人圈,又或许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总之弯弯绕绕,他俩就挂上了钩。
恰巧柏书弈要回国,章玉明就邀请他一同参与年末团建。
关于他们的熟识,栗言虽觉得凑巧,但也没多稀奇。
b大与那所远在五大湖的学校本就有合作关系,人才流通算是常事;栗言也有向外发展的想法,读研开始就一直在往这方向努力。
虽然有许见君在,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但她也做好了去不了的准备。
至于她加入戏剧社,除去池副社孜孜不倦的邀请,也是兴趣使然。
但到底是术业有专攻,比起自己上台表演,栗言更喜欢在台下乐围观。
她不属于编导组,也不是演员专业的学生,这次新剧目排场这么大,应该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栗言总算放宽心,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甚至还笑着出了声。
这一笑,不可谓不突兀。
——更何况正前方,柏书弈和章玉明正聊到分歧处。
由于她这一声笑,两人不约而同望过来。
邻座的同学窸窸窣窣,此时也稍稍安静下来,一脸好奇。
柏书弈瞬间冷下神色,章玉明却笑得慈祥。
“栗言?有想法不妨说出来。”章玉明显得很有兴致,“本来就是在讨论。”
栗言讷讷地放下茶杯,忽然生出一种上课被抽问的窘迫。
但也很快缓和下来。
虽然她刚才压根儿没听讲,但她看过剧本;虽然看得不仔细,但也知道故事的脉络和大概走向。
万事俱备,只欠一些胡扯与瞎掰。
而栗言向来擅长胡说八道。
“当然有啊。好的剧本引起共鸣,也引起讨论嘛。”她及时打开手机,找剧本文档时急得像一个临时抱佛脚的考生,面上却平静,甚至还不忘溜须拍马,“这份剧本写得非常专业,尤其是在文理专项上。作为一个心理专业的学生,我必须承认,这里面有关心理学的那些学问与理解,非常非常深刻。”
“但是我看的时候,也有一个疑问一直在困扰我。”
胡说八道第一要务,就是把所有人都拉到自己的脑回路上。
增加细节,增加疑问,提出质疑,提出见解——让他们逐渐忘记之前的探讨方向,被带入另一个分岔口。就像打辩论,构建体系的下一步是摧毁体系。
栗言划着手机屏幕:“这份剧本一共四幕,但是在第一……”
可还不等她说完,柏书弈忽然冷冷出声:“你看了?”
全桌人都因他这一问,默默抬起头。
栗言皱眉:“什么?”
柏书弈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瞥过来。
他语气平淡,问得也奇怪:“你看过了?”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
好像自己的作品是什么惊天巨作,被俗人观摩一眼,也要觉得不快。
餐桌最中央,烤肉架还在“滋滋”冒着声响。
有人偷偷动着长剪刀,给快要烤焦的肉翻了个身。然后立刻缩回手。
桌上的气氛因为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语而凝结,就连池一璇也尴尬地望过来,不知所措。
栗言当然知道他在针对自己。
再遇之后,他们没有任何私下的交谈,栗言甚至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退缩——但她本身的脾性就不允许她如此被人作弄。
比起逆来顺受的羔羊,她更乐意当先发制人的猎豹。
即便曾经问心有愧,但她确是那种不愿意让自己吃亏的怪性格。
‘我又不知道是你写的……要是知道,我一定不看。’
她如是想着,一边攥紧拳头,一边调整好心下忿忿不平的情绪。
等整个人终于变得自在,她再幽幽叹出一口气。
“哎呀,学弟。”栗言抬起头,笑容得体,“前面说的那些,其实只是给你面子而已。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夸你吧?”
“嗯?”这下换到柏书弈困惑了。
他不明所以地出声,一双眼里眸光微亮,终于有了点儿鲜活的色彩。
但栗言没心情欣赏。
“归类很明确的一个剧本,叙诡剧本。从系统背景而言,又类楚门,算是拟态和完美世界。”
她的手肘撑在桌边,开始显得随意。
“你的故事里,安维利卡和迦蒙赫在同样的空间、不同的时间里,分别代表了真实和虚假,以及,这个世界里没有楚门,只有克里斯托弗。这确实很精妙。”
“在叙述者——也就是你——的诡计中,男主角施格,在人物设定上面有一个‘陌生化’的安排,这在最后确实很出彩。”栗言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叙诡带来的大反转,仅仅在最后一幕;在此之前,你的绝赞点是什么?”
“更何况,诡计下的故事并不能让人信服,因为他们会觉得是自己‘被设计’了,而不是被情节征服。第一个提出叙述者诡计的人吃到了螃蟹,后面的效仿者乘凉,但也得克服弊端。但你没有。”
栗言目光灼灼,评价也一气呵成。
她其实不喜欢文论批评,因为她觉得批评使人狭隘,创造才使人出彩。
但此刻,栗言只当这是个倾诉的口子,并没想这么多。
她大方地直视着柏书弈,眼里却有几丝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愠色。
‘真发作了……’
池一璇重重叹了口气,左右摇摆,还是按下自己要前去拉人的冲动。
在她们的对面,柏书弈沉着脸色,望来的眸子清冷又没有情绪,却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仿佛栗言在批评的并非是他。
池一璇心想着,这帅哥好像真脾气挺大的,栗言能去挫挫锐气,好像也不错?
反正……反正不是她背锅。
僵持良久良久,柏书弈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死死盯住栗言,面色不善。
可惜栗言并不在意他的情绪,只是继续吐槽:“学弟,你是理科生对吧?其实理科生写故事是有优势的,这个优势就在于他对故事的亲和性与喜爱程度,远远胜过他自持文学功底的傲气。”
“但遗憾的是,你好像没有这个意识——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写的是一个故事。”她忽然耸了耸肩膀,轻笑一声,“作为一个故事,它的首要任务是‘好看’,而不是‘传递信息与价值’。你用了很多理论和知识,让它变得高深又奥秘,但你有没有想过,写故事不是写论文,你的理想受众是谁?”
“何况这些理论也谈不上多严谨,毕竟术业有专攻——所以,骗骗外行人而已。你大可不用自视甚高。”
“最后一点,这个剧目的名字,《谎言森林》。”
“‘森林’有特定的意象指向,构建与迷失。又或者在广义的心理学研究中,它指向环境、冒险、未来……”
“——学姐。”
终于,卡座中端,身穿黑衣的男人用打火机敲了敲桌面。
stdupont昂贵的外壳触碰在光洁桌面上,发出几声脆响。
柏书弈抬眼,问得兴致缺缺:“说完了吗?”
“你可以喊停。”栗言逗弄着桌前的玫瑰餐花,笑说,“毕竟你才是贵客嘛。”
“谢谢。”柏书弈起身,椅子便随他的动作在地上划出一道沉闷声响。
他没说自己要出去干什么,但单看举措,谁都知道他要出去吸口烟。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手上转着精致的打火机。在经过门边栗言的座位时,忽而再开口。
“其实学姐的评价,也很像在铺陈论文。从这一点上看,我们似乎也半斤八两?”
“当然。”栗言点点头,侧身对上他的视线,再神色自然地伸出手,从男人手中抽出烟盒。
柏书弈一招不慎,全无防备,烟盒顺利落入敌人手中。
而从旁人视角里,栗言开始得寸进尺。
她依旧坐在座位上,右手便够不着男人半举着的打火机。可开口时,她的语气里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固执:“把打火机也留下。”
柏书弈一愣,不怒反笑:“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有人抽烟。”栗言面色如常,“尤其是你。”
柏书弈失笑两声,眼睛弯得像一双新月。
但笑意却冰冰冷。
他抬起手,竟真的将打火机“上交”到她手中去。
转而,在众人惊诧的视线里,他利落抽身,扶了扶脖颈,无话可说似的离开包间。
高房宇赶忙攀在椅子边缘,大声追问:“柏学弟,你去哪里?”
过道外,一道无所谓的声音悠悠传来。
“吹吹风。”
高房宇忙不迭地追出去。
而章玉明也犹豫不决地起身,在经过门边那些座位时,笑骂道:“你瞧瞧你,把人都惹跑了。”稍顿了顿,他直着食指,蹭了蹭鼻尖,“小栗,其实这个剧本里,e主要是提供故事,后期加工大多是我上。你说的问题我们都有讨论,只不过……”
栗言笑:“只不过我把话说严重了,对吧?”
“对嘛。”章玉明说,“没必要的。”
“那就劳烦章老师去唱红脸了。”栗言手里把玩着那副打火机,抬起眼,微微勾唇,笑得随意。
章玉明被她的笑容一晃神,一下忘了说辞。
离开前,只指着桌上烟盒和打火机,认真地说:“等下把东西还给人家!”
栗言说:“当然。”
章玉明一走,连带着几位男生也跑出去。
像是有什么默契似的,留下来的全是女孩子。
池一璇第一个凑上来:“栗栗,其实他和你挺像——尤其是和你本科那段时间。一身黑,一半是爱答不理的傲气,一半是半死不活的丧气,哈哈哈哈。”
“别,我可不敢。”栗言把餐布抖开,不以为然。
反是简凌艺顾全大局,一副“拯救烤肉义不容辞”的模样,只在救援行动的间隙,干巴巴地发问:“怎么回事儿啊?感觉和栗栗尤其不对付似的。”
另有一位学妹讷讷发言:“其实你们来之前,我和他还聊了几句,看不出火药味这么重啊……”
“谁知道?”池一璇笑嘻嘻道,“多半是觉得我们栗栗太过耀眼,让他自惭形秽了。”
“火药味吗……”
一手把玩着打火机,栗言喃喃自语。
社长给她夹来一小碟酱五花,栗言笑着道谢,顺手把打火机塞进风衣口袋。
她瞥了眼柏书弈那个烟盒。
薄荷爆珠,味道倒是没那么呛人。
趁别人不注意时,栗言伸手一丢,把整包烟都掷进桌边废物篓。
…
过道外,高房宇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笑得讨好。
“明明她抽得最凶,居然也好意思说你。”高房宇说,“她现在满口袋棒棒糖,全是戒烟用的。你猜怎么着?完全戒不掉。”
柏书弈没接,只问:“她还是在抽烟?”
“你说栗言?”高房宇虽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在意这句话里‘还是’这个词,只倒苦水似的絮叨,“可不嘛,尤其刚认识那会儿……”
“已经好很多了。当时是她压力太大,家庭原因、学业原因……也有点儿人生地不熟的,性子也冷。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章玉明忽然出声,也截住高房宇要递过去的香烟。
高房宇一愣,没想到顾问老师会替栗言说话。
他瞬间骑虎难下,手伸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求助似的看向柏书弈。
谁知柏书弈居然也摇摇头,绽出一个明媚的笑:“行呗。就听这位学姐的话,不抽了。”
高房宇悻悻收回烟。
章玉明乐呵呵地笑:“她说得确实过分。”他打着哈哈,“但她这人就这样,你别在意。”
柏书弈反靠在窗台,犹豫着出声:“栗……”
章玉明:“栗言。”
“嗯。”柏书弈微微点头,又问,“章老师,她在你们社团,是哪个组的?”
校戏剧社的分组不算细致,大致分为编导组、演员组、道具组,也常存在串组的现象。
面对柏书弈的问题,高房宇显得很震惊:“看脸看不出吗?!演员组啊!栗言虽然性格怪了些,但颜值还是没话说吧?”
柏书弈只说:“我是觉得她不合适。太有个性,就没办法把自己放进特定的角色盒子里。”
“对,也有这个缘故。”章玉明赞同,“栗言其实演得不算多,一般还是社团里那些表演专业的上台。栗言的话……时常会去撑场子。但是这次……”
柏书弈循声问:“怎么了?”
“因为这次时间也紧,我也不想让他们太有压力,所以这之前我给他们看的剧本是我翻译修改后的,第一视角的剧本,还没有附上你写的个人线。”章玉明说,“但我看了女主角的一些……设定……”
“他们没看过设定部分?”柏书弈忽而抬起头。
“对,因为上周还是期末周,我有点担心发得多了,他们会本末倒置,或者熬夜。”
柏书弈垂下眼,若有所思。
“但在最开始,我第一次看到女主角安维利卡的时候,”继续往下说着,章玉明摸了摸下巴,又自顾自地点点头,认真且严肃,“我有一种,这个角色就是为栗言而生的感觉——当然,当然,我知道这么说非常夸张,但是……”
“e,你应该不认识栗言吧?”章玉明笑,“但是安维利卡的性格、兴趣、过往、习惯,真的和她十分相近呢。比如最初,安维利卡在花园里让施格一见倾心的情节,你在个人线里说,当时安维利卡是在用小提琴独奏《云雀》——实不相瞒,我当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栗言的样子。”
“三四年前的学院风彩节,她也代表班级上台演奏过小提琴……虽然当时拉的是一首主旋律歌曲。但其实谁都知道,她最喜欢的曲子是《云雀》。”
‘谁都知道?’
柏书弈心下忽生几分郁躁,却也不吭声,只静静往下听着,不言语。
“asnimbleasadeer,shefellfromthecloudsandlandedinmyworld(她灵巧得像一只小鹿,从天而至,降落在我的世界。)”
章玉明读得声情并茂。
他继续说:“尤其,这个角色虽然在剧情里拥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事实上,各方面篇幅都不太大,就算栗言在表演方面没那么专业,但我相信她能胜任……”
“章老师。”柏书弈压下心里郁结,陡然出声。
章玉明一愣神:“怎么?”
“其实那些性格和习惯的设定,也没有那么重要,很多情况下我也只是随手一写。它们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使人物立体。不拉小提琴,吹长笛也一样,画油画也一样。章老师,我在想……您或许高估了这个角色和学姐的适配度。”
“那总也是一种缘分吧?”章玉明急忙说,“既然油画也可以,长笛也可以,那为什么偏偏就是提琴?对吧?”
“可是啊,章老师。毕竟栗言学姐对这个剧本,应该不算喜欢吧?”柏书弈背靠在窗台上,将头稍稍往后仰,沐浴月光。
月色下,他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无所适从的感伤。
“安维利卡,另寻高明吧。就当是我的请求。”
“这……”章玉明眯了眯眼,终于还是点点头。
而高房宇久未出声,此时也笑了起来:“柏书弈,你其实还是很在意刚才栗言说的话吧?”
柏书弈耸耸肩:“或许吧?”
“别在意。”高房宇有意与他拉近距离,“栗言嘛,我们都知道的。性格就那样。”他避开章玉明,更凑近些,再低低笑起来,“她家庭比较惨,爹很早就去世了,妈也有了新家庭。她这种呢,就会缺爱。缺爱的女生往往像刺猬,对谁都不……”
柏书弈冷不丁出声:“有病?”
“对啊,缺爱,可不就是有病吗?”高房宇笑着拍拍他肩膀。
可柏书弈二话没说,立即制止他没数的举措。
他钳住高房宇搭在肩上的手,神情倏尔冷峻,睥睨而视,一字一顿。
“我骂的是你,高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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