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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入宫(2)


工部先上折请罪,说此事如何不吉、自己又如何无能,不能自行料理。三司再夜闯乾元殿,说重修那段墓道,预计要花钱银多少、又超出账目多少,不敢私下定夺。

        天子见他二人登台唱戏,长吁一声,便叫来太子,“明日一早,太子去朕的吉壤看一看,将司天鉴和礼部挂名的堪舆术士也都带上。”

        严铮看着三司、工部好整以暇地等他领命,分明知道这是王暮要请他入瓮。这厮得意忘形了,竟这样嘲弄当朝太子!

        他强压着怒气,解释道,“父皇,工部的奏章儿臣也看过了,无伤大局,尚书大人不必自谦,三司使更无须为钱银担心,儿臣明日派卫选光前去勘探……”

        王暮上来拜了拜,绽开皮肉笑道,“事关大虞万年吉地,还请殿下审慎些为好。否则账目不清,臣担不起这罪状。”

        严铮握紧双拳,关节泛白咔咔作响,看他满脸褶皱都堆满了算计和私欲,更觉得面目可憎、逼人太甚。

        天子摆手,不得不从中调停,“太子亲自去看,宫里的事,自有人为你安排,不急在一日两日。”

        他只能作罢,忿然领命走出乾元殿,可那王暮竟敢走在他前面,旁若无人地端着手,不识尊卑到此地步。

        “王大人好计谋,太子妃都不曾为区区纳嫔之事庸人自扰,王大人已为她排忧解难。”他停在最后两级台阶上叫住王暮,叫他不得不回转身来仰视他。

        王暮躬身,话中有话地看了看他,“太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又望向他脚下台阶,狡黠的眼神上下扫视,“年轻人,小心登高跌重。”

        严铮黯然回到喜气洋溢的东宫,见秦白岚尚领着侍女内官打点巡视,他忾愤激怒烧红了双目,推倒排梯烛台,拽下一条红绸踩在脚下,牙缝中艰难挤出几个字眼,“全部给孤拆了。”

        秦白岚当即又指挥着将喜堂装饰撤除,众人连番忙碌,王令荷便听得动静,从殿中出来。

        她见众人噤若寒蝉,而严铮颓然孤坐,上前询问,“明日就要迎舜家姐姐进宫了,殿下为何如此?”

        严铮凤眸微抬,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太子妃,珠圆玉润、弱不禁风,却当真是年幼无知、人畜无害吗?

        他伸手掐住她的脸颊,恨不能这样掐住王暮和他满朝的鹰犬,不免愈发用力。

        王令荷惊恐失色,却哼都不敢哼一声,只能攀住他的手腕拼命忍着眼泪,待他松开手骂出个滚字,才落荒而逃。

        王暮报复他、嘲弄他,几乎要踩到他脸上了!

        可朝堂大议前太子废立时,若非王暮一党的拥护,他能得到储君之位吗,今日要摆脱挟制、扳倒他,又谈何容易,稍不留神,就会跌落深渊。

        王暮所说的载覆,就是这个意思。

        东方未白时,严铮已带人赶往帝陵工事,待与卫选光约定的迎亲时辰,又独自悄无声息赶回东宫,一日水米未进,马也换跑坏了两匹。

        厌翟车已停在东宫丹陛之下,严铮松开手中瓷片,一缕血迹顺着手肘淌进袖中,他草草一擦,竟毫无痛感。

        舜华由嬷嬷扶着下车,团扇端正地挡在面前,不可叫宫中的人轻看了去。

        第一次到东宫阶下,她心中不免又怦怦乱跳,但想着太子依礼不会出现,该直接先去拜正宫的太子妃,便又蒙了一丝无奈在心间。

        走上十余级台阶,嬷嬷将她交给接应的人,那人手劲不小,不由分说地牵她快步前行。她隔着团扇看不清前路,亦不由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得紧了些。

        谁知那人却笑出了声,喃喃私语竟像在耳边,“怎么手心都湿了,这么紧张吗?”

        她心中乍然一动,是严铮,慌乱中一抬头,便迎上他凤眸光耀、脉然望来。此时再见他满面笑意,只觉得比从前更多了依赖,他若不来,就只能由着宫人们摆布了。

        严铮见她面庞泛红、杏眼含羞,亦十分动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如拨云见日般一扫而空。却将她微微落下的团扇一抬,“遮好了,跟我来。”便与她十指交握,并肩前行。

        舜华懵懂地被他牵着,闻见他的宫殿里熏的香,沉稳又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觉得心尖颤颤巍巍,胸口满得要溢出水。

        穿行到西厢下,只见门上题写着“琼琚”二字,严铮推门进去,便是四下无人的静室。房中遮红挂彩,四处撒着谷豆铜钱,正是唯一保留着新婚装饰的一处所在。

        “殿下怎么带我来这儿,不是应当先向太子妃奉茶嘛?”

        严铮反手抽了她的团扇,灼灼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数月不见愈发秀美,怪不得那画像已不足以慰相思了。

        “我近来督造帝陵,是特意赶回来接你的,还要折返工地去,不知几时回来。见不见太子妃又有什么要紧。”

        舜华哪里敢与他这样滚烫的目光对视,满头的珠翠华胜又压得她不能低头,只好闪躲着道,“殿下公务辛劳,大可不必如此,若不按着礼数来,我反而要遭人嫉恨。”

        “你这样到将我的心意都泼在门外,哪怕新婚之夜我不在,你也不伤心吗?”他难掩失落,只将桌上一对银樽拿起来,塞了一只在她手中。

        “我专门回来同你喝这杯酒,王氏也喝过,但我那时不是真心的。”

        银樽用短短的一截红线系着,正是合卺酒。

        两人各执一杯,得凑近了彼此才行,她脸上红透了,微微抬眸,见他笑意舒朗、深情望来,只觉得酒气醉人,仰头饮尽,呛出一汪眼泪。

        严铮注视着她圆润的耳廓也泛起红晕,心猿意马起来,可是他不能久留,“还是叫王氏得逞了,委屈你了。”

        不能做他唯一的同衾合葬之人,她当然会伤心、会委屈,可这点心思又岂能宣之于口,一时又点头、又摇头得不知如何是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是你就好,我不计较。”

        严铮呼吸一颤,托住她的下巴靠近自己,凑在她耳边热乎乎地说,“可是我计较。”

        她被气息烫得弓起颈窝,数层礼服的领口便露出一小块从未示人的肌肤。严铮眸色一紧,改作两手箍在她腰上按进自己怀中。

        舜华七昏八倒地靠在他胸口,咚咚的心跳声近在耳边,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不会跳了,闹哄哄地跟着他,全乱了套。

        严铮沉醉在干净清冽的香气中,薄唇在她耳畔轻轻磨蹭,嗓音低沉又粗粝,“我以为你胆子很大,怎么原来这样娇羞。”

        她自欺欺人地紧闭双眼,他周身都好热,越来越近地烘着,他怎么这样,没有人这样过,不禁要推他,“不行,别这样……”

        他轻笑,“你倒知道我要怎样吗,就说不行?”言毕拉高她一只手腕,层层衣袂滑落手肘,露出一节藕白的手臂来。

        对,他要尝尝,是不是与荷塘里的藕节一样又甜又脆。舜华不知所措地仰面瞧着他,他并不回避,勾起嘴角咬在手腕内侧细嫩处。

        这是他的人,任谁也不能说不行。

        舜华惊呼一声闭紧眼,却还是听到他津津有味地吮咬品赞,带着颤抖的气音炙烤着彼此。

        她有些怕了,连忙按住他欲意顺着袖口抚进去的手,“不行的……”

        严铮一心只靠近她,无暇顾及世上其余的一切,淹没在她的肩窝里低语,听不出语调晦明,“谁说不行,本太子偏要叫他行!”

        低哑的语句逐字钻到她心上,只觉得耳畔酥麻一片,浑身都烧起来,“言官们会骂我的……白日宣淫,克己复礼……”

        严铮果然枕在她颈边沉默了,克己复礼,克己复礼……突然叹了一声,垂下手松松环抱着她,“去他的克己复礼。”

        舜华便有了空隙挣开他,“你有公事在身,帝陵又非同小可,本不必这样奔波,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了。”

        他抵着她的锁骨叹息,“我若还要三五天才回来,今生岂不是亏了这三五日……早晚是逃不掉的,知道吗?”

        她脸上红晕未褪,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严铮听得暗咒该死,快步走出厢房,又道,“这琼琚,是‘颜如舜华,佩玉琼琚’之意,是我的心意,好好揣着。”

        他一走,舜华捂着脸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巴不得找个缝整个人都钻进去。

        未几,秦白岚便来了,停在门外改口称舜华为太子嫔,“殿下有时不拘礼仪,但娘娘初入宫,不好与太子妃剑拔弩张。她已等候多时,请娘娘依礼奉茶。”

        她本也有此意,王令荷压着她一头,王氏一族又压着父亲,她们之间免不了厮杀,但也不能先在规矩上授人以柄。

        舜华起身整理衣衫大袖,就要随她去。

        秦白岚这时却走进殿中,取了一盒香粉给她,“娘娘的手腕碰伤了,太子妃见到恐会担心。”

        是严铮刚才留下的印记,舜华脸上发烫,可转念却又推开粉盒,“不必了,别让太子妃久等了。”

        秦白岚默默望她,也不再说什么,带着她回到正殿。王令荷已在上位笑迎着她了。

        上次相见时,两人同在集贤宫并坐,如今她端坐明堂,她不得不拜。

        再想起这人前世做下嫁祸、杀人的罪行,舜华就无法平静,小五单纯,她却已两世为人,难道还撕不破她伪善的假面吗。

        秦白岚将托盘递来,她双手端起上头的白瓷茶盏,伏低身子、举过头顶,大袖滑落,堪堪露出手腕上的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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