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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过往


教练室里,邢君霑独自一人陈思了很久,他想起和禹苑杰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多前了。

        是一个初春,他还在青训营。

        那一年正是tne刚刚为中国赛区拿下了第一个世界联赛冠军,举国沸腾。

        他也不例外。

        进行总决赛的时候,他正待在网吧给人打代练来挣点零花钱,当在屏幕上看到tne初代光辉五子在赛场上展现出绝对的压制力,利落的3比0带走对手时,他也和网吧中的所有人一样为他们疯狂呐喊。只不过从那天开始,少年脸上的意气风发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从此,他心里便有了目标,报名了青训营,与奶奶告别,远赴m市来追寻梦想。

        但是,青训营远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每天进行大量的重复枯燥的训练,并且来到这里后他才见识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那点游戏上的小天赋在这里简直不值一提。

        尽管他每天咬着牙坚持下来,但是成绩还是非常不理想。

        当时的邢君霑长得黑瘦,更不爱说话,性子还特别犟,没有成绩就死命练,整天都往在训练室跑,没几天他就被同舍的几个人给孤立了。

        大概过了两三周时间,那天晚上那几个人在他回来后又开始了一通指桑骂槐的嘲讽,他本来想着继续忍两天,因为快要到选秀大会,一旦被选中就要走了。

        但是那伙人见他没脾气竟然得寸进尺,不知是从哪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开始对他进行肆意的人身攻击。他实在忍不住便与他们动手了。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弱小,他被打了一顿,丢进公共厕所的隔间里被锁起来关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保洁来打扫时发现他,他才出来。

        初春的晚上温度依旧很低,厕所的窗户是不会关的。他被活活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开始发了高烧。当天的比赛,自然还没法上场,那是一场他准备了很长时间的,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比赛他便可以证明他自己。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接到了来自老家的噩耗。

        老屋子年久失修,一场大雪后房梁横木掉了下来,砸中了还在睡梦中的奶奶。

        当人在听到亲人噩耗的时候,是根本哭不出来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经理可怜他,给他立刻安排了机票,回了老家。

        他的父亲早在他很的小时候出了意外就走了,母亲不想呆在这个贫穷的家里就丢下了他也跑了。

        他被奶奶一手带大,下葬那天,十几年没见过的妈也来了,穿得光鲜亮丽,假惺惺作态抱着他哭,要带他走。

        他当然没走,他在奶奶灵前跪了三天。

        原本一直当面嘲讽,背后说闲话的村民们这时候都装起了好人,一个两个过来上柱香假惺惺叫他人已逝去,别走不出来。

        他算是彻底看透了人心。

        再回到青训营的时候他整个人彻底变了,低沉阴郁,他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把刀,打算再见到之前的那伙人就杀了他们,然后自我了结。

        但是命运却和他开了个玩笑,那几个人本来就是富家少爷,把电竞行业想的太好了,实在忍受不了每天训练的痛苦,在他回去的那几天就回家了。

        太可怜了,他知道后感觉他就像一个小丑。

        欺负他的人现在活的好好的,舒舒服服,甚至毫无愧疚之心。

        唯一爱他的人却死了。

        他的奶奶,是真的再也没有了。

        亲人离世的后劲终于让一直紧绷的他彻底崩溃。

        邢君霑坐在青训营的后门角落里失声痛哭。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禹苑杰。

        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往上是笔直的裤脚,来人似乎弯下了腰问他,你怎么了?

        邢君霑听到后顿时哭得更凶了,他没有抬头,抽噎着说:“我没有家了,我奶奶死了……我没有家了……”

        他的思维混乱一团,脑中只有这两句话:他的奶奶去世了,他也没有家了。

        来人在身边坐下来,似乎还抽着烟,他闻到一股好闻的烟草味。

        “我也没有家,”声音很平静,也没有邢君霑预想中的什么假惺惺、轻飘飘的安慰。

        这下邢君霑转头看向他,但是因为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太丑,自尊心让他仅仅瞥了一眼就低下了头,泪眼模糊中他也没认出此人是谁。

        禹苑杰给他递了纸过来,“擦一擦”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和,关切。

        这让邢君霑备受感动,他瓮声瓮气道谢。

        “不客气,”这位好心的帅哥接着说道。

        “我当时执意出来打职业和家里闹翻了,我爷爷当时说我要敢出这个家门就不认我这个孙子,但是我还是走了。然后,就真的没了一点关系了。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再回去过。”

        邢君霑擦干净脸,转头呆呆看着身边的人,穿着一身挺拔西服,俊美异常。

        这样的人明显应该出现在高端的场合,现在却坐在这个偏僻阴暗的后门台阶上,抽着烟,身边是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黑瘦小子。

        他现在认出来了,禹苑杰,声名显赫的冠军上单。

        禹苑杰看他好像一脸呆滞好像被逗笑了,他也不嫌弃邢君霑,用手擦擦他脸上还在流的泪,“你的奶奶一定也在天上祝福着你,好好打,打出个名堂来,努力去证明自己当初选择这条路是对的么。”

        邢君霑彻底不哭了呆呆看着他,干燥的指腹擦过脸颊传来的温度,灼热了少年的心。

        “加油,我在tne等你。”

        因为这句话,他之后更是拼了命去训练,随后的选秀大会上他超常发挥,打出足够亮眼的表现,但是当日tne却没有人来。他无奈去了wdg。

        后来因为一直呆在房间内,皮肤慢慢变白,个子也长了不少,脸长开了,遇到以前的青训营经理都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去整容了。

        所以在来到tne,在那天试训的时候,他虽然做好了禹苑杰可能认不出他的准备,但是看禹苑杰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思及至此,邢君霑突然想明白了许多,呵呵一笑,那笑里有对自己的嘲讽,他算什么东西啊,不过是接近了禹苑杰就变的贪得无厌想得到更多,还和他置气,真是太幼稚……

        真是,忘了自己最初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m市一家私人医院。

        禹苑杰坐在一张病床前,表情仍是很平静。

        病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面色苍白的老人,闭着眼睛正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

        这便是他的祖父,禹家的掌权者。老爷子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白手起家为禹家挣得了如今基业。

        曾经也是坚毅决绝、说一不二的人物,说不认自己的长孙就坚决不认,如今上了年纪,反倒越来越重视起感情。

        禹苑杰思绪有些发散,看着老人家从他来便一直紧握的手,心里有些嘲讽。

        周围站了好些人,有他的父母,他二叔三叔两家,以及他祖母那边的人。

        此时都紧张的看着爷俩,默不作声,整个病房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禹苑杰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他看了看还躺着的老爷子,他知道他其实清醒的很。

        不过是一场小病,却装大病紧急叫他回来,也不过是想把他推给所有人看,这是他选定的继承人罢了。

        商业世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太多,禹苑杰从小就不感冒,所以后来才会毅然走上了离经叛道的电竞之路。

        老爷子气得当时便和他划了界限,甚至不允许他回家探望父母。这一漂泊他就在外面漂泊了五年,直到他拿了世界冠军,老爷子也松口又把他认了回来。

        当然那时候他早就对家不是太感冒了,经过在外五年,一起打游戏的兄弟在他心里早就超过了所谓的家人。

        只不过,后来他的兄弟却也……禹苑杰思及脸色暗了暗。

        他看着自己手中老人枯槁如树皮的手,心情复杂,无声叹了一口气,却偏偏是这双手给了处在绝境里的他一根稻草,签下一纸赌约,让tne活了下来。

        此次叫他回来也有几天前他数次以“春节再回去”为理由拒绝回家的原因,老爷子这是点着他呢,提醒着他,叫他别忘了是谁救了tne。

        他轻轻拍了拍老爷子的手,“爷爷,我走了。您在家里还是要多注意着点,保重身体。”

        “嗯……”病床上的老人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是不是还请了假过来?回吧。”

        见他睁眼,有人便有些骚动,老爷子眼神一瞟,刀子似的,顿时病房又安静下去。

        “嗯,那爷爷您保重身体,我走了。”禹苑杰不想管这些人的想法,转身走了。

        他父母追出来说让司机送他,他拒绝了。

        “不麻烦了,您们也多保重。”

        禹苑杰站在自己车旁边对父母漏出公式化笑容,便自己开车走了。

        在他走后,禹父顿时跳脚,“他一个整天打游戏的,会管理公司吗?老爷子还叫了这么多人来,看什么?看他得意的大孙子?整天摆个臭脸色,我是他老子也得看他脸色?!”

        “诶呦”禹母连忙叫他小声点,虽然这是禹家的私人医院,但老爷子发妻那边的人也在,被听到可就是个笑话了,“谁让老爷子喜欢咱们孩子,你也是,谁让你当初骂他骂得最狠,他现在不亲你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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