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杏

“这是我妹子，名字叫做阿杏。”吕阿叔点燃了个火堆，这事发生的早，索性他也就不出摊了，以免生了事端，阿杏听见有人唤她，往火堆旁边挪挪，歪着头看杜蘅。

        “你生的真好看。”阿杏默默观察着，手也在空中不停挥舞，像是在画杜蘅的模样。

        杜蘅被连夸了两次，有些难为情，她跪坐到阿杏身旁“阿杏也是一个漂亮又善良的姑娘，今日多谢你救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碗糖水有毒的？”

        阿杏受宠若惊地离她几尺远，她平日被兄长关在家中，哪怕是见了别人，她们也只当她是个丑八怪“我……我看见有个黑衣服的男子，在瓮沿洒了些“白糖”，阿杏也想要尝尝今日的是不是比昨日更甜了。”

        杜蘅一愣，阿杏所见的黑衣男子与自己看到的那个神色慌张的男子应该是同一个，只不过他不认识杜蘅，所以也未认出她。

        “阿兄，阿兄，我错了，我不该跑出去，我不敢了。”阿杏不自在地反复摸自己脸上的脓疮，像是遇到了梦魇，反复重复着她错了，神情古怪“阿杏丑，阿杏是怪物，不能，不能叫人看见。”

        一直不开口的吕阿叔悲戚笑了笑，擒住阿杏的两只手，捏住她后颈，只听见一声闷哼，阿杏便安定了下来昏睡了过去，吕阿叔为她披盖上衣服才开口“我妹子幼时发了高烧，我求了几家医馆都找不到大夫来救治，这样也就落下了癔症，后来染了病，身上与脸上都长了脓疮，我总是不让她出去害怕别人欺辱了她，久了大家伙也就不知道我有个妹子了。”

        “人各有志，哪怕是蝼蚁也尚在苟活，何况是阿杏呢。”杜蘅请求吕阿叔给她接一盆干净水和一把木梳来，她将布打湿，用梳子顺着阿杏的下颌将阿杏的头发拢起来，吕阿叔看着妹妹这副恬静的模样，像是又回到了她生病之前，整日在腕子上带着些铜钱，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说自己最大的愿望是把头发梳的像卖葱油饼的婆婆一样整整齐齐的，过干干净净的日子才好。

        阿杏病着的这么多年，除了不想她被人欺辱，吕阿叔也总是害怕叫人知道了他这个痴儿妹妹，久而久之，竟也生出了一丝厌烦之心，吕阿叔长舒一口气“是阿兄对不住你。”

        “阿杏的头发生的很好。”杜蘅的手柔柔地划过阿杏的发间，贴心的避开她的脓疮，又怕吵醒了她就撤了梳子，改用了手。

        “她随我娘，只是我没本事，还对她说些女人头发长没出息的话，叫她寒了心。”吕阿叔润了润湿着的巾帕，供杜蘅使用，他想摸摸阿杏的头，转而又缩回手“也不知她会不会怨恨我。”

        “她定然不会的，我心里其实很羡慕阿杏。”杜蘅迎上吕阿叔不解的眼神“我很羡慕她有个阿兄可以庇护她，哪怕是别扭地关心她，都好过没有。”

        “她只是生了病，病是会好的。”阿杏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就抽搐一下，杜蘅轻柔地拍拍她的背而又坚定的开口。

        吕阿叔突然明白了她为何坚持要走这条摇摇晃晃的路了，有人生病，就得有人治病，而杜蘅想要治的是天下无数像阿杏一样的病人。

        杜蘅临走之前，嘱咐吕峰以猪油硫磺熬皂，留下了一支名贵的珠钗交代他带着阿杏去看病，顺便买些女儿红装。

        晚些时候，苏子衍来的很急，他带着个兜里从窗子里进了屋子“吕叔，今日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吕峰本欲行礼，却被苏子衍端着手扶起来“今日杜大人清早就来了小店，我本欲轰她走，她却直言并不是为了当年的事来，没想到有人也得了这消息，在瓮里动了手脚，还是阿杏撞了出来，我与杜大人才幸免于难。”

        “吕叔，在我心中您早已是我的家人，您又何必客气。”苏子衍早已听说了这件事，吕峰来了京城隐姓埋名一年有余，他便发现了他，吕峰当时也年轻，愣是应了下来，这么多年苏子衍明里暗里扶持他许多，也算是告慰了父母在天之灵，苏子衍拨了拨晃眼的油灯“杜蘅，就没再查下去？”

        “杜大人只是交代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说是明日就派杜府的亲卫过来，叫我们正常买卖，不必害怕。”吕阿叔犹犹豫豫，斟酌半晌才继续说道“衍之，我觉得她不像是个坏人，她还把那名贵的玉簪留给阿杏，说是看病用钱，还说让我买些女儿红装回来。”

        苏子衍越过吕峰，果真看到一袭湖蓝色的长裙静静地躺在桌板上，领口与袖口皆被绣上了花朵的样式。

        “嗯。”苏子衍应了一声，心中有着万千思绪“她向来是见不得别人苦，阿杏今日可有受到惊吓？”

        “阿杏近日的精神越发的好了，我糊涂了一辈子，今日听了杜大人的点拨，才明白阿杏心中所愿。”吕阿叔为着自己心中那丝厌恶生了愧疚之情，他越愧疚就越不知如何面对妹妹，从军十六年，他只学会了行军打仗，与女人打交道他可半分不会。

        “吕叔，你也不必担心，我的探子一直在这附近，出了异动，便会第一时间报给我，你与阿杏只需要过寻常日子就好。”苏子衍隐匿在袖袍下的手握成拳头，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心中惊惧，杜蘅能够查到吕叔，那么对于当年的幕后主使更是轻而易举，他无法用人的性命去冒险，他或许是该与杜蘅好好谈谈了。

        吕峰合眼沉沉地思索，杜蘅与衍之并不是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十分相似，他眼底一热，说出来的话也不成语调“衍之，你瘦了许多，往后要多吃些好的，莫亏待自己，这么大的官更要爱惜自家，都说伴君如伴虎，行事也要小心。”

        苏子衍脸色哗变，总觉得他有些交代后事的样子“吕叔，怎么这么说。”

        吕峰从鼻腔里发出了个音，心里打定了主意，脸上赔了笑脸“只是好久不和你说话了，你如今这样稳重，司军大人心里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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