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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李少捷弃学务农 林月莺初逢…


自端午节后的那一场暴雨以后,中原大地恢复了风调雨顺的日子,老天的惩罚就算告一段落了。

        不知道老天是否以为对当时的朝廷警告已经充分了,暂且饶了中原百姓了。

        这一年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县上的学堂重新开张了,只不过目前粮食紧张,要求学员们都自己扛袋粮食到书院里,或是玉米,或是红薯,或是麦子,只要有一袋粮食,不拘什么品种。

        志航已经回到学堂去了,然而少捷却没有去成。

        虽说一袋粮食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凑够,只是何秀坤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种地,她无法独自一人干这些活,养活四个儿女。

        少捷读了两年学堂,识文断字,就行了。

        少捷身为老大,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没有二话,就答应了。

        但是少诚的书还得继续读。

        不止是因为少诚是老二,目前年龄还小,农活根本不会干而且也没力气,更重要的是少诚的书读得特别好,私塾的先生们一再夸赞,甚至跑到家里去告慰坤娘,若是没有学费,先生们给出,没有吃的,先生们供,就让他把书念下去可好?

        坤娘感激不尽,无以报答,就只能一年两双鞋袜地送给老师,聊表寸心。

        这一年少捷不满十三岁,少诚不满十一岁,少诚刚八岁,静琳才四岁。

        私塾的先生们劝少诚去县城上学堂,只因先生们感觉少诚的水平已经可以入中学部了,在私塾继续攻读,会耽误了他。

        然而少诚顾虑家中情况,不敢回家去说。

        中学部需要考试,不象小学部可以直接入学,先生们带着少诚前去参加了入学考试,没想到少诚竟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中了!

        先生们开心已极,把少诚的录取通知书轮流展示给大家看,姚元清还用大红纸书写了一张非常大的标语贴在了私塾门口,上书:“三载寒窗苦读一朝平步青云”小字另题:“祝贺本私塾李少诚同学荣中县中原书院中学部探花!”

        私塾的三位先生和同学们簇拥着少诚一同来到李家报喜!

        把李家所有本门亲戚全都惊动了,大爷干脆开了祠堂庆祝,李家由祠堂出资,大摆筵席,并当众宣布,少诚中学的读书费由族里出了!

        这可不啻为本村一桩大新闻了,因为此时中原书院的中学部就相当于是秀才及第,中学部毕业就相当于是举人了,可以直接参加科举考试了。

        如今村中读书人本来就少,能出个举子那简直是名扬乡里了。

        然而去书院上学仅仅是有学费还是不够的,还得需要住宿费,生活费,要安置出门的四季衣裳,被褥,文房四宝等等诸物。

        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学费已然由族中出了,这些自然不能再找公中要了,得坤娘自己想办法解决。

        战豪给送来了五两银子,住宿费差不多够了。大姨书月让表哥魏景之送来了两套衣裳和一个新做的书袋作为庆贺,先生们把文房四宝给凑齐了,就连秀姑也送来了一套鞋帽聊表寸心。

        差得虽然不多,然而却没有了求告之处。

        坤娘是个要强的人,除了大家送上门的庆贺之物,除了兄长和姐姐的资助,她是不可能再去低三下四的求人的。

        她只有努力在深夜做针线,白天带着少捷少康还有静琳一起去地里寻些野菜野果,另外把家里所存的那点红薯切片晒干,自己磨成粉,拿到集市上去卖。

        千凑万凑,也还差那么二三两,实在凑不出来了。

        少诚对娘说:“娘不用为难了,生活费不是一个一定的数目,我省点用就行了。”

        坤娘很难过地看着孩子说:“儿啊!你先上学堂里去,把学费住宿费先交上,衣服被褥先将就穿着,娘继续给你凑,兴许过一个月,娘能再凑点就让你哥给你送去。”

        少捷也跟着说:“咋也不能耽误开学,好容易考上的,一定得上。回头我想办法挣钱,你不用操心钱的事情。”

        少诚心中感动不已,心里想自己一定要把书念好,将来有个出头之日,要好好报答母亲和兄弟姐妹们。

        林先生托人叫少诚来私塾一趟,说有话要交待。

        少诚收拾了一下,便带了娘蒸的豆沙包四五个,用棉布包好,准备送给先生当作分别礼物。

        来到私塾,只见林柏华先生身旁坐了另外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约摸比林先生大个四五岁的样子,模样与林先生颇有些相似。

        这位男士的身后站了一位小姑娘,个子不高,大约十岁刚出头,还梳着小姑娘的双嬛髻,两根粗粗的辫子垂在两腮边,一张鹅蛋型的圆圆的脸上,两只如湖水般澄澈的双眼正忽闪忽闪地看着少诚。

        林先生看少诚进来,便为他介绍:“少诚,你近前来,我介绍你认识一下,这位是我大哥林柏耀,这是他的二女儿林月莺,月莺今年十岁,打算今年秋天开学时入咱们私塾读书呢,也算是你的师妹吧!”

        少诚忙向林柏耀和月莺施礼,二人还礼,大家就坐。

        林柏耀便向少诚道:“听我弟弟说起少诚小弟之才,非常钦佩,今日相见,更觉一表人才,风华少年啊!”

        少诚忙站起说:“师伯太过奖了,少诚没读几本书,这样说少诚愧不敢当。”

        月莺看他这么客套,不禁有些好笑,怕初次相见有些失礼,忙用手帕捂住了嘴角。

        林柏耀继续说:“是这样的,在下一向非常喜欢读书人,所以想要结交一下少诚小弟,不知少诚小弟意下如何?”

        少诚又站起说:“师伯请不要这样称呼小侄,就叫我少诚好了。师伯是长辈,少诚恭敬不如从命,可万万不敢说结交二字,折杀小侄了。”

        林柏耀笑道:“也好,少诚,如今既听你叫一声师伯,我就妄自尊大,当你的长辈了啊!你此次得中,我作为长辈,一时也不知拿些什么庆贺,听柏华说你文房四宝俱已齐备,师伯就赠一点子碎银子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少诚呆住:“初次相见,怎好收这样贵重之礼?我母亲是决计不肯的。”

        柏辉将一包银子塞在他手中,说道:“告诉你娘,我是师伯长辈,有古话说,长者赐,不可辞。回去准备东西,也好早些去县城注册啊!”

        少诚望望林柏华,见先生向他频频点头,他只好收下,再次向林柏耀和月莺施礼表示感谢。林柏耀带着月莺满意地走了。

        此一出演得却是什么戏?

        少诚颇为纳闷不已。素不相识,怎么如此慷慨相助?

        林柏华见他有些狐疑,便道:“少诚,我这大哥一向不在村里,也是走南闯北的一个人。他带了些徒弟,平日里是帮人设计房屋花园,设计家俱器物,同时也贩卖些南北货物,故此家中殷实。

        就算是荒年天灾,他这手艺技术也是荒废不了的,所以收入很是可观。只是他一直羡慕读书人家,悔恨自己读书少,误入商人门第。看见你少年英才,自然是非常喜欢,多次求我介绍认识。

        今日相见,也是有缘,你莫要胡思乱想,过分推辞,先把学业完成,待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再报答他不迟。”

        少诚听先生如此说,心中虽然尚有疑问,却似是也无甚反驳之处。

        只待他回家向母亲告知此事时,母亲却并不惊讶,倒向他问起同行的小姐是个什么模样?

        少诚回忆了一下说:“一个极清秀的女子,静静的,没有说话。看上去很有灵气,眼睛特别大,特别好看,忽闪忽闪的。”

        母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少诚说:“好什么?”

        母亲拍拍少诚的肩膀说:“儿啊!你此番考入学堂,自然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然而我们也不能忘记,你舅舅,大姨,秀姑姑,祠堂的族人,还有三位先生的帮忙和资助。最重要的是,要记住这位林柏耀先生在最后关头给咱们提携这一把,解决了娘心中的大难题。”

        “娘,林先生与其他亲戚朋友有何不同?为何最重要?”

        “你记住就好啦!过几年考上进士及第,挨个报答人家嘛!”

        少诚看母亲也是含糊其词,知继续问了也无用,便不再追问。反正将来有的是报答的机会,以后再说吧。

        坤娘把林柏耀给的这包银子拿戥子称了称,约有五两左右,就拿出三两来,分了几包包好,塞进少诚的包袱各处,反复交待叮嘱莫要遗失了。

        剩下的就到集市上又扯些布料,给少诚新做了两件长衫和内衣,又购置了一些棉花,预备回家给少诚再做两套冬衣。少康和静琳一直穿的都是哥哥的小时候的衣服,今年过年看看能否也添一件新衣,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你道林柏耀带着女儿月莺一起去相看少诚还重金资助是何意呢?

        各位看官不言自明,当然是数次听林柏华说起少诚的才名,所以慕名而来,相看相看,若真是个好孩子,不妨此刻在危难时刻帮助一下,将来自然熟络了,相处久了,就可将二女许配于他。

        这一趟没有白来,父女二人分外中意少诚。

        虽则月莺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她可不是寻常扭捏作态的女子,她小时候也跟着父亲南北行走,性格刚烈能干,见人不怯,说话不怵的。

        女孩子到底比男孩子开识的早些,况且月莺这样有见识的女孩,她个子娇小些,但是若论起年龄,她和少诚原是同一年出生,不相上下。

        即便父母没有明说,她也知此行的含意,故此在心中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心就只在少诚身上了。

        待到少诚进城的这一天,祠堂的亲朋们都来送行,大家都很激动,甚至很羡慕坤娘。少诚进祠堂拜了祖宗,也拜了父亲,在牌位前告知列位祖宗,自己要去上中学了。

        坤娘不禁热泪盈眶,在心中对着云铮说:“你看到了吧?我儿子马上就成举人了!”

        一行人一直送到村口,方挥手告别。

        刚出村子,就见林柏耀带着女儿月莺站在官道旁等候。

        少诚忙迎上去招呼:“师伯师妹好!怎好有劳二位又在此等候送行,少诚实在是不好意思。”

        月莺站在父亲身旁,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林柏耀扶着少诚的肩膀,谆谆教导说:“到了学堂,就用心攻书,不明白之处可问先生,君子之交淡如水,莫与人相交过深,也莫与人有过结。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掏一片心。

        此一封书信,原是写给我的挚友中原书院的先生徐树权的,我托他照应你,他在书院里不教书,应该是做管理事务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到学堂后可去拜访一下,不可忘记了。”

        少诚怔住半晌。这些话自父亲过世后,再也没人对他说过,此刻感觉恍如父亲就在身旁,不禁眼眶润湿,心中难过。

        月莺见他呆住,就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道:“这里面是一双鞋袜,我这几天赶着做的,那天只粗略看了你的脚,未曾丈量,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且穿上试试。”

        少诚望住月莺,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月莺扫了一下周围,见道旁有一石头还算平整,就把手帕铺上,示意少诚坐下试鞋。

        少诚竟不能自制,乖乖地坐下穿上鞋袜试了试,不期恰恰合适。

        三人都欣喜不已。

        三人就在此分别,少诚把行李背好,就阔步昂首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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