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难相容小娘求嫁 苦求告云铮卧…
却原来素琴和兄嫂商量好了，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想看，哥哥就上门来接她回去。
故此素琴一看哥哥来接，自是有人家了，所以便收拾了一番跟哥哥回去了。
翌日刚吃过早饭，素琴就回来了。
云铮因疑心小娘与其兄的言行怪异，暗暗嘱咐坤娘若有机会要打听打听。坤娘便留了心。
午后小女儿静琳睡了，少捷领着少诚少康跟着云铮都上医馆去读书写字了，坤娘一边拿起针线做活计，一边就跟素琴聊起了天。
“小娘，昨天叔急忙地接你回去，莫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也没什么急事。”
“我却不信。你就实说了吧。”
“说了，你会不高兴吧。”
“啥事跟我有关吗？我为啥不高兴？要是把那三个儿子送出去一个，我可不在乎，要是把我闺女送出去一个，我才不高兴呢！”
“哈哈，如今是有了闺女就不稀罕小子了啊？”
“那是，闺女真招人疼，也乖，又不闹人。你别岔开话题，倒说到底什么事？”
“那我也不瞒你了，这事早晚得让你俩知道。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再走一家。“
”啥？“坤娘一下子把手指给戳破了！
”瞧瞧瞧瞧，你恁紧张干嘛？我走了，家里少一口人吃饭，少个累赘还不好吗？“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们的小娘，孩子的奶奶，怎么是累赘啊？
少谁吃饭也不能少你啊！你是咱家一家之主啊！
你看你现在这几年咱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可是自打我爹不在了，家都让你管着了，所有的银钱收入支出全都交给你，连我们吃啥穿啥都你说了算，怎么能说是累赘呢？
你这么说把我和云铮看成啥人了？“
坤娘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了。
素琴看她误解了，也着急起来：”不是不是，你别着急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眼下光景不好，少吃缺穿的”
坤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再缺吃少穿也不曾少了你的啊！”
“不是不是，不是说你们少了我的，唉，你听我说完好吧？我就知道一说你就该生气了。”
坤娘也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了，其实素琴与她一直名义是婆媳，其实倒像闺中密友，二人知己话说不完，意气相投，从未红过脸。
若说素琴想改嫁的事情，坤娘几年前就劝过她，若为自己考虑，趁着年轻早点相看，若是为云铮两口考虑，那自然是留下的好，又有一个知己好友，又有一个好帮手，坤娘自然是愿意的。
如今事隔多年，素琴忽然要走，坤娘知道云铮一定会胡思乱想的，一定会觉得素琴是因为自己不孝，或者就算是素琴没这么想，村里其他人也会这么想的。
没有个充分的理由，显然是说不通的。
素琴看着坤娘的脸色由急躁渐渐缓过来了，方才慢慢地说：“你看，我也不小了，三十多了，虽说我们在一起相处得不错，到底也没有个自己的亲生儿女，自己觉得像个没有根的浮萍一样，没个依靠。
不是说你们俩依靠不得，你不要急。
你们对我很好，我都知道，孩子们也很亲我。可是我也知道好歹啊！
如今收成不好，云铮自己养活我们一大家子，很难。况且医馆如今也总是不开张，哪里有收入？就光凭借着朝你娘家借钱渡日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一方面我也想有个家，有个自己的儿女，过过自己的小日子，一方面我也想给咱家里省点开支。
所以我有了这个念头。
初二那天我回娘家，略微提了一下，我嫂子就上了心。
昨个让我回去，就是为这个事。有一家儿女都成了家分出去单过了，只有他自己，年岁也差不多，大我岁，人看着也面善，我寻思”
坤娘吃惊地看着她：”你就应允了？“
素琴点了点头。
坤娘把针线活计往筐里一扔，站起身来：“你也不跟我们俩商量一下，连个气也不通，一声不吭地就应允了？”
素琴望着她一言不发。
坤娘在房中走来走去：“你主意可真大啊！枉我们跟你相处这么些年，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也不为我们考虑一下，哪怕是要走，也得安排妥贴了，家里外头都没啥事了再走，这样算怎么回事呢？”
素琴正色道：“你想的也太多。这个不过是我自己的事情，又与你们何干，与外头何干？我上头也没有公公婆婆，我要为谁考虑替谁安排？”
坤娘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与我们何干？我们也不是她的公婆，不是她的爹娘，不是她的儿女，不是她的任何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划脚呢？
饶是坤娘这样明理的人，一时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却又找不出合适充分的理由来反驳她干涉她，心中气恼，却无法发泄，她把针线活计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想要自己排解一下，又找不出排解方法。
索性不理素琴，一个人到厨房去做饭去了。
素琴见状，也不理坤娘，一个人回房赌气去了。
八年来从未红过脸的二人此刻都憋了一肚子气，谁也不愿意打破这局面，各自在房中捣鼓自己的东西，摔盆子打碗的出气。
一直到云铮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家，静琳也睡醒了哭闹，两个人才调整脸色，若无其事地招呼孩子吃饭，收拾闺女的收拾闺女，整理小子的整理小子。
两个人却不正面相对，连个眼神也不互相交流了。
云铮看见两个人少有的致气，猜着是有事情发生了，然而当着孩子不便多问，便也跟着招呼孩子吃饭了。
直到把所有孩子都安顿好了，睡下了，云铮两口也躺下了，坤娘才细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云铮。
云铮一言不发。
当晚寂静无声，似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其实除了孩子睡得香，这一夜，素琴，云铮和坤娘都是一夜未曾合眼睡着。
不止没睡着，他们也不说一句话，沉默着，憋着气。
第二天清晨，云铮对坤娘说：“你带着孩子都回娘家吧，我打算跟小娘好好说说这事，孩子们不宜在跟前。”
坤娘答应了，收拾了东西，就让老院公帮忙拿了，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娘家。
待坤娘走后，家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云铮来到小娘房里外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素琴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他起来：“你这孩子，你这是干啥？有话起来说，快起来！”
云铮却扶不动：“小娘，自打你进了我们李家，我自问没有亏待于你，我把你当成亲娘一样侍奉，孝敬，顺从，你若是不走，我会和坤娘，孩子们一起加倍地对你孝顺，您说啥就是啥，决不反抗，求您不要走！您要是此刻离开了家，叫他人怎么看我？我也是当爹的人了，若是遭世人唾弃，说我不孝顺，容不下小娘，我有什么脸立于世上？我有什么脸去教育我的孩子？求您不要走吧！”
素琴一听还是这话，心中不胜烦燥：“你们就只想着你们自己，你们就没有想过我吗？”
云铮两泪交流：“小娘，我的亲娘，不是没想过。
当初爹刚过世，我就叫坤娘问过您，那时您还年轻，如果想走，我不拦着，外头人也能理解。
可是您跟着我们这么多年了，现在突然要走，人家会怎么想？还不是觉得如今日子不好过，我容不下您，把您给赶走了？”
“外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为着外人说几句闲话，我就得赔上一辈子吗？”
“你就这样走了，自然是跟您没关系，可是我还要在这村子过一辈子，我能不要脸面吗？
再怎么说，我也叫您一声娘，就不能想想儿子的处境吗？”
“我要是不想你的处境，我能留在家里这么些年吗？
我要是不顾及你们两口的难处，我能天天这么辛苦地帮你守着家，照顾你媳妇和你四个孩子吗？”
“这么说，您是非走不可了是吗？”
“是的，非走不可！”
“儿子这样跪着求您也是无用是吧？”
“你这一跪，我就得听你的，我这一辈子就这样窝憋着过去吗？”
“您在李家就是窝憋着过的吗？我俩让您窝憋了吗？小娘您这么说，儿子好伤心啊！”
“不是说你们让我窝憋了，是我自己觉得窝憋，唉，跟你说不清。
云铮啊，你们两口对我不错，很好，很孝顺，孩子们也都很好。
但是你不知道能不能明白，你们对我再好，我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日子，我想为自己过几年。你懂吗？行吗？”
“懂了，就是无论怎样，也不能改变您的心意了。”
素琴扶起云铮：“虽然你叫我一声娘，但是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有家，有媳妇孩子，你也自己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些年我也算没有白吃李家的饭对不对？
你就放我走吧，你放我走，我也感谢你一辈子，你要我给你跪下都行！”
云铮知一切无可挽回，忙向小娘摆了摆手说：“不必了。你真心想走，就走吧！”
就这样，没过几天，素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了娘家，自此后，无论是云铮，坤娘和孩子，再也没有见过她。
素琴回娘家后不久，云铮便得了一种怪病。
每天午后，大约申时开始，云铮便开始头疼。两个太阳穴似乎有两条血管突突直跳，整个脑袋仿佛前额和后面不愿意贴合在一起，像是极力要裂开似的。
每逢这个时候，云铮便使劲按住太阳穴，有时会用拳头猛砸自己的头部，吓得坤娘急忙抱住他的头，慢慢给他按摩。
然而按摩和温柔全不顶用，当云铮意识到没用的时候，他还会烦燥地推开妻子，会大声地喝斥儿子走开，还会在房间里大喊大叫。
云铮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涨满了，无法撕开一个口子让那东西发泄出来！
他觉得无论是妻子还是孩子都无法替他排解，帮他捊顺，他更加不能出门去，怕被人看到他的窘状笑话他。
俗话说：医不自治。
他虽然自己是医生，却无法通达自己的病根在何处，给自己开不出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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