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厨
顾知棠隐隐约约听见顾如山说：“指挥使，老朽还有些话未曾说尽。可否去寒舍再叙？”
爹爹的面子果然够大，不多时，宁皓已经走下马车，与爹爹并肩同行，朝她走来。
少年步履沉稳如钟，清贵的气质让一旁的顾如山似乎都年轻了几岁。
刚刚拉着他强行做戏，虽然没得到他的全力配合，但似乎对他的名誉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想到这里，顾知棠略微有些羞愧。既然他又回来了，那得找机会跟他好好道歉才行。
顾如山拉着宁皓径直来到顾知棠面前，表情严肃：“闺女，方才你言行之间，已经损坏了宁大人清誉。还不快向宁大人赔礼道歉！”
顾知棠连忙垂下眼帘，恭敬福礼，小声道：“宁大人，对不起。”
下次，还敢！谁让你长这么好看。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憧憬一下，假戏真做。
顾景行趁机围上来，“爹，妹子也是一时情急。妹子，刚刚我在我后院听你哭得厉害，爹打你了吗？打哪儿了？”
这个哥哥，还真是把关心她这个妹子视为己任。
顾知棠笑嘻嘻朝顾如山瞥了一眼，诚恳回道，“哥，爹爹怎么会打我呢？”
从未有过的事啊。
见顾景行将信将疑，她索性提起裙摆，原地转了两圈。荡起的裙摆，犹如倒垂的凌霄花一般绚烂。站定，飘荡的发丝回落，在空气中氤氲着她身上淡淡的香甜。
她得意地看向顾景行，“看，没骗你吧。”
小脸一歪，欢脱的模样瞬间让顾景行脸上的疑虑一消而散。
顾如山叫来徐叔，吩咐他赶紧做饭，款待宁皓，替不懂事的闺女赔礼道歉。
顾知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一双杏眼睁得老大，看着宁皓：“你要留下来？吃饭？”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手抓起宁皓的两只胳膊，原地又蹦又跳：“太好了！爹，今天的饭交给我做吧！”
宁皓被这姑娘弄得着实有些羞赧。
她很大胆，也很勇敢。
虽然不久前，她的言行害得他清誉有损，不过人家一个妙龄少女都不在乎，他一个大男人还害什么臊？
从她父兄的话里，能听得出她是个克己守礼的姑娘，不过是为了打发一个纨绔子弟才舍弃名声。
方才以为她留他用饭，不过是虚情假意。
可眼下，听到自己要留下来，她竟然激动得拉着自己又蹦又跳，眼睛里闪着的光芒显然是出于真心。
只是有些怀疑，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竟然真的会下厨做饭？
看着姑娘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也被感染，唇角不自觉上扬。
听到顾知棠毛遂自荐要下厨做饭，顾如山才缓过神来，惊恐的眼神看向自己闺女，“乖女，你不是在说笑吧？”
顾景行的反应也很反常。
“什么？”话一出口，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过于大了。他瞪出来的眼珠子转了好几下才恢复正常，笑得勉强，“妹子，今日是你生辰，怎好让你亲自下厨？还是交给徐叔吧。”
可顾知棠却执意不肯，坚持亲自下厨。
想到这事的后果，父子俩的喉结不约而同深深地抽动了下。
说干就干，顾知棠当下就跟宁皓暂别：“宁大人，我这就去后厨。爹，哥，你们快带宁大人进屋。”说完，总觉得宁皓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神不深不浅，不是在跟她对视，而是那种略微飘忽的眼神。但是他分明没有看向别处。
她瞥到他的右手微微动了下。
疑惑间，一人轻轻拢了拢她的头发，耳边顾景行的纳罕传来，“一天到晚没个正型，也不怕人家笑话。”
顾知棠瞬间明白宁皓刚刚在看什么。刚刚太过激动，把头发弄乱了，这会儿自己肯定跟个疯子一样。
脸颊刷的涨红，当即垂着眼帘，草草行礼，直奔厨房而去。
在厨房忙活了半天，顾知棠终于做好了六个菜。
肉肉自从回来就不知去哪儿了。徐叔也没见来。没人帮忙，这厨房被顾知棠弄得跟战场似的。以往每次做饭，徐叔都会在一旁看着，给她提点建议什么的。
目光落到自己做的菜上。
翡翠黄瓜，黄金酥酪，红烧鱼，清炖狮子头，醋溜土豆丝，白斩鸡。
就算没有徐叔的指导，她自信这几个菜，味道一定差不了！
这么多菜，总有一样能抓住宁皓的胃吧？希望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真诚的歉意。
若是对她的厨艺青眼有加就更好了，只要能天天看着宁皓，哪怕在羽林卫当个小小的厨子都行！
他长得那么像化学老师，她总觉得，这是上天特意安排给他们的缘分。
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出了厨房，准备去叫下人上菜。这时，肉肉正好来了。
肉肉脸上表情不太正常，似乎有话要跟她说。
顾知棠一心想去看宁皓，哪还愿意听肉肉废话。吩咐完肉肉上菜，就直奔后堂。
走出两步，还不忘回头催促：
“快些哦，不然一会儿凉了！”
进去在宁皓对面的位置坐落，没一会儿，肉肉就把菜端来了。
顾如山环视众人一圈，然后再环视一遍桌上的菜，笑得慈祥：“乖女，今日你操劳了。”
顾景行深深吸了口气，“闲话少叙。不如，大家趁热用饭吧。”
顾如山点头，端起一碗米饭。顾景行也跟着端起一碗。
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顾知棠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
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片山药，就往顾如山碗里放。
“多谢乖女。”顾如山脸上透着感激，用筷子接住，却送往顾景行碗里。
顾景行嘴里满是米饭，不方便说话。他夹住顾如山筷子上那片山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慌乱。吞下米饭，他笑着将筷子推回去，“爹，这是妹子给您老夹的。”
“爱子不是最喜吃你妹妹做的菜么？”顾如山一边说，一边又把筷子推向顾景行。
顾景行又推回去，“爹，盘子里还有。我自己来。”
这种谦让的场面，除了第一次做菜的时候见过，之后，顾知棠便再也没见过了。
她不禁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直在扒饭的顾如山突然清了下嗓子，让她拿壶酒来。顾知棠虽然饿，但还是照他的吩咐去了。
他这闺女，自从三年前摔进后院池塘醒来，就突然爱上了下厨做菜，原先最喜欢的女红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宝贝闺女失而复得，他自然得全力宠着。她想干什么，他都给她自由。
只是闺女在厨艺这件事上，真的没什么天分。
她第一次下厨做饭，他记忆犹新。
鲈鱼一半生一半熟，他没注意，吃了些许生的。后来腹泻三天才好。
儿子吃了她凉拌的黄瓜，辣的嘴巴肿的跟香肠一样，从此家里再没了辛辣调料。
她娘倒是爱吃她煮的粥，所以她几乎天天给她娘煮。最后把她娘身子吃出毛病，这会儿还在陆家养病。
但是为了不伤闺女的心，从那以后，每每她下厨，他都让老徐从旁辅助。
这法子很管用，闺女一直以为那些菜都是出自她手，自诩很有厨艺天分。
直到今日，她还被蒙在鼓里。
今日他一番观察，闺女对这宁指挥使，又是举止亲密，言语露骨；又是热情留他用饭，更让人气愤的是她还要为了一个外男亲自下厨！
若不让宁皓见见她的真本事，闺女说不定还真就被拐去做羽林卫。奥不，是给羽林卫做饭的伙夫。
决不能坐视不管。
顾知棠拿酒回来的时候，看见徐叔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食盒，慌慌张张从里头出来。
远远地看到顾知棠，他犹豫一瞬，便装作没看见，绕过她，逃也似的往边上的小路走过去了。
赶着送酒，她也顾不上多想，喜滋滋径直往后堂走去。
屋里的三个男人，相谈甚欢，声音一直传到门外。
只听顾如山说道，“让指挥使见笑了。小女虽然对厨艺有着浓厚的兴趣。奈何，她并不是太有天分。”
门外，顾知棠眉头一皱。
不是太有天分？之前明明夸她很有天分的啊！
又听顾景行问：“爹，为何今日，你不让老徐去给妹子帮忙啊？害的她在宁大人面前出丑。”
出丑？难道没有老徐，她做的菜果然不好吃？
完蛋了，那还怎么挤进羽林卫？
顾如山支支吾吾一阵，却听宁皓沉声道：
“顾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顾大人放心，羽林卫不缺庖厨。”
宁皓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用心良苦？
回想起刚刚肉肉见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老徐一脸的慌张，她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晰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徐叔手里那只大食盒中装着的，就是她今天做的那些菜。
原来，爹爹刚刚故意打发她去拿酒，就是为了趁机让徐叔过来把她做的菜拿走，做出一副她做菜很好吃，被他们一扫而光的假象。
她的厨艺根本不好！他们一直合起伙来哄她！
昔日一家人其乐融融围着饭桌的画面在脑海涌现，顾知棠看着那一张张夸张的笑脸，听着那一声声真诚地有些过分的赞扬，想起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厨艺。
竟然都是假的！她做的菜只配进垃圾桶！
顾知棠扣紧了手中的托盘。屋里，谈话声再次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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