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囫囵
杜浑浑噩噩地回到杜府,脑子里全是苏子衍所说“皇帝与太后大吵一架”,并没人来通报她,她所得到的消息竟还是太后与皇帝安然无事。
寸心见她这副样子,雪白的脖颈上有着鲜明的手指印,衣帛也撕烂一块,出门时挽了一个流云髻,现在却是无章法的散落在身上。
“姑娘,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寸心带着哭声不停询问,搀扶起她的胳膊。
“无事,寸心替我烧些水,我要沐浴更衣。”杜蘅挽了挽头发。
杜蘅浑身被水浸没,她又看见了那双狠厉的双眼,扑鼻的是沐浴的花瓣香。
此刻杜蘅最求的也不过四个字——明哲保身,她笑着笑着却突然落下泪
杜晋害怕长姐真的生了病,替她求了个恩典,特赐待于家中修养,杜蘅被寸心闹着要吃冰糖柿子,携了她去修真坊,进门就被人喊住了脚步。
“杜大人,杜大人请留步。”张瑞权本是想来坊中淘些典籍应付太后姑母,没成想在这遇着了杜蘅,这是他来说可是个大喜,姑母器重杜蘅,只要自己与她交好,那哪还用这些玩意儿来讨好太后“杜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修真坊,眼下你应该在皇城才是。”
杜蘅也回礼“今日是有事外出,特为陛下置办些小玩意。”她也颇为无奈“只是秋日里本就人多,走过了几坊才到修真坊。”
“是了是了,难怪大人颇为姑母喜爱,大人可真真是个妙人儿,这玩意儿我最熟,不如我带着大人去置办些。”张瑞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蘅打断。
“不必了,在下谢过张大人,陛下无非是渴求一些典籍经帖,这些在下自己买办便好。”杜蘅心中为龙虎军之事着急,虚虚行了一礼“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看到杜蘅走远,张瑞权才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
“姑娘不怕得罪了张家吗?”寸心刚才听着二人的对话,实在心惊胆战,她抚着心口开口。
杜蘅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寸心是个憨傻的,最爱也是那碗冰糖柿子而已“傻寸心,眼下咱们要做的事才是最要紧的,那张家向来是看不上我的,我又何必承他们的情,你还想不想吃冰糖柿子了?”
“想啊,小姐,我可足足馋了好几日了。”街边的水果香早已把她的馋虫勾了起来,这正是稻香水美的好季节,杜蘅病了多日,寸心也困在府中许久,这冰糖柿子便搁置了许久,杜蘅手腕上的铜钱叮铃作响,领着寸心一路小跑,顺道还买了两块头条糕。
只是这冰糖柿子还没吃成,大街上的人流便涌动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前挤,杜蘅慌忙拽上寸心坐下。
“今日你不要吃撑便好。”杜蘅突地心猛跳,招呼着老板来两碗冰糖柿子压压,老板也是老熟人,是为姓吕的阿叔,前几年才挑着摊子来了这儿,而今已经有了很大起色。
吕阿叔娴熟地从缸里捞出一碗糖水,衣襟已经泛黄了,他的嗓子据说是前几年做食烧坏了,如今沙哑的厉害“姑娘,好久不来啦。”
“身边一直有事,实在是走不开,你家这糖水我可是馋了许久了。”杜蘅在桌底攥紧了衣裳,面上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这碗我定给姑娘多些。”吕阿叔笑眯眯地回话,手上的动作不停,等杜蘅再看,已是转过身招呼别人了。
这秋日的午市人多的很,黑压压的人群如狼似虎般地汹涌而来,几个年幼的小儿也随着人流寻找爹爹娘娘,在杂乱中,听见了一个女人的一声惊呼。
“我的鸡蛋!”女人提着一个筺子,滴滴答答地露着鸡蛋液,她狠狠地抓住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揪的她痛呼一声,脸皱的像个核桃。“大家都来看看,这老无赖撞碎了我的鸡蛋,却不肯赔,今日我偏要送她去报官。”
杜蘅心中忧虑着龙虎军的事无从下手,也不太注意这场闹剧,耳边脚声阵阵,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来看热闹的,有来指责女人不懂礼让的。
“都让让,就是你这老婆子撞碎了我家鸡蛋?”来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扶住阿婆的肩膀,将她提溜了起来。
阿婆是这街上的老人,代代都在卖葱油饼,是个体面人,头发向来梳的整整齐齐,现在也散乱在耳旁,她挣扎着喘息。
“我看你这老婆子怕是不要命了,赔不赔。”杜蘅被这话吸引了些注意力,她有些愤慨地感叹,周围的人也不敢作声。
壮汉似乎被激怒了,他一脚踢在葱油饼摊上,手上撤了力,阿婆直直地向底下摔去。
“简直混账。”吕阿叔沙哑的声音经过岁月的沉淀更带了一丝醇厚,他掷出一块木板,那木板飞了四尺有余,又踩上桌子一个旋身接住阿婆。
葱油饼完好无损地掉在木板上,吕阿叔另一只手扶住炉子,火油倾倒在他的臂膀上,他一声怒喝“你有这力气不去参军出力,竟在这儿欺负一个老妇人,今日这事一切由我吕峰承担。”壮汉也被他这个样子唬住,摸了摸头发,鼓了几次胆子也没上前来,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带着他娘子离去了。
杜蘅一方面佩服他的胆识,另一方面也惊叹他的身手,看来这吕阿叔也不是寻常之辈。
“姑娘,这吕阿叔可真是好样的,回了家我定要和柳意好好说说这事,这吕阿叔是如何救下阿婆又是如何扶住摊子的。”寸心小声地学着吕阿叔的样子,压低了嗓子“一切由我吕峰承担。”
“吕峰”、“吕峰”杜蘅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忽而笑了出来,对上寸心疑惑不解的眼神,她并未多做解释。
她偏头一看,吕阿叔正解开自己的衣裳,背上有一条狰狞的疤,刚才油泼过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红肿地隐隐发出些滋滋的意味。
“你吩咐下去,今日的损失都由杜府承担,叫阿婆去杜府领些钱整修,顺道问问吕阿叔这疤是如何来的。”杜蘅古怪地看一眼,心里实际上在呐喊,原是近在眼边,她唇边带着止不住地笑意。
“姑娘,这不合规矩。”寸心嘟囔一句,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回来带了一句“吕阿叔说是杀猪时,不听话的徒弟干的。”
杜蘅摇摇头,在桌下藏了几个铜板,便朝着姚府去了。
寸心慌忙往嘴里塞着冰糖柿子,狼吞虎咽地,也不顾衣裙是否整洁,含糊不清地喊着“姑娘,等等我呀,寸心跟着姑娘一同去。”
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像那事没发生一样,吕阿叔挽起袖子,端着一幅笑容,吆喝着人。
“卖糖水了,吃糖水呀!”
“新出锅的冰糖柿子。”
日暮渐沉,天边像镀了一层金粉,歇着地黑猫睁开眼睛,舔了舔毛,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瘸了一条腿,动起来显得格外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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