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鸡汤
摊位出了名誉问题，在解决之前自然会影响生意，何况看腌黄花菜和猪油球的样子，也绝不像是会主动认错的人。
因此在秦云跑掉之后，元逍也没回洞府，而是又下山去了一趟集市，等到傍晚回来就直接去了宗门食堂。
腌黄花菜和猪油球正在愤愤不平地辱骂他。两个人明明是食堂的帮工，却没有半点打工人的样子，在大堂里就堂而皇之地把凳子并成宽敞的一排，垫了蒲垫躺在上面，脚翘到桌子上，完全不把在后厨忙碌的秦云放在眼里。
“师兄，那小子这么侮辱咱们，咱们就算了？难道还真要给他道歉？”
“你傻呀，当然不可能了！”腌黄花菜冷笑一声，“那小子也不过是仗着身上有几张符篆，单看修为，还不如咱们兄弟两个呢。哼，等他落单……”
“等我落单就怎么样？”
一道如春溪般和煦温柔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但即使是再温柔再和煦的声音，这样冷不丁地在耳边出现，也绝对是鬼魅般吓人！
腌黄花菜和猪油球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但不等他们动作，肩膀就忽然一沉，被人拍了两张定身符上来。
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人从他们背后绕过来，脸上的黑色面具沉得几乎映不出一点光，更显得阴沉可怖。
猪油球吓得冷汗直冒，只拿唯一还能动的眼珠子不住地瞥腌黄花菜，可腌黄花菜现在自身都难保，又哪有精力去关注他？
他喉咙里“啊啊”两声，示意有话要讲，等被元逍单独解了脸部的限制，就连忙堆起笑容，讨好道：“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当不起。”元逍在面具后冷冷一笑，“我也不过就是仗着身上有几张符篆罢了。”
听他这话，腌黄花菜才就知道他们刚刚说的话是一句也没被漏掉，心里不由暗恨，讪笑道：“哪能啊前辈？我们哥俩就是玩笑话，哪做得真啊……前辈过来是想尝尝食堂的饭菜？”
他换了个话题，却故意漏掉了澄清的事，显然是想糊弄过去。只是看着元逍默然不语地盯着他，腌黄花菜就知道对方并不像秦云那么好糊弄。
“……前辈放心，道歉的事咱兄弟两个都记着呢，等明天您开张，咱们就过去，当众在摊前给您道歉！”他赔着笑，却见对方依旧没有给他解开禁制的意思，就知道自己这番话并不足以令他满意。
“这样。”腌黄花菜一咬牙，“您给我解开禁制，我现在就发道心誓，若有违背，就让我天打雷劈！”
这句话一出，他才感到身上的禁制被松开一些，连忙举起手，疯狂运起灵力，正要动手，眼睛却瞥到对方里衣上露出来的一点金色法阵光芒。
……反弹型防御法阵？！
该死的，这家伙哪来这么多宝贝！
腌黄花菜怄得半死，手里已经运起的灵力却无法撤回，只能当场转变手势，发了一个分量极足的道心誓，又压着火气踹了猪油球一脚，示意对方也跟他一样赶紧道歉发誓。
等他们都发完誓，元逍才哼笑一声，撕开他们背上的定身符。
有道心誓做保障，在誓言达成之前他都不用担心对方反水，因此也不管他们，直接撩起帘子进了后厨。
他来食堂除了监督腌黄花菜和猪油球履约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放心不下秦云。
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从秦云能为素不相识的人讨公道这件事，便可看出对方至少是一个正直的人。
何况对方的精神情况像极了前世他见过的受到霸凌的人，如果任其发展，长期被压迫之下很容易做出极端行为。不管他是伤害别人还是伤害自己，元逍都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他一进后厨，立刻发现秦云脸上多出了许多伤痕，显然是腌黄花菜和猪油球被他吓跑后怀恨在心，故意在对方身上发泄。
“……”
元逍拧起眉头，忍不住觉得方才对腌黄花菜和猪油球还是太过宽容。
但秦云却像是对自己的伤毫无感觉，见他进来，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动作僵了片刻，便继续沉浸在食材处理当中。
他手中灵力吞吐，显然是正在激发食材中的灵力。
连着碰壁小半个月，知道这些处理手段都是别人私有的秘诀，哪怕此时他最想了解的就是修真界对食材灵力处理的方法，元逍还是主动侧过身，视线避开对方的位置。
他的目光落到正在炖煮东西的小锅上。
修真界“做饭”和炼丹区别不大，因此也没有专门的锅具，都是直接用丹鼎炖煮。能在这里看见制式与地球相似的铁锅，着实让元逍吃惊了一把。
“这锅是你自己找人打制的吗？”他饶有兴致地开口。
秦云处理菜品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知道他性格内向，元逍也没觉得他冷淡，盯着那锅看了一会儿就再次开口：“这锅是新的吧？是不是已经裂过好几个了？”
秦云动作又是一顿。
因为元逍侧面站着，没有看他，他比之前要自在一些，便微微侧过头，有些困惑地看过去。
这个人怎么知道？
“这口锅是生铁打制的，生铁质地本来就偏脆，容易碎裂，必须要有一定的厚度。而这口锅为了传热性好，又做成这么纤薄的样子，自然比一般的生铁锅更容易坏。”
身为专业厨师，选锅是一门必备课程，不同的烹饪方式需要用到不同的锅具，基本都是一锅一用。
像生铁锅，因为传热均匀，适合用于油炸和煮炖，而熟铁锅传热不够均匀，但导热快、延展性好，通常用来爆炒。此外，一般人熟知的还有砂锅、瓦罐用来煮炖，平锅用来煎炒，不锈钢蒸锅可以用来蒸馒头、蒸鱼、蒸芋头、蒸蛋羹……
这都是在地球上很常识的知识，元逍并不藏私，指点道：“生铁锅打制，应该做成底厚壁薄的样式，而且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敞着，需要有盖和柄，方便拿用，有无锅盖煮东西的效果也不一样。”
“除此之外，铁锅到手需要开锅，后续使用也得注意保养，不然很容易生锈、粘锅。”
秦云本来还在灶台边很矜持地站着，但听他讲到这些从未听过的理论，便不由有些入神，不自觉地朝他走近，凑过来看那口已经是第十七个的铁锅。
元逍给他细细讲解：“开锅时先用海绵和草木灰清洗，再煮开一锅清水，倒掉后用冷水冲洗……”
秦云连连点头，入神之后倒变得开朗一些，还主动问他：“用猪肥肉涂锅？不会把猪腥味留上去吗？”
“不会。”元逍对他很耐心，甚至讲起了什么是氧化膜，当然，元素周期表什么的对于修真界来说还是有些太难理解了，他便只说是一种油膜，可以起到防护的作用。
一番交流下来，秦云面对他也放松了很多，只是在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靠得这么近、还问了这么多问题时，还是没忍住吓了一跳，猛地往后倒退几步。
“抱、抱歉……”他的耳朵红得像血，却又因这难得的在厨艺方面的同好不自主地感到亲切，见对方看着锅里炖煮的汤，便鼓起勇气邀请他品尝。
这其中当然也包含了一点想要得到指点的心思。
毕竟对方的小吃摊如今在整个剑宗里都极为火爆，又是与丹汤截然不同的做法，他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由于性格原因，总不敢离开食堂去买一份尝尝，没想到今天倒有了意外之喜。
有了他的邀请，元逍也不客气，拿了个小碗盛了一勺，便直接喝进口里。
秦云煮的是鸡汤。
肉汤属于比较讨巧的一种汤，而鸡肉本身腥味就不重，只要煮开，味道都不会特别差。但同样的，如果没有正确的处理方法，肉汤的腥味也绝对是让食客难以下咽的拦路猛虎。
“鸡在炖汤前要先处理一下。”
他没有直接说秦云的问题，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自己定制的铁锅，直接做一遍给对方看。
鸡肉的腥味主要来自肉里的血水，在放血拔毛之后，切成块的鸡肉可以在清水中先浸泡几次。
清水可以引导血水快速析出，提前浸泡后，焯水的时间也可以更短，避免肉质变老。
焯水完毕后，还有很重要的一步，就是煸炒。有了油脂析出，在炖煮的时候就可以通过乳化让鸡汤更加香浓，同时油脂密度较小，会浮在汤面上，金黄色的一片片看起来也更显美味。
他处理好鸡，又朝秦云借用食材，然而令他吃惊的是，作为剑宗唯一的食堂，后厨里不仅食材稀缺，就连基础的调料也份量极少，必须省着使用。
“怎么会这样？”
以剑宗的实力，食堂这一点经费投入，远远用不着克扣经费，如何会资源短缺到这种程度？
秦云抿着唇不说话，但想到外面一看便过得极其滋润的两个帮工，元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克扣了剑宗拨下来的资金，全都用来中饱私囊？”
见秦云唇色抿得更白，他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只是这到底是食堂的家务事，秦云不发声，他也不好越权插手，只能轻叹一声，从能找到的食材里取了一小把鲜香菇添进去，小火慢炖，炖开之后撒上一点点食盐，便关了火盛出来，递给秦云。
秦云没想到他会先把汤给自己，受宠若惊地微微躬身，双手接过来，这才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抿了一口。
——极其鲜美。
处理过的鸡肉没有丝毫腥味，只留下纯粹的鲜甜，鸡皮煸炒过后表面有一层微微的焦皮，并不发硬，反而很有韧性。
而鸡皮的内里被保护得很好，口感依旧是滑溜溜的，与这焦韧的外皮相互揉杂，让他既想要好好地嚼一嚼，感受那奇异柔韧的口感，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吸下肚去，免得糟蹋了这滑腻的滋味。
鸡肉的口感与他自己做的就更为不同。肉质滑弹，舌头舔上去时像是白玉兰的花瓣，咬开却是不容错认的纤维质感。
鸡汤原本是从它身上煮出来的，然而在反过来渗透回去后，却又带来了全新的滋味。
鸡汤的味道是十分秀气的，香浓却并不霸道，薄薄的油脂混合这香菇独有的特殊香气，让它的味道更有别于一般的肉汤，滑口清润，像是从地里刚刚生长出来的新芽，还带着泥土的香气，在春日的雨水中痛痛快快地抖落一身甜蜜。
秦云的味蕾几乎瞬间便被这鲜美的味道征服，在喝到这碗汤之前，他还想过在宗门里名声大噪的面具小摊或许虚有其名，认为自己对食材的处理已经是远超当世的优异。
但这碗汤喝下去，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浅薄，明明是井底之蛙，还总以为自己头顶方寸天空，已然是尽揽天下。
他怔怔地品完这一碗鸡汤，真心实意地朝元逍深深一拜。
无数的话语在他心头涌动，他想感谢对方前日对自己的搭救，也想为自己之前狭隘的偏见道歉，甚至有些贪婪地想着，若是他也能学会对方这般惊人的厨艺，食堂会不会也能焕发新生。
只是这些话语他到底没有说出来，纠结半晌，也只是嚅嗫着说了一声“多谢师兄。”
元逍马上“嗯？”了一句，“秦师兄，我今年才入门，还是我叫你师兄才对。”
秦云马上闹了个大红脸，“抱、抱歉……”
这副样子实在太过青涩可爱，以至于从发现秦云自己打了锅时就涌现出来的想法也更加热烈。
元逍伸手扶起他，试探着开口：“秦师兄既然对烹饪感兴趣，不如与我合伙摆摊，一块精研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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