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庆太平痴女表心迹 难取舍少将思…
天国制度与历朝历代皆不同。
不仅是体制不同,官阶不同,所有制不同,更重要的是消除了家庭,男女平等。
正值青春年少的年轻男女,可自由恋爱,自由平等地选择自己的爱人,随意选择结合的时间和地点,合则聚,不合则分,无牵无挂,无痴男怨女。
女人若生了孩子,则有专门的照顾婴儿的扶幼司。
孩子长大了,则有专门负责教育的学堂。
孩子的母亲完全可以不用多去照管孩子,只要她的身体正常康复,便可以立刻投入自己的工作当中去。
女性可以参军,参政,经商等等。孩子长大了,往往不知其父母。
故这一代天国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格外与众不同,作为这代人的代表人物石秀姑,当然也是其中一位杰出的女性。
秀姑从不居家闲坐,无所事事。
她每天非常忙碌。
有时她在带领娘子军练兵,有时她在扶幼司作义务扶幼员,有时在学堂当先生。
单是像模像样的仗,她也已经参加过七八回了,武艺虽不能算作精通,也说得过去,普通男人三五个也近不了她的身。
她性格直爽,聪明伶俐,一双俏皮的大眼睛骨碌碌那么一转,或许就有一条妙计在心中形成了。
打定了主意,那就不会再犹豫,决定了去爱,那就一定会出手。
然而怎么出手呢?
秀姑打算直接向世衡表明心迹。
她可完全没想过世衡会不会接受,会不会拒绝,若是拒绝了她,她会不会有些难堪。
因为她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就是要去追求,不喜欢就算了,何必多话?!
她犹豫的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表白,到底表明心迹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天国对于普通百姓是不允许成亲结婚的,她要如何跟世衡解释并说清楚这件事呢?
“世衡,咱俩相好吧!我喜欢你!”
好像不妥,他可能给吓跑了,再委婉一些吧。
“世衡,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男人,我想与你相好。”
好像也不太妥,太生硬了。
“世衡,你喜不喜欢我?别回答我,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
是不是太霸道了?
秀姑在房中走来走去,捏着又粗又长的乌黑发亮的小辫子发起了愁。
忽听小悦在门口施礼道:“报司马大人,翼王请您到花厅用膳。”
秀姑一甩辫子道:“知道了,我梳洗一下就来。”
自回天京以后,秀姑就和哥哥一起回到了翼王府居住。
随同进城的将领各有各有住处,卫兵军士就在翼王府前院居住。
世衡作为随行的亲兵,也在前院门房处安歇。
石达开在金田起义前曾娶过一房妻子熊氏,然而起义时熊氏害怕,坚决不愿意随军,二人只好签了和离书分开了。
后石达开娶妻黄氏名玉莲,原是老家广西人氏,性情淑筠,贤德聪慧,已有孕数月,并有妾氏数人,膝下如今并无别的子女。
当年受封翼王时,黄氏受封翼王娘。
此刻翼王与翼王娘已经在花厅摆好酒宴,只等小妹石秀姑的到来便可开席了。
能够拥有家眷在天国已是非同寻常的事情了,带上天王洪秀全一起,一共仅仅八户人家,石达开自然是其中一户。
然而虽然拥有妻妾成群,拥有高楼广厦,石达开在家居住的日子却并不多,妻妾们都显得陌生拘束得很。
黄氏玉莲年方二九,嫁进门来也不过一年多,所有相见的日子加越来,也约摸只有一两个月。
所以虽说是嫡亲的夫婿,此刻对坐着,倒显得生疏得很,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黄氏的内心暗暗盼望着小姑子赶紧到来,也好打破这僵局。
好容易看见细妹一蹦一跳地跃过了湖石,步上花厅的台阶,黄氏的脸上顿时轻松起来,浮起了亲切的笑容。
她站起身来,朝着小姑子伸出双手:“妹妹,多日不见,如今越发漂亮活泼了哈!”
细妹把双手给嫂嫂握住,略歪一歪头,额前的步摇一晃一晃地闪着金光,连那两只翠玉耳坠也叮珰作响,咯咯笑着说:“嫂嫂,你可是变瘦了哦!是不是独自在家,想哥哥想的了?嗯?”
一句话倒把黄氏说得一张芙蓉面孔刷得红了,待要把细妹的手打一下,却又不舍得。
只轻轻拍了拍,推了一把道:“长了本事了哈,倒学会打趣起我来了!赶明儿给你寻个女婿,看你会不会想得变瘦了!”
石达开望着这姑嫂两个,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招呼大家都坐下用膳,自有丫头在旁边斟满了酒杯,三人举杯先自共饮了,然后开始吃饭。
席间,黄氏不住给妹妹夹菜,倒像是细妹是个小孩子似的,二人不住嘴地说笑,一派热闹淘气的景象。
石达开用完了一碗饭,丫头盛饭的当口,忽然开口说道:
“细妹,你嫂嫂说得有理,如今你也大了,天天在军中打仗,倒有没有相中的将军,且告诉给哥哥,我去帮你说合。”
秀姑大睁双眼,纵有多么泼辣的性子,此刻也害羞起来:“哥哥,你,你说些什么啊!”
黄氏也笑了:“你问得也太唐突些,她一个女孩家,怎好主动去说合?”
石达开用筷子指一指细妹,笑道:“她这样的女孩,还担心什么主动不主动?我就怕她啊,相中哪个,使计给人家绑到她营帐中去了。”
细妹大为羞臊,把筷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从椅子上忽地跳起身来,上前便去揪掉了石达开的头巾,捏住哥哥的双腮使劲揪,一边咬牙道:
“你说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先给你绑到嫂嫂营帐中去?”
石达开歪着身子笑个不停:“不说了不说了,哥哥错了,哥错了,快放开,好疼,玉娘救我!”
黄玉娘上前笑着拉开兄妹俩,用手抚摸着石达开的脸颊道:
“也是你活该,叫你嘴贱!”
双手一边搭一个肩膀,微笑说道:“好好吃个饭,说女婿的事情急不得,先相看相看,再绑不迟。”
细妹一皱眉一跺脚,口里含着一块正在嚼的肉说道:“嫂嫂!”
“好了,好了,不提此事了,赶紧吃饭吧,别噎着。”
石达开又饮了一杯酒,放下筷子说:
“午后我还要到宫里去,只怕天王还有事找我商议,你们俩就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近来朝中不太稳当,恐生事端。
若有出门的事情,先使军士报我一声,我准许了再出去。切记切记!”
姑嫂二人均点头称是,毕竟天京不比在外,处处都有天王和各王府的眼线,若有一句话不妥,一步路错踏,也许就会惹来万劫不复的灾祸。
守在家中不出门比什么都强,即使在家中,也难保万事随心如意,难保没有暗卫和密探潜伏。
然姑嫂二人都不是那天真莽撞不知轻重之人,所以绝不会惹事生非。
只是嫂嫂的一番话,倒惹起细妹的无限心事来。
吃完午饭,她似是漫不经心地在府中闲逛,转啊转啊,竟转到门房世衡当值的前院大门处。
眼珠一溜,便看见世衡如泥雕木塑地一般站立大门口守卫,神情漠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细妹假装不知哥哥的禁令,便做出意欲出门的样子,起身走向大门口。
果不其然,世衡拦住了她:“石司马,翼王有令,今日若无重要事情,最好不要出门。
石司马若有事情要办,不如交给属下办理,免生事端。”
细妹正要他如此,便顺势说道:
”嗯,我也不是非要出门不可,只是我的胭脂水粉不够用了,你能帮我买点吗?
顺便看有好看些的手帕再帮我买上十条。“
世衡忙回复:”当然愿意,只是属下对胭脂水粉不太熟悉,若买得不好,石司马不要怪罪。
属下立刻就去,请石司马回房等候。”
细妹点点头,便开心地自己回了房间。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只听丫头四儿来报:“姑娘,那胡军士采购回来了。我让他在外间书房候着了。”
细妹吩咐道:“很好。让他等一会,给他倒茶。哦对了,就把昨天哥哥送我的黄山云雾茶给他沏一杯去吧。”
说完自己对着镜子查看一番,嗯,自我感觉还好。
镜中的人儿,好一幅可爱模样!
乌云高高梳起挽作双髻,鬓边自然垂下两条小辫,左边髻上插了一支金凤步摇,走起路来更是袅娜生姿。
面如鹅卵,色如春桃,两弯柳眉斜斜入鬓,一双凤目含情带嗔。
似这般妩媚模样,再无推辞的理由了吧!
心中这样一思量,好似增加了几分自信,又想到若然世衡已然接受了的情形,不觉粉面含春,眼眶凝露。
且按一按胸口,整整衣衫,走出房门,来到了小书房。
只见世衡正坐在侧位低头安静等候,一点不敢出错的样子,不觉心中好笑。
细妹对丫头使个眼色,大家均等候在门外。
她独自走到世衡跟前,也不说话,只看着他。
世衡猛可地感觉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鼻,头好像晕了一忽,忙站起身来,对着细妹施了一礼。
细妹也还了一礼,并不就座,依然不说话,望着他。
世衡被看得心里直发毛,言语也有些结巴起来:“姑娘要的东西,业、业已买齐、齐了,未知姑娘是否中、中意”
细妹回答:“中意。”
世衡糊涂了:“姑娘不打开看看吗?还是看看吧,万一不中意了,我再去买。”
细妹回答:“你买的,我都中意。”
世衡蓦然听出言下之意,惊得不知所措,双手拿着胭脂盒子,放下也不是,打开也不是,一时取一时放,不知如何是好。
细妹过来按住他拿着手帕的手,望着他。
世衡的手便忽地发起烧来,感觉好烫,烫得难受。
然而似乎抽出也不合适,不抽出也不合适,在细妹的手下,竟然有些哆嗦起来。
细妹轻轻地说:“这一条,你拿回去用吧!”
世衡手中也不知怎么一来,就握着一条女孩子的手帕。
这明明是刚才自己上集市给她买的,如何在自己手上,
况且自己是男子,如何能用女孩子的手帕?
况且在自己家乡,手帕是不可以在男女之间传递的,因为这象征着
世衡陡然醒悟,大惊失色。
望着细妹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他终于能说出一句话了:
“姑娘,这可使不得。属下只不过是一介乡野武夫,姑娘不可错爱了。”
细妹坚定地说:“没有错。我愿意。”她将手帕按在他手中,握紧。
然后拉着他的手放入怀中,轻轻说道:“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且说石达开饭后来到天王宫中,见过天王。
只见天王上前拉住他的手,急急穿过大殿侧门,向着北廊一直走去,途中行色匆匆,并无二话。
石达开心中疑惑,也不敢多言,只得跟随其后,辗转过了几个侧门,终于来到一间小书房。
洪秀全拉着他进入小书房,推开书架,后面竟是一间密室。
二人来到密室中坐下,方听洪秀全压低声音对石达开说道:“亚达,出事了!”
石达开一惊,不由得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天王何故如此惊慌?”
洪秀全又抬头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无声无息后低声说:“杨秀清要造反!他密谋要刺杀于我!”
石达开心中一沉,思忖该怎么回答。
洪秀全又接着说:“昨夜佐天侯陈承镕来报,东王府已经重金延请武林高手多名,密谋暗中刺杀于我,亚达救我!”
石达开说道:“佐天侯陈承镕是如何得知的?可有证据?”
洪秀全咬了咬牙说:“此刻哪里去寻证据?若得证据到手,岂不晚了?!此刻要紧的应是如何瓦解他的阴谋,保护朕啊!”
石达开按住洪秀全的双肩道:
“天王莫要惊慌,达开定死守天王府,寸步不离天王身边保王护驾,无人能伤天王。
只是若是小人谗言冤枉了东王,恐怕东王反而会不利于天王啊!还是要查清再说!”
洪秀全见石达开如此慎重,不便强求,便说:
“亚达说的是。只是朕心中害怕,亚达这两日就住在天王府先莫要回家,朕心中方可欣慰。
明日就派人详查,务必查清事实,莫要冤枉一个好人。”
石达开拱手答道:“谨遵天王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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