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考虑到来回的车程,仇卿带梅朵去了临近的乡诊所。
伤口化脓极为常见,处理起来却总是触目惊心。
医生用双氧水软化干痂,拿小镊子一点点将黑色的痂皮剥离,再清除下面的脓液。
虽然对于吃演戏这碗饭的人来说磕了碰了可谓家常便饭,但是站在旁边看又是另一码事。
仇卿全程眉头紧锁不忍直视,仿佛自己膝盖上中了两箭,低头却瞧见一张写满了坚强的小脸。
女医生手法娴熟,见梅朵一声不吭忍下疼痛便夸奖她,随后嘱咐仇卿药膏的用法与用量,切忌再捂着伤口,以防二次感染。
仇卿向医生道谢,回到车上又从小助理身上搜刮了一颗糖递给女孩:“先苦后甜。”
梅朵小声道谢,接过糖果的小手冰凉。
车子开回学校,仇卿叫小伤员小心走路,先把笔和本子放回教室,在座位上休息一会儿。
早晨录制开场时不难看出那位年轻的校长在介绍每位学生时都很熟练,于是仇卿托节目组重新找到她,想要了解梅朵家里的情况。
“这个女孩子家里很困难。”
校长表示梅朵的父亲在几年前病逝,母亲常年在外打工养活家里,平时与小孩子同住的只有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的奶奶。
“她刚来上学的时候非常内向,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的,不过最近加入合唱团以后有变开朗一些。”
仇卿一边听一边点头,希望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但是上周听她班主任讲她把膝盖摔破了,缺席了几次合唱团的练习,感觉这几天情绪不是很高,本想安排一次家访,但还没有来得及。”
仇卿听后转而看向followpd:“我们后面有类似的安排吗?”
“有的,刚刚我们去医院时导演组在商量把家访行程提前。”
followpd表示今天各位嘉宾和孩子都相处得很好,加上天气预报明天有强降雨,恐怕会影响拍摄,于是家访活动被提前到了今天下午。
仇卿谢过校长后与其道别,去教室叫上了梅朵,所有嘉宾和孩子们随巴士到镇子上吃午饭。
这些小孩子很少到镇上玩,仇卿便在饭后为梅朵买了两身新衣服。
为了能让膝盖上的伤口好得快些,还挑了一条宽松轻便的裤子。
日落之前,节目组安排各嘉宾分别到孩子们家中进行拍摄。
校长和仇卿强调过,梅朵家的经济状况虽不理想,最困难之处实际上在于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的缺席。
丈夫的早逝和婆婆连年加重的老年病迫使梅朵的妈妈常年在外奔波,回到家中便又要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花在照顾老人上。
家中唯一的小孩虽从年幼起便比寻常家孩子更懂事,和妈妈之间的对话却越来越少,甚至在学校里也变得独来独往。
梅朵在路上闷声解释,奶奶最近身体不好,于是妈妈便从城市回到家中照看,恐怕不能好好招待姐姐。
仇卿说不出话,只是伸出手覆在冰凉的小手上轻轻晃着,希望能将微薄的暖意传递过去。
梅朵的家很美。
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将整个世界变明澈,在城市中久居而愈发狭窄的视野一下子被高低起伏的山峦和一望无际的平原填满。
跟随梅朵的脚步再走近些,便可看到一间小砖房。
听说这是两年前搭建的安置房,虽然屋内统共没摆上几件家具,整洁的地面与崭新光滑的墙面也足够令人舒心。
女演员细细瞧着,这时候从屋内走出一个女人,身形瘦小,虽然脸上是饱经风霜才会留下的痕迹,却还是不难看出她其实很年轻。
这便是凭一副身躯撑起整个家庭的梅朵妈妈。
仇卿向来不是个健谈的人,然而进了梅朵家门,便突然显得她能说会道,堪称话痨。
她讲起梅朵写字很好看,讲起带梅朵去看了乡里的医生,又讲起刚刚在家门口望见的美丽景色。
坐在一旁的母女俩只是礼貌地应上几声,连极度贴近日常生活的话题也引发不了更进一步的讨论,安静的场面让仇卿即刻体会到了校长的担忧。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仇卿问梅朵:“我可以参观你的房间吗?”
希望看过以后可以找到能让小孩子多开口表达想法的话题吧。
梅朵的床头有两页纸,凑近些瞧原来是五线谱。
“我能看看吗?”
摆在这个位置的东西必定备受珍惜,仇卿不敢擅自翻看,扭头征求女孩的同意才小心捧在手里。
仇卿用眼睛扫过乐谱,小声哼唱出第一小节的旋律:“来咪来哆哆啦啦来来咪唆啦…我不认得上面的歌词,勉强能看懂谱子,我唱得对吗?”
梅朵点头称是,终于从眉眼间舒展出一抹笑意。
仇卿接着问:“原来你还喜欢唱歌,这首歌唱了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吗?”
“这首歌叫《娜姆》。”
“娜姆是女孩子的名字吗?”
“是的,但不是小女孩,”梅朵先是赞同又摇了摇头,这回自觉地为仇卿解释道,“娜姆是我们藏族的女名,在这首歌里代表妈妈。”
“哦这样啊,学校合唱团正在练习这首曲子吗?”
有了话题,原本艰难的对话也渐渐流畅,女演员乘胜追击,余光能瞥见制作组也松了一口气,朝她会心一笑。
女孩答道:“下个月会在联欢会上表演。”
“这很好啊,应该会有很多人来看吧,妈妈也会来吗?”
提起妈妈,女孩好不容易明亮起来的表情又重新暗淡,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原本是要来的,但她这个月底就要回去打工了。”
突如其来的沮丧叫人轻易猜到原因,但仇卿却不愿将它挑明,更不想用一些干巴巴的大道理说服这么小的孩子明白事理。
她将语气放得很轻:“但你会单独唱给妈妈听对不对?”
“…嗯。”
梅朵攥了攥拳又无力地放开,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梅朵是个懂事的孩子,”女演员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随后话锋一转,“我小时候就总和妈妈吵架,埋怨她只顾着工作都不来给我开家长会,刚离家做演员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和她联系,明明当时也很想家。”
仇卿将过去讲得云淡风轻,语气中的悔意却连坐在身边的半大孩子都听得出来。
那一年仇卿19岁,还在戏剧学院读大二,刚刚和公司签约不久。
她会因为一句台词没有念好吃不下睡不着,也会一个人关起门缩进被子里偷偷哭鼻子,却对妈妈隐瞒所有音讯,尽管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是她出道以来进的第二个剧组,第一次出演主角,第一次穿古装,第一次吊威压。
“仇卿,午饭都凉了你怎么躲到这来了?”
从身后突然出现的是她的经纪人陶苒,才比她大五岁,话比组里餐车负责打饭的阿姨还多。
仇卿不肯应声,闭紧嘴巴怄气。
真倒霉…寻了半天才发现这处安静的角落,这么轻易就被找到了。
“我刚刚听道具说你从二楼飞下来时摔着了?”陶苒倒是意志坚定,仿佛没瞧见小孩子摆出那一张臭脸,“严不严重?要是流血了不能放着不管啊。”
“…诶!干嘛撩人衣服啊?”
闹别扭的小孩子懂得害臊,面对一双“魔爪”的突然袭击,她急忙将裙摆扯回来,如果可以的话连脚面都不愿意露出来。
“别乱动,自己提到膝盖上面给我看。”
相识快四个月,陶苒总是笑脸迎人,很少像这样板起脸来讲话。
仇卿不喜欢听人说教,想要起身走人却又被按在原地脱不了身。
“你松开…你还看不看了?”
她心烦意乱地妥协,一把将裙摆拽在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即将英勇就义。
“又没人要迫害你…天哪,摔这么狠你还不吭声?疼不疼?”
“…你从那么高摔下来还被拖一米远能不疼吗?”
小孩子哼了一声,两秒后被对方的下一个举动惊得呆若木鸡。
陶苒一只手捉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拂在她的腿上,俯过身子低下头朝着还在渗血的伤口轻轻呼气。
“你、你干嘛??”
仇卿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急忙把腿收回来,甚至伸出双手做格挡状。
瞧见她流露出一种看变态的惊恐眼神,对方感到又心痛又好笑。
“你才干嘛这么大反应?”陶苒拍掉她一惊一乍的手,边重复着与刚才同样的动作边好整以暇地抬眼看着她,“小时候摔伤了妈妈不都是会这么做吗?呼呼痛痛飞走啦——”
“…我妈才没那么恶心咧。”
这姐姐好像是傻的怎么办。
“但是她也这么给你呼过对不对?”
“这谁会记得…”
仇卿偏过头去,回答得模棱两可,脑海中却能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她甚至记得自己当时正在上小学二年级,记得解放南园小花坛旁边的转角,记得那辆邻居家姐姐用过的脚踏车。
可她却不愿记起自己一直在想念着谁。
“想妈妈了?”
陶苒还蹲在那里,盯着她的脸笑问着。
仇卿大惊失色:“你才…”
她会读心术?
“那就多给她打电话嘛,不要总是叫我转告给她。”
小孩子听后脸色都变了:“我什么时候叫你转告了?你们有联系?你别跟她乱讲啊——”
“怎么,两个监护人相互交流一下经验有什么问题吗?”
……
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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