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鬼魂
女孩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她怎么从奇珍行出来的？刚才她也在？”
还不待男孩儿回答，宋危婪的身影就要隐匿于人群中了，男孩儿忙叫一旁的下人，“琉心，你看着小姐回去！”又对女孩儿道，“瑜儿，你先回去，我去看看，顺便把她带回家。”说完，他就追着宋危婪的身影而去。
女孩儿目送兄长远去，不高兴地踢了下脚下的石子，但也算是听话的朝家的方向走了。
宋危婪熟门熟路的回到花月阁后院，却发现现场一片狼藉。砸碎的花盆躺在廊下，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血迹的红色液体，昭示着此地不久前发生了一场争斗。
她一头雾水的来到眉娘的房间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啜泣，还有叹息声，于是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眉娘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着单衣，光着脚伏趴在眉娘身上抽泣，她看着也虚弱得随时会死掉的样子，一旁，还有个形容光鲜的美妇，微带着不忍看着，见宋危婪进来，美妇微愣，“你是谁？”
女孩儿的泣音逐渐消失，人已经晕过去了。
宋危婪直接走到眉娘身边，蹲身看了看她的伤势，这才发现她胸前有个偌大的伤口，应该是被利器穿胸，看情况，已经是救不回来了。
“眉娘？”宋危婪俯身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在她耳边唤道。
眉娘似乎回了点神，她看着宋危婪，张了张嘴，宋危婪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道，“药拿到了。”
眉娘笑了一下，目光一转，落到伏在她身上已经人事不知的女孩。
宋危婪：“她是燕儿？”
“……”眉娘眨了眨眼。
于是宋危婪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一旁的床上。
见女孩儿青黑的面色，乌紫的双唇，显然是毒发的征兆，宋危婪忙从身上拿出酌青，倒出唯一的那粒药丸，捏着她的下巴喂了下去。
眉娘眼中含泪，她撑到现在不过就是等着宋危婪回来，如今见女儿已经吃下解药，心头却仍不敢松懈。
少顷，女孩儿青黑的脸色逐渐消褪，乌紫的双唇也开始转而红润起来。
那美妇人在宋危婪将人抱起后就靠近了，也站在床头，发现女孩儿此刻变化后异常激动：“这是……这是……”
宋危婪把着女孩儿的手腕瞥她一眼，现在也没空细问，又回到眉娘身边，附在她耳边道：“放心，药已经给她服下，我看了她经脉，没有异常。”
眉娘心头一宽，口中忽地涌出一口血，沾染了宋危婪扶着她的手。她嘴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宋危婪只得将耳朵凑过去。
“姑娘……求……求您……收……下……燕……当个……丫……丫……鬟……”
“……床……暗格……给……给您……的……报……报……酬……”
她似乎很着急，也或许是生怕宋危婪拒绝，抓着她的手十分用力，似是要掐进她的血肉中。
宋危婪垂着眼，面色平静的听完了她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也明白了眉娘的意思。
宋危婪没有立即答应，她的沉默让眉娘不安。
终于，就连一旁的美妇都要忍受不下去了，宋危婪才道了声，“好。”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件事也托付完成了，眉娘抓着宋危婪的手松开，缓缓侧头，最后看了女儿一眼，便安心的闭上了双目。
宋危婪叹息一声，感受着又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她替对方简单整理了下衣裳和头发，却仍旧将人留在原地。
在等女孩儿醒的这段时间，宋危婪顺便向美妇了解了下事情经过。
原来眉娘一开始寻了个来花月阁消遣的客人，承诺以两百原币的酬劳请对方今天前去奇珍行替她拍下酌青。昨日眉娘左等右等都没见对方上门，便以为对方不愿意了。这也是为什么眉娘转而拜托给了自己。
可谁知道今天中午，这人醉醺醺的上门来拿钱了，眉娘只能跟对方说她已经找到人帮忙了，另外还给了对方二十原币当作感谢。
可这人一看说好的两百原币飞了，结果只得到十分之一的钱，当然不高兴了，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拉扯间眉娘反抗了下，结果惹恼了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美妇赶到时对方已经摸了把刀直接将眉娘当胸一捅，紧接着就这样了。
美妇是这花月阁的老鸨，当年就是她收留的眉娘母女二人，待燕儿也不错。燕儿中毒后清醒的时间不长，整日整日昏睡，但她怕对方连自己亲娘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只能急急忙忙去将人叫醒。
结果见到母亲的样子，燕儿受惊后突然引得体内的毒提前发作，若不是宋危婪回来得及时，这里估计就是两具尸体了。
宋危婪随后将眉娘说的报酬从床头暗格中取了出来，是块布包裹着的，漆黑一团，像个铁疙瘩。
她认不出这是啥，但想来眉娘用它来做托付自己女儿的报酬，也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床上的人开始有了动静，宋危婪将东西包好，转身出了房间，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痛哭。
“娘——”刚醒来的女孩儿惊慌出声，从床上一路跌爬下来，对着已经死去的人悲痛欲绝。
老鸨在一旁劝也劝不住，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逐渐安静下来，随后老鸨也出来了。她准备叫人来将尸体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宋危婪提了句人埋后让她顺便写个地点，送到宋府。
老鸨这才多看了她几眼，倒是没想到，眉娘竟然也会认识流云城宋府的小姐，不过她也算是最后给燕儿寻了个好去处。就算是做下人，武魂师的下人和普通人的下人也是有区别的，更何况是当宋府的下人，说起来都让人艳羡。
宋危婪不再等悲痛昏迷过去的人再次醒来，将那块铁疙瘩拿上，然后进屋把人抱起准备离开。
花月阁后门，宋岚等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却一直没见宋微澜出来，他一面疑惑，一面又生气，心说一个女儿家，大白天来逛这种地方，真是有伤风化，等回去，他肯定要跟爹告状，好好惩治一下宋微澜不可。
就在这时，花月阁的后门打开，让他咬牙切齿的人，正抱着一人从后门出来。
宋岚立马就跑了上去，大声叫道：“宋微澜！”
宋危婪闻言看去，就见一金衣灿灿的人，气势汹汹的挡在她面前。
她略做些疑惑之色，问道：“嗯？这位小公子很是眼熟，我们认得？”
宋岚恼怒：“宋微澜，你别给我装！”
宋危婪觉得无趣：“行了，装什么装？宋岚你敢跑来逛花月阁，小心我回去跟二叔告你的状。”
宋岚被她的倒打一耙给惊到了，“你怎么这么无耻！明明是你来逛花月阁被我抓到，你休想污蔑我！”
宋危婪叹气，内心十分无语，一两句话就试出这小子的深浅了，也不知道宋微澜是为什么怕他，每次都避着对方走。
“这是谁？”宋岚见她怀里的人是个年纪与宋微澜一般大的女孩儿，又被她抱着，很是不解。
宋危婪挑眉，说：“来，给姐姐分担下，把她背回去。”
宋岚瞬间后退两步，“你做梦呢？”
得了，屁用没有的一个小孩儿，她在这里跟他费这些口舌做什么。宋岚不打算帮忙，宋危婪只得自己来，她抱着人绕过宋岚出了后巷，在街上租了辆车。
宋岚紧跟其上，他得看着她，这几天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儿，今早他娘还在说让人出去找找宋微澜，不然等他爹回来一问起，他们都说不清了。
马车悠悠穿过大半个流云城，总算回到了宋府。宋岚当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宋危婪抱着人慢一步。
昏迷的人被颠了那么久，也没能醒来，宋危婪拿不定是不是那药有什么问题，便对着门口的下人吩咐了一声，让他们找个医师来。
医师？下人稍愣，而后反应来便急着前去请医师。
宋岚见宋危婪不怎么搭理自己，心里生气，不过他也不是很想跟对方相处，只要爹回来前，她待在府中就行。便不再管她的行为，只是交代门口的下人，一定看好人，不要再让宋危婪出去，便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微澜的住处是个偏院，还有个名字叫做葳蕤院。这个院子是宋微澜当时主动要求的，为的就是尽量不打扰到她二叔二婶。
宋微澜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从此便成了遗孤被她二叔宋明筝带回来，也因此宋明筝待她总会比自己的儿女要好一些。凡宋岚宋瑜二人与她发生争执，最后受惩戒的总是宋家兄妹，长此以往，不止两兄妹对她心生怨愤，就连她二婶罗袖嫣也对她存了芥蒂。
宋微澜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加上自己本身寄人篱下，二叔的偏袒不过是因为她失去父母后的怜爱，但得了好处的她也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用自己喜欢清净的借口，单独占了个小院，平时尽量不出现在她二婶和宋家兄妹面前，免得多生摩擦。
宋明筝虽然疼爱宋微澜，但到底是个男人，他在的时候，双方都相安无事，除了知道宋岚兄妹二人对于这个堂姐不喜，以为是小孩子间脾性不和的缘故，也没细想，只道长大了懂事了就好。
他的妻子罗袖嫣并不是什么刻薄的人，至少从来没找过宋微澜的麻烦。宋明筝在家的时候，一张桌子上吃过几次饭，表现的很寻常，连一丝挑剔都寻不出；宋明筝不在家，她这个二婶也从不在宋微澜面前出现，但每年添衣备食的事，她也会交代下人为她准备一份，从不会短缺克扣她的。
当然，这些事情，一小半是从宋微澜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搜寻得知，另一半，也是根据宋危婪做鬼之时所见，加上听宋微澜转述，三方来源拼凑得出。
而宋危婪生前是谁？来自何处？
她已经不记得了。
也或许是自己做久了孤魂野鬼，身处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不知人世，连记忆也模糊了。
她只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声音，就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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