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旋涡

温柔善良的父母在流言蜚语面前软弱到无法站立。

        他们是在灾难来临时，只能用血肉构成的脊背来给孩子撑起一片小小的生存空间的普通人。

        这样是不行的。

        井上美纪清楚的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死去，而在他们死后，失去了庇护的她也绝对无法独自存活下去。

        所以身为异类的她，很快的就找到了另一种生存方法。

        在成为受害者之前，她先成为了施暴者。

        但以暴制暴终究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反馈，在力量的压迫下，一个又一个叠在她脚底的人，根本不能帮助她冲破那些将她深埋的废墟，反而纠缠着她，往更深的绝望里去了。

        高专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能够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温柔又有耐心的老师，井上美纪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平等对待的滋味，她像是只一直在雨中挣扎着飞行的雏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普通的咒术师们虽然也会被无知的人类所排挤，但大都不会如井上美纪的情况这么极端，甚至到了不伤害别人，就绝对会被别人伤害的地步，要说原因，全是她那极为特殊的术式造成的——它全年开启，无法关闭，它让井上美纪成为了被咒灵喜爱之人。

        就好像是遇到了苍耳，人类最多可能只是裤脚上粘了几只，但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却会被粘满全身，虽不伤人，却分外恶心。

        咒术界上层的一小撮人看中了井上美纪的能力，想要利用这个能力来驯化特级咒灵——不同于咒灵操使夏油杰，他只要顺利打败咒灵，就可以驱使对方为自己所用，普通术师若想驱使咒灵，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但是因为井上美纪的特殊性，由她来担任驯养员的话，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对于战力方面不怎么强，去一线也只能当个t的井上美纪来说，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件好差事，除了恶心了点之外，并不存在太大的危险。

        但是坏就坏在，人类的心是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

        “他们想要仿照九相图，制造出一只媲美两面宿傩的‘狗’。”

        说到这里时，脑袋上顶着弹孔的店员小哥的脸愈发的扭曲了起来，青黑色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在游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整个爆开。

        我并不知道九相图和两面宿傩各是什么东西，但这不妨碍我从其他人的表现中得出这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结论。

        五条悟一把挤爆了手里的麦旋风，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可以称得上冷静，但周身的氛围却偏偏比他发疯时还要让人心惊，我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算顶着这张脸去灭世，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相较之下，夏油杰的表情就狰狞多了。

        明明是给我的情报，这两个人光明正大的旁听也就算了，我只希望他们等下如果一气之下就准备去剿灭所有的咒术界高层的时候，不要把我也放在队友名单里。

        “美纪在得知这个计划后就自杀了。”

        “他们随便的给出了一个驯养特级咒灵失败，被当场杀死的结果来掩盖真相，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偷偷的给她的尸体换了脸，并试图让我操纵她的尸体，继续完成那个实验。”

        后面的事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了，所以说就算当时没有我的教唆，白鸟也一定会主动做出这些事的吧。

        难怪中原先生对咒术界上层的评价如此糟糕，尽管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实验到底代表了什么，但是也不妨碍我对此感到恶心。

        店员小哥皮肤下的涌动越来越激烈了，想来这具尸体应该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悟你从小在世家长大，那些家伙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你应该都很清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求你，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孩子，请尽可能的帮帮他们吧。孩子们代表着希望，他们不该成为任何人私心之下的牺牲品。”

        “杰，你是被我领进这个旋涡里面来的，本来是打算带着你再多走一段路的，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喂喂！你这是什么交代后话的语气啊！话说你还没死的吧？”原本还沉浸在各自的愤怒中的学长们，被白鸟突如其来的一大段话打断了情绪的发酵，终于意识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妥。

        “您现在在哪？我回去把硝子偷出来！”

        “放心放心，这不是遗言，只是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所以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全部说出来比较好。”

        店员小哥的身形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了，在此之前他还不忘把怀里那份没有动过的全家桶递给旁边的我。

        大荧幕上的电影还在继续，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去关注它了。

        “接着说，所以杰，我希望你在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是，可以暂时的抛弃咒术师的身份，多出去走走看看，人总是窝在某一个舒适区里的话，思想可是容易退步，然后钻牛角尖的。这一点你或许可以拜托一下小寺，她门路多。”

        冷不丁的被戳了一下，我眨了眨眼，并没有接话。

        我只是在收取我的报酬而已，请不要乱甩孩子给我带。

        “还有，小寺。”

        “……？”

        还有我的事？我和他只相处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其中大部分还都在互相利用，这家伙居然也把我当成了他的说教对象了吗？

        他像是看不到我全身心都在拒绝的样子，抬起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唔姆……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你的目标不是全灭咒术界的话，那么你可以绝对的相信着你的同学们。”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任务只是在这里好好学习。”

        “是吗，我知道了，这样就好。”

        “那么，有缘再见了，各位。”

        那具尸体最后并没有炸掉，更像是被一块超大的橡皮擦给一下子擦掉了，除了那身店员的衣服之外，连一粒粉尘都没有留下来。

        电影刚刚演了个开头，闹腾的正厉害，但我依旧觉得这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我看了看另外两个人，他们的心思明显没有在电影上面，于是就把白鸟留下来的那份全家桶递给了五条悟，然后把他怀里的那份拿了过来，打算先看电影，等他们缓过来之后再说别的。

        而察觉到我的动作的五条悟突然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就在白鸟刚才拍过的位置。

        用他那只挤爆了麦旋风还没来得及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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