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夏日里重生

坊间有些关于他们江家的闲话。

        说是因为柱国将军家的杀伐之气太重，所以老天爷将所有罪责都降在江家二公子——江畔一个人身上。

        江临每每想起这话，气得牙根都痒痒，恨不得将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的舌头拔下来喂狗。

        天下动乱，总要有人站出来以戈止戈！

        就算他们江家手上的鲜血无数，那也是为了家国大义才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有什么资格躲在太平盛世里嚼舌根！

        老天爷又凭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江家！

        江临双手紧握成拳，脚下的步伐不由得也加快了几步。

        江畔住的陶然苑离他住的翠竹轩不远，苑里的下人正忙着将廊上的竹帘放下来，阻挡夜里的蚊虫。

        刘管事见江临进来，忙俯身，“给大公子请安！”

        江临抬手，示意他起来答话，“阿畔现在醒着吗？”

        “醒着呢！方才送茶点进去的时候，正靠在凭几上看书呢！”

        江临点了点头，挑开竹帘进了主屋。

        推开房门，一抹清新淡雅的绿茶香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再配上屋内那几株郁郁葱葱的南天竹，让人舒爽不已。

        临窗的凉席上，一个七八岁大的少年手里捧着书，正沉浸在夏日夕阳的余晖之中。

        与江临常年征战沙场的粗犷相比，江畔倒像个唇红齿白的瓷娃娃。

        江畔听到响动循声望去，看到进来的人是江临，他扔下书三步并作两步的飞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江临的大腿。

        “兄长！”

        江畔有多少年没喊过这两个字了，前世兄长被奸人构陷惨死狱中，嫂子殉情也跟着去了，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江畔和八岁大的侄子相依为命。

        谁能想到，当年人人称颂忠勇护国的江家一夜之间变成通敌卖国的奸佞。百姓们接受不了，江畔更甚。

        后来祁国惨败，不得不与沛国议和，皇上盛怒下旨，江氏族人死后不可立牌立祠，每逢清明之时，江畔只能带着侄子偷偷的焚香遥祭。

        江畔本以为自己可以为江家平反，可他前世到死都未能如愿。

        刚进门的江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明明早上是见过的啊！

        江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亏得你嫂子刚刚还同我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吃药都不用她操心！依我看啊！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江畔将眼中溢出的泪水就着江临的衣襟蹭了蹭。

        他晶莹的眼眸里闪烁着夕阳的余晖。

        “兄长快坐！”

        江畔给江临倒了杯凉茶送至他面前。

        江临边喝茶边捡起一旁刚刚被江畔随手一扔的书，“不错嘛！我们阿畔居然看起了兵法！真是孺子可教也！”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江畔从小身体就不好，只要将来他这个做兄长的能守得住这个家业，就让江畔做个衣食无忧的江家二公子，庇护他一生又有何妨！

        更何况江畔开蒙都要比别的孩子晚一些，兵法这样深奥的书，他现在也未必能看得懂。

        江临不甚在意，将书还给了他。

        当年江畔出生的时候，父亲、兄长都在外抗敌，等仗打完了见到他们时，他都已经五岁了！

        毕竟是家里最小的儿子，这三年来，府里上下都对他百般呵护。

        就在前几日，江畔随母亲去城东的济慈寺上香，正巧路过难民的窝棚区，回府之后便病了！

        他这一病可倒好，就连皇上都惊动了！

        这也难怪，祁国的百姓们谁不知道，战功赫赫的柱国将军家的小儿子，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文武百官这次也遭了殃，皇上当堂斥责他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做得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江畔接过书放在一边，定了定心神问道，“兄长，现在天下已经太平，为何城东还有难民？”

        江畔向来心思重，江临生怕提及此事让他病情再度加重，正想着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可江畔又问，“此前朝廷不是安排百姓们返乡了吗？怎么会有遗漏？”

        江畔认真的态度，让江临不得不照实回答，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之前官府是安排了几批百姓返乡，能跟着走的大多是一些青壮年。现在城东的那些难民，老的老、小的小、有的还病着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若是将他们遣返回乡，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之前的几批返乡队伍中，也不乏有病死在半路上的。返乡的路途遥远不说，白天赶路若是脚程慢了没走到驿站，兴许晚上还要风餐露宿。

        江临说完看着陷入沉思的江畔，安慰他道，“你年纪还小，这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他们也是我们祁国的百姓，皇上和朝中大臣们会想办法安置。你就安心养病，别再让母亲为你担忧了。”

        说到母亲，江畔心里柔软了下来，“我的身体好多了，母亲得的是心病，我好了，她自然也就跟着好了！”

        江畔这话说得像个小大人似的，江临被他逗笑了，语重心长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整个江家就谢天谢地了！”

        晚饭后，江畔的嫂子温舒窈端着煎好的药来找江畔。

        “小叔，该吃药了！”

        江畔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听见嫂子的声音忙去开门，“嫂子快请进。”

        矮几旁，温舒窈从食盒里端出药碗，递给江畔，“已经不烫了，快喝吧！”

        江畔双手接过药碗，“谢谢嫂子。”

        温舒窈边看着他喝药边问道，“你这医术是跟谁学的？你可别跟嫂子说你是久病成医！”

        江畔将碗里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苦的他叭咂着嘴道，“嫂子你信我一回，我给你和母亲开的那个方子绝对管用。你气血运行不畅、不易受孕，一定要按时服药，这样我也能早日见到我大侄子！”

        说到孩子，温舒窈脸上一红，忙道，“嫂子当然信你，药我会按时服，你和母亲的药我已经让人给换了。这事可别让你兄长知道，不然又该说我跟你一起瞎胡闹了，放着宫里御医的医术不信，偏偏信你这个八岁孩子的。”

        江畔笑了，整个将军府里能这样相信他又惯着他的也只有他嫂子了。

        “嫂子放心，我的医术可比宫中的御医厉害多了！他们整日里提着脑袋给别人看病，开出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温舒窈收拾着桌上的药碗，无奈道，“你呀！就知道吹牛！”

        江畔仰着头，摆出一副孩子才有的神气模样道，“我是不是吹牛，嫂子就等着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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