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热血
却听一道气盖山河的洪音从高处传下,在殿中悠悠回荡:
“顾卿之爱女,有功于天下,可堪一代才女。张内官和太子竞相抢夺,寡人能够理解。不过我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们二位就不要企图包揽这位小才女了。寡人已经决定,让她入朝为官。不过她年岁尚轻,故且居六品。”
君王威仪让殿中连一个蚊子的声音都听不见。
顾知棠本以为这次连宁皓也护不住她了,没想到连皇上都出来帮她解围。对于这位她不敢正视的高高在上的中年人,她心中陡然多了几分感激。
却听张内官冷笑一声,看都不看高位上的皇上,而是像毒枭看着猎物一般,死死盯着顾知棠。
“皇上,某家看上的人,您当真要舍去这皇位,也要跟某家要么?”
一字一顿,气息平稳,一副成竹在胸,毫无畏惧的模样。
好像只要他愿意,马上就能把顾知棠就地强占一样。
顾知棠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
那日在张内官府里经历的那种无力的恐惧,像血液一样在她周身涌动。她努力地呼吸,殿中带着淡香的空气却让她脑子一阵眩晕。胃里像有一只鹰爪一样,肆意抓挠,让她又痛又恶心。
早知道下江南会招来这么一场祸事,她就不会坚持跟着宁皓了。
伯言已经被宁皓杀死,她心头的石头不过才落地几天。
却没想到,此刻又落入深渊。
她第一次生出要杀掉一个人的念头。
这在以前,在她的观念里,是违法的,是恐怖的,血腥的,是她永远都不会而且也没有勇气去做的一件事。
如今,她实实在在这么想了。
这样一个目无法纪,无视朝纲,祸乱天下的蛆虫。
她真想从座位上跃起,从侍卫身上抽下一把尖刀,直直刺进他的心脏,再将他砍成肉泥。
可连宁皓都不敢这么做啊。武功高强如宁皓,曾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都没能将他解决掉。
她又哪里有这份实力?
万般无奈,万般恐惧笼上心头,耳边却响起一声清润的嗓音。
像一道清冽的山泉,将她心中繁杂纷扰的一切,统统洗去。
“要。”
坚定,有力。
听到宁皓口中掷地有声的这个字,她猛然抬眼,看到他目不斜视,陡然起身。
他朝着张内官走近。
张内官先是一抹惊讶,随后咧嘴,嘲讽的笑容带着他的身体一阵抖动。
随着宁皓越走越近,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瞪起双眼。
他的嗓音失去了方才沉稳的气息。
“你你想干什么?”
他一只手摸上腰间,那里藏着他防身用的匕首。虽然皇上允许他上朝佩剑,但是他嫌剑不够灵巧。
一时没摸到,他的手竟然开始抖动,身体也不断后仰。
为了强撑气场,他另一只手慌忙撑在身后。
宁皓走到张内官案前,停在两步之外。
这个距离让张内官找回一丝心安。他立即直起身子。
“宁皓,你可知你爬到今日的位子,都是谁的功劳?”
张内官知道宁皓是条杀人不眨眼的豺狼。所以方才看着他目光冷冽,杀气腾腾朝自己走来,一时忘了这殿上,他安插在暗处的护卫。
他深知笼络宁皓这条豺狼对他的利益,但是他也知道宁皓有自己的原则。顾知棠就是他不能冒犯的原则。
此时见宁皓停在远处,似乎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死而复生的庆幸,让他放弃了对顾知棠的邪念。
他企图提醒宁皓,让他不要忘了他昔日对他的提拔。
宁皓微微一笑,持剑抱拳向张内官欠身。
“都是张大人的功劳。”
张内官看着宁皓手里的剑,不禁胆寒。但又看到宁皓朝自己行礼,以为他只是随便威胁他一下。
随即笑道:“好了好了,方才某家只是开个玩笑。你的爱徒,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端起桌上的酒盏,举杯要喝。
谁知宁皓不但没走,还说了句话。他拿着酒盏的手登时在空中僵住。
“张大人对在下有恩。”
他垂着眼皮,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听宁皓说。
宁皓却没有继续,陡然拔剑,目光凛然。
刀剑出鞘的凌厉之声,让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张内官手里的杯盏,在宁皓拔剑的同时,咣当一声掉了下去,从案上一路滚到宁皓脚边。
宁皓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抬起一只脚,将杯盏踩得粉碎。
张内官看着宁皓脚下的碎渣,慌得将桌案一推,连滚带爬从座位上起来,要往外逃。
一边用颤抖的嗓音喊道:“守卫将军们何在?”
霎时,从殿中的帘幕后,闪出一排侍卫。
顾知棠目睹这一切,早已胆战心惊。她不住地吞咽口水,口中发渴,却不敢乱动分毫,更不敢拿水来喝。
看到那排将军们个个身披金甲,威风凛凛,顾知棠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宁皓!
他再勇猛,怎么敌得过这一群戴甲的将军?
她紧握拳头,指甲都要嵌进肉里,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眼看着殿中就要突生变故,顾如山和顾景行,还有太子趁着混乱的场面,连忙跑到顾知棠这边,将她护住。
而一群羽林卫不知何时披挂整齐,从殿后出来,早已持戟挡在皇上身前。
只听张内官一声尖叫:“快,快把宁皓砍成两段!”
一边说,就要往他的守卫将军们身后躲。
而那群将军,却猛然排成一排,一个紧挨着一个,连只蚊子都放不过去。
往他们脸上看去,一个个面色肃然,仿佛庙里高大的罗汉一样,看一眼就让人心中发毛。
张内官失声,指着他们,结结巴巴道:“你你们”
正在此时,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宁皓的剑从张内官左边的后心穿刺而过。
张内官口吐鲜血,扭头,看到宁皓手握剑柄立在身后,瞪大双眼还想说什么。
宁皓陡然拔剑,一股血柱从张内官的胸口喷涌而出。
张内官的尸身轰然倒塌,带来一声巨响。
周围静的可怕。
直到听见咣当一声响,顾知棠一片空白的大脑这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循声看去,宁皓已经转身看着高堂之上的皇帝。
他凌厉的侧脸,溅上几滴张内官的血,恍若几朵暗红的花在他脸上绽开。
“臣一时鲁莽,让圣上受惊了。”
皇帝洪钟般的嗓音响起,挡在他身前的羽林卫闻声,立刻撤到两旁。
“爱卿诛贼有功,寡人何来受惊?”
嗓音虽然浑厚依旧,顾知棠离得近,却听出了皇帝身上消减的气势。
任凭他是一国之君,这样的场面仍旧能让他胆战心惊。
皇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顾知棠这样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但此刻身体还是制不住地颤抖,双腿发软。若不是顾景行和顾如山在一旁扶着,她恐怕早就瘫倒了地上。
光是杀了张内官的冲动,就足以让她身体里热血沸腾。
想杀又没能力杀他的恐惧。
对宁皓与张内官反目的担忧,在她看到那排将军从帘幕一闪而出,挡在他面前时,达到了顶峰。
她险些以为,宁皓活不过今天。她自己很快也要死了。
而此刻,张内官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血液还在往外汩汩涌动。
意识在一点点恢复,劫后余生的快感,慢慢占据了她的大脑。
皇帝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也是大吃一惊。
从他接下来的提问中,顾知棠不难发现这一点。
“众位将军,你们这是”
皇帝看着宁皓身后,那一排身着金甲的将军,蹙着眉毛,似乎对他们今日的举动感到十分讶异。
他们个个手握兵权,骁勇善战,但他一直清楚他们都是张内官的势力。
众位将军面面相觑,须臾,纷纷扔掉武器,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铠甲凛凛的碰撞之声,刀剑落地之声,在殿中卷起一阵寒意。
“属下救驾来迟,往圣上饶恕。”
言毕,一个个朝着皇帝俯首磕头,掷地有声。
皇帝沉思半晌,虽然还是没弄清个中缘由,却看在他们救驾有功,让他们先起身。
将军们趴在地上,交头接耳一阵,似乎在害怕什么,一个个都纹丝不动。
宁皓面无表情,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圣上,他们勾结宦官多年,为祸不浅。如今张内官已死,请圣上将他们一一发落,以慰人心。”
对于这群将军的倒戈,皇帝仍然一头雾水。而宁皓也是张内官的手下。
今日张内官之所以能够铲除,全赖这群人。
皇帝一时搞不懂,为何同为倒戈,宁皓跟其余的将军们为何立场相异。
这也是顾知棠想不明白的。
她坚定地认为,今天宁皓来参加宫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报杀母之仇。
难道,他的仇人就是张内官?
可是照着宁羽的说法,宁皓是他母亲和另外一位男子所生。那这么说,张内官很有可能就是宁皓的亲生父亲!
想到这里,她脑中轰的一声,就像炸开了一个闷雷。
她难以想象,宁皓得知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生父时,会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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