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碎片
“所以说……”傅凌云揉了揉额角，语气透着几分无奈：“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傅凌云已经住进了事先订好的房间，而原本只负责到机场接人的黄子游，此时此刻却死皮赖脸地窝在套间里小客厅的长沙发上，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傅凌云眉尾一跳，忍住了上去踹人的冲动。
黄子游轻咳了声，厚着脸皮道：“小哥，你看也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开车回去多不安全，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留下来还能陪你说说话解解闷，而且这里房间也大，我没那么讲究，只需要借这一张沙发给我就行了。”
“你来了一周，平时睡在哪儿？”
黄子游没答，只是用他那一双小狗似的眼，满含期待地看他。
傅凌云看他半晌，猜道：“是刚刚小关入住的那家？”
黄子游能听出傅凌云口吻中极淡的嫌弃，也没觉得有什么，傅小哥长得漂亮，家世又好，自小到大从未在物质上受过丁点委屈，但还是解释道：“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虽然外表看起来是有些破旧，但该有的设备还是有的，已经是江市排名前五的饭店了。”
江市这三年才正要发展起来，市内叫得上名字的饭店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可不正是排名前五吗。
傅凌云噎了噎，“……那你干什么非要留下来？”
黄子游叹了口气，没辙般地开口道：“你知道我爹那个人，跟赞助商拿的钱都是要投入他的宝贝电影里的，吃住根本就不上心，说我就是来江市玩几天，跟他睡一间房就好了，我想自己另外开个房间都不同意。”
傅凌云：“……”
“你是不知道，那房间统共就这么点大，”他说着伸出拇指与食指比了个手势，“我老爹的房间就放了张双人床，再加上他那些器材，空间都不够用了，让我打地铺都做不到，我都多大人了，还跟自己老爹睡一张床上，我真的受不了了。”
黄子游惨兮兮道：“我爹睡觉还会打鼾，那声音连耳塞都堵不住，小哥你就行行好，沙发就借我睡两晚呗。”
傅凌云：“……我说你怎么跑到机场来接我，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黄子游干脆大大方方地耍起了赖皮：“对，没错，我今天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
见这人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显然是吃定了他会心软，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留下来就留下来，但你不许打扰我。”
“太好了！谢谢小哥，我会永远记得你今晚的收留之恩的！”黄子游喜形于色，瞬间从沙发上跳起来就要往他身上扑。
傅凌云眼疾身快，在对方扑上来前就躲进了身后的隔间。
——
傅凌云睡眠质量不好，又有认床的毛病，但因为前一晚有谢承瑾在，他得以睡了个好觉，本来想着也就出来两天，他收拾衣服时就没想着将安眠药给装进来，结果就因为这一时的差念，直到六点钟他也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个半小时的觉。
这半小时约等于没有。
他精神有些恍惚地重重揉了揉额角，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坐起了身，一直睡不着，再这么躺着也不是办法。
他随手拿起桌面放的一个白瓷杯走进浴室里清洗，洗着洗着就不自觉地对着镜子发起了呆。镜子里的人在灯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双眼微微泛红，加上那一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生物。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了那道熟悉的悲戚声音，那个女人凄楚哭泣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仿佛又置身在过去的噩梦中。
“别再哭了……”
傅凌云下意识地伸出手，既像是要为对方擦去泪水，又像是要将面前的幻象挥散。
突然，‘哐啷’一声脆响，傅凌云猛地回过神来。
原本手中捧着的玻璃杯被他不小心摔落在地，玻璃渣子散了一地。
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自己右脚背上与小腿被碎玻璃渣子划出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口子。脚背上的伤口稍稍深了些，但也没到严重的地步，他下意识退了半步，轻微的刺痛感让他蹙起了眉。
傅凌云低低地骂了一声，小心地跨过了满地的玻璃渣子后，回到屋内第一时间就拨通了酒店内线。
他拉开房门走出去时，黄子游仍然在睡梦中，小厅内一盏灯也没有留。他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还在睡觉，直接摁开了大灯。沙发上的黄子游咕哝了一声，似乎是在抱怨些什么，并没有立刻醒过来。
傅凌云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了两眼睡得异常安稳的黄子游，心里微微的有些不平衡。
这要换成是他，房门拉开的声音恐怕就能将他惊醒了。
或许是他带着怨念的眼神太过扎人，黄子游很快就醒了过来，“傅小哥……？”他打了个哈欠，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现在几点了？”
“六点多。”
“噢，已经六点多了啊……”黄子游伸了个懒腰，过了半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不是，这才六点多，你起那么早干什么呀，这不是还能再睡嘛。”
什么起那么早，他是压根没睡成，傅凌云想。
理智告诉他不能迁怒于别人，但心里的不畅快还是让他没忍住轻斥道：“闭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大早心情就这么糟，但野生动物般的直觉告诉黄子游，这个时候他最好不要主动招惹对方。
傅凌云一语不发地坐在旁边，黄子游就是心再大也没办法睡他的回笼觉了，只能揉着眼睛跟着坐了起来。
“小哥，你起那么早是有什么事……咦？”
傅凌云看了眼不知道又想说什么的黄子游。
“哥，你脚怎么了？！”
黄子游一惊一乍的样子让他没忍住蹙了蹙眉，“别大惊小怪的。”
“不是，你这还在流血，你等我一下！”黄子游急急地站了起身，就要往小厅配备的浴室走去。
傅凌云刚想说些什么，套房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一旁的黄子游立刻怪叫着跟上来阻止他道：“哥我去开门，你就别乱动了！”
一惊一乍的黄子游实在让他觉得有些吵，傅凌云越过他道：“都说了没事了，我没那么娇气，你别咋咋呼呼的。”
“你至少先止上血吧！”
傅凌云敷衍地随意哼了声，将房间大门拉了开来。
看清站在门口的身影时，傅凌云瞬间就呆住了，要不是脚背上隐隐的刺痛感，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谢承瑾……？”傅凌云意外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说着还不敢置信地快速眨了几下眼。
“你怎么了？”谢承瑾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难得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实在是傅凌云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了。
苍白的面容，泛红的眼眶，似乎前不久才刚哭过一样，就连一向顺滑的长发也随着主人焉了一般，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在傅凌云眼里像恐怖片生物的模样，在谢承瑾看来却是楚楚可怜得叫人心疼。
谢承瑾轻轻碰了碰傅凌云的眼脸，低声问道：“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低沉的嗓音里有几乎掩藏不住的心疼意味。
傅凌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被谢承瑾碰到的地方发着热，热度似乎还有扩散到整张脸庞的趋势。
“嘶——”也不知是不是他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移动，原本只是有些刺痛的右脚背突然疼痛了起来，以致他没忍住低下头轻抽了口气。
见傅凌云眉眼有痛意一闪而逝，谢承瑾也跟着低下头看去。
只一眼，他就立刻皱起了眉。
傅凌云没有穿鞋子，白玉般的裸足本应该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但偏偏右脚背上有着星点的血色。
或许是因为肤色过于白皙，傅凌云脚背上的青筋非常的明显，再加上那几条红印纵横在上，那几道伤口就显得特别的触目惊心。
“疼不疼？”
其实就这点小伤口实在是疼不到哪儿去，但看着谢承瑾隐隐的关心神情，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疼……”
罢了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捧着一条热湿巾从浴室走出来的黄子游就这么眼睁睁地撞见了有两副面孔的傅凌云：“……”
仿佛几分钟前还冷着脸说不疼、没那么娇气的人只是他黄子游的臆想。
下一秒，傅凌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一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谢承瑾抱在了怀里。
他抬起头来，只看得见谢承瑾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以及性感的喉结。
或许是才从外面进来的关系，谢承瑾的怀抱并不算温暖，傅凌云却不觉得讨厌，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可惜的是，他的幸福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没一会儿，谢承瑾的大长腿就已经跨进了他的房间，哪怕他再不舍得，他还是被迫脱离了谢承瑾的怀抱。
谢承瑾轻柔又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床上，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向了隔间的门。
“小哥夫，这个给你。”眼看着谢承瑾就要将门给拉上，黄子游缩了缩肩膀，鼓起勇气地将手中的湿巾递给了他。
谢承瑾冷漠地看了他两秒才从他手中接过湿巾。
黄子游见谢承瑾接过了湿巾，脸上立刻就堆上了高兴的笑容。
下一秒，谢承瑾就将拉门给拉上了。
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的黄子游：“……”
他尴尬地搔了搔鼻子，乖乖地坐回到了沙发上。
里间。
“怎么伤的？”谢承瑾捧起了傅凌云受伤的右脚，用湿巾小心翼翼地拭去对方腿上的血迹。
小腿上的口子浅，伤口处早已轻微凝住了，谢承瑾用湿巾动作轻柔地缓缓抚过，让他无端生出了些痒意。
谢承瑾很快将湿巾换了个面，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脚背，两人的距离其实不算太近，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谢承瑾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脚背上，这种感觉令他微微卷起了脚趾，“……不小心摔了个杯子。”
谢承瑾的手顿了顿，“在哪儿？”
“浴室里，”见谢承瑾就要起身，他立刻又补充道：“我已经联系工作人员了，一会儿酒店员工会来整理的。”
谢承瑾闻言看了他一眼，便又坐正了身子。
他没读懂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脚背上的干涸红印很快就被谢承瑾一一拭去了，其实本来也没多严重，只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止上血，才看起来有几分吓人。
难得温柔的谢承瑾，叫傅凌云不禁看得痴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承瑾转头朝他看去，对方白玉般的裸足还握在他手里，他一只手就能整个圈住，这副样子不免让他想起九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谢承瑾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我弄疼你了吗？”
傅凌云想说没有，但看着谢承瑾隐隐透着关切的神色，五年来的寂寞与酸涩不期然袭上心头，酸得他没忍住让湿意染上了眼眶。
傅凌云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就像一把刻刀，在谢承瑾心上重重地留下了一道痕迹。谢承瑾顿时就慌了，他想也没想就将傅凌云拥进了怀里，嘴上胡乱地哄劝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手重了，你别哭……”
谢承瑾是真的不会哄人，窝在谢承瑾温暖的怀里的傅凌云想着。
但听着谢承瑾颠三倒四的诱哄话语，他还是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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