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拜别
风大的很,夜色寂寂。太后的气息不稳,她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眼中却有着深不可知的伤感和畏惧“齐姑姑,齐姑姑,哀家方才梦见了玥儿,哀家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朕梦见他死不瞑目,问哀家为什么不肯救他,明明是一个成型了的男胎啊,为何不肯早早立他为太子,叫有心的人无计可施。然后是瑞权,哀家这些年所疼爱、欣赏的孩子,他们两个都在逼问哀家,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救下来,他们哭的那样惨,都管哀家叫娘,哭的哀家心都要碎了。”
齐姑姑抱着太后的肩膀,紧紧握住太后的手“不会的,娘娘,永寿太子最是懂事,在您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不哭不闹,那么小也知道心疼娘了,张大人更是,从小享受着娘娘的爱,一定不会有半分埋怨,娘娘不必害怕。”
说着说着,齐姑姑自己也泪流满面,她从未见过太后除了永寿皇太子没了那一日那样的难过,她整个人凹陷在软榻之中,不肯说话,不肯动弹,也不肯进食,轻的如同一片枫叶,吹一口气就要把她的命带走了,齐姑姑拍着太后的后背安抚着。
太后的神色无助而惶惑,仿佛被雨露沾湿打落的春芽,薄而脆弱,她闭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哀家有皇帝这个养子,可他始终不是哀家的亲儿子,不说现在是越来越离心,要是让他知道了当年的事,哪里还会站到哀家这边,家里那边,为了荣宠,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甚至为了后人,有几个人是真心为哀家?”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努力稳定了心神“瑞权的事定下来了吗,其他的准备的如何了?”
“还没有,奴婢猜着皇上也是顾念着太后娘娘的,所以才久久不做定夺。其他的已经吩咐下去了,娘娘不必忧心操劳。”齐姑姑取过床边的大氅披在太后身上,又起身递了一盏早就备好的热茉莉茶在太后手中,柔声关切地安慰着。
这便是太后的厉害之处了。她在先帝身边多年,与朝中老臣多是相识,哪里会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可她偏偏这般淡然无争,仿佛不理世事。并且又有张家做着依靠,虽然张家内里腐败,可众多的追随者,在朝中担任要务的人却有许多,她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太后挣开齐姑姑的臂膀,扑在床榻上,手掌不知道支在了哪,有些轻微的疼痛,她动了动手腕,在灯火下照着,左侧已经有些微微的肿起来了“赵氏这些日子有没有来信?哀家看着她怕是被男人的情爱与温床冲昏头了。”
“也是可惜了太后那样费尽心力地调教她,竟然也是个不中用的。”夜深了,不便再叫太医,齐姑姑看见太后已经清醒过来,就去匣子里取了个红花汤药,细细地涂抹在她的手掌中,又用温水泡过的毛巾好好地为她敷了敷,看见红肿下去一些才放了心。
“太后真的想好了么。”齐姑姑的声音从喉舌底下缥缈而出“这样做了,就万万回不了头了。”太后从张瑞权入狱那日起,看似整日在寿康宫里求神拜佛,实则已经暗中起了谋划,齐姑姑为这个办法感到恐惧,安抚的手也一滞。
“你认为哀家不这么做,就有回头路了吗,皇帝不显山不露水,可他的人在朝中所占的人却越来越多,一则杜蘅与苏子衍两个小儿确实是能干,可他自己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吗。张家那边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只有皇后身份高贵,皇后生下的儿子身份高贵,张家才会牢牢依附,地位更加稳固。”太后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满室晦暗,但却连灰尘都能看的清楚“这也是救瑞权出来的唯一办法,没了瑞权,不是让哀家丢了半条命吗。”
齐姑姑想再去点灯,却被太后抓住了手,她的眼睛发着亮,亮的让人生惧,太后一向是嘴硬心软,尤其在孩子这一方面,最是不舍得。她总是嫌弃着张瑞权,更是多次出言辱骂,可一遇到了事,就是万人不上,她也要把天顶着。
若来日皇帝登稳了帝位,他的生母成为圣母皇太后,太后想要凭母后皇太后的身份安度余年,都只能是妄想了。齐姑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手上沾的这么多鲜血,她们二人像是漂泊在黑夜的雨湖上,唯有一叶扁舟载着两人,彼此扶持。对于未来,她们同样深深畏惧与无力,并且觉得不可把握。只能奋力划动船桨,哪怕能划得更远些,也是好的。
这一夜不曾点灯,太后睡意浅浅,到后半夜直接去了佛堂,一遍又一遍地抄写着心经,徒留寂寞深深。
那边的流莺听了杜蘅的话,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不断的冒着冷汗,眼神乌洞洞的“大人,请大人收回成命,夫人刚刚生下小少爷,正是体虚身子弱的时候,流莺一箱伺候惯了,最明白夫人的习惯,骤然换了人,夫人哪里会习惯啊。”
她的眼神发着青光,姚颂被盯得心里法刺,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撑着威严“杜大人说的就是本大人说的,夫人那里本大人自有交代,你自去小厨房吧,也不要自讨没趣。”杜蘅没有回头,姚颂快走了两步才跟上。
流莺突然看见内心巨大的不可弥补的空洞,铺天盖地地充满了恐惧与孤独,她想要抓住姚颂的衣角,发出了声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悲鸣“大人,大人。”她无声地嘶吼着,不要再往前走,不要走,只差一步啊,只差仅仅一步。
“你们听说了吗,府里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被杜大人抓住了把柄,明日就要放在正厅里,找人过去审问呢。”来往的侍者看她这个样子不明白是其中缘故,。
“府中都传遍了,大人待人宽厚,已经贬出去一些人了,我倒是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个人的声音虚虚浮浮“听说是何大人死前手里紧紧抓着的,那个时候才交给杜大人的,可惜了,那样好的老人啊。”
随着几声唏嘘,流莺心里越来越冰冷,她挣扎着起来,就往人群里撞“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这是你们该关心的事儿吗,刘妈妈,小少爷要吃的羊奶你热好了吗,就在这说嘴,小心我禀告给夫人,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她身上都是土,平常就是这样在府中,当时大家都当她是夫人面前的大丫头,更有人会以为她要坐上府中的第二个娘子,都敬着他,巴结着她。
刘妈妈被点了名,心中愤懑,挺着肚子站了出来“你是老几啊,在这儿轮到你说话,你流莺算是什么东西,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这就是大人吩咐下来的,叫我等不许去前厅,大人还没说什么,你到是先气恼了,瞧瞧你自己吧,还不是杜大人一句话就把你拉下了马,真以为自己要山鸡变凤凰了,我呸,我看你就是那个内鬼,说不准何大人那的东西就是你的。”
刘妈妈骂的酣畅淋漓,平常被流莺使唤惯了的,也都跟在一旁笑,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流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被人戳中了心事,用力拨开人群“你说什么,夫人还没同意让我去小厨房,我就还是夫人的人,腌臜货。”
“你说谁呢,我在府中当差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小贱人。”刘妈妈听她嘴上不干净,冲着上去和她扭打在了一起,流莺怎么能和这样的婆子拼的过,刘婆婆禁锢着她的腰,又反手把她的手腕抓在了一起,把她的肩颈拧的青一块紫一块,刘婆婆把流莺摔在地上“这满府都是大人的家产,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大人的奴才,你要是不认就滚出府去,老娘今天就在这儿等着你,小蹄子,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真以为大人能看上你呢,大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呸,死了这条心吧。”
两个人骂的话越来越难听,扭打在一起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不知谁喊了一声“血,血,血。来人啊,出血了。”聚着看热闹的人围成一团,闹哄哄的,刘妈妈停了手,额头一痛,她摸上去,掉了大片的头发,又掺着血丝,登时哭喊了起来。
流莺也是衣衫不整,发式被扯开,脸上五个明晃晃的手指印,姚颂在前院听见这个消息认为甚是荒谬,又是丢脸,两个人被提了上来。刘妈妈是府中的老人,自然更明白怎么才能讨主子的怜惜。
刘妈妈扯开裹着头的纱布,血不断的往外冒,她臃肿的身子往地下一趴,看起来甚是滑稽,姚颂的嘴角抽动着,地下所有的人的争吵都不入耳,他转头看了看苏子衍与杜蘅,两个人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刘妈妈,你是家里的老人了,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竟然当着苏大人与杜大人的面对年轻的下人动起了手,真是令我府蒙羞。”姚颂长舒一口气,杜蘅侧身在暖阁内的座椅上坐下,慢慢剥着一枚红橘,红橘晶莹剔透,更像一颗红宝石。
杜蘅的手上沾染了红橘的香气,情况而粘腻的汁液又红又黄,一旁的侍女极为有眼力见的拿来了净手的铜盆与帕子,她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把橘子瓣丢到嘴里,剩下的放到一旁的果盘之中,把手浸泡到铺满花瓣的水中,她对姚颂的做法并不赞同,接着橘子对着苏子衍说:“这橘子十分甘甜,想来是姚夫人着人去买的,是了,这内府里的事情还是女人做起来更为得心应手,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一样,不管她是不是病着,都是这府中的夫人,就是没了正头的人在上面压着,下面的人才愈发肆无忌惮地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张牙舞爪。”
姚颂听懂了杜蘅的暗示,一拍额头就叫人去请赵洧吟,苏子衍也拿起一瓣橘子丢进嘴里,汁水充盈,确实是好东西“是,你说得对,这也是我家里下人不多的缘故,都说道生一,一生二,三生八卦,环环相扣,下面的人作威作福,上头的难免得到忽视,没了担子,反而愈发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
赵洧吟正逗着怀中的孩子,看着他天真的笑颜,只觉得一身的疲惫皆烟消云散。这时候姚颂派人来请,她才吃了一惊,这些日子姚颂不是在杜府,就是在书房,她也乐得清闲“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晚还要叫我过去,杜大人与苏大人已经走了吗,大人用过晚膳了吗?”
“夫人,进去了就知道。”赵洧吟跟在下人身后,仍然把姚涵抱在了怀中,他有些困意了,可赵洧吟的神经是高度紧绷的,带路的下人也把刚才的场景叙述了一番“唉,夫人还是好好劝劝流莺姑娘吧,刘妈妈是这府中的老人了,大人怕是十分在意啊。”
“我的天爷啊,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这是什么鬼热闹。”赵洧吟进了屋就看见流莺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两个手都被下人反钳制在背后,她的脸已经肿得跟猪肝一样,嘴角流着血,赵洧吟看着三人都在,有些不忍心地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当着两位大人的面就弄成了这样。”
“是这丫头自己不识好歹,竟然在府中斗殴。”姚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是你身边的人,自然由你做决定,我已将决定要将他送去小厨房,其他的你看着办吧。”姚颂结果赵洧吟怀里的儿子,不再看下面的人,流莺扭动着身体,她的嘴被人堵上了,嘴里只有苦涩的布味,她想告诉赵洧吟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她做了错事要把她送去小厨房,她的目光又哀求又锐利,赵洧吟让人放开了她的胳膊。
“做了这样的丑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赵洧吟瞥了她一眼,她这段日子虽然疯,也知道流莺打的是什么主意,更何况姚颂的意思这样明确,明明白白就是要处置她,她端着夫人的架子才让姚颂稍稍满意。
“夫人,夫人,你是知道的,奴婢一向与这些人都没什么焦急,又是个心直口快的,哪里拼的过她,她上来就对着奴婢一通辱骂,叫奴婢是小贱人,是贱种,奴婢怎么能忍。”流莺撸起袖子,她低头默默地流着泪,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夫人,奴婢在府中也是老人,奴婢知道两位大人都在府中,断断不能如她说的一样丢了大人和夫人的脸。”刘妈妈瞪他一眼,给了杜蘅往下听下去的欲望“她是朝夕随奉夫人左右,刚进府时十分恭谨谦和,多半以夫人之意为己意,做事又常与一些大姑子有商有量,说话也是细声细语。谁知道她现在竟然以主人身份自居,奴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奴才侍奉大人与夫人是饱含敬意,可对着她绝不逆来顺受。”刘妈妈的话说的刚强有力,又一字一顿。
赵洧吟也被她这个态度给吓着了,她让刘妈妈往后退了退,赵洧吟蹙着眉:“这话我也曾听说过,流莺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自己说什么话自己要知道分寸,好好管着你的舌头,就像爱惜你自己的性命与前程一样。”她顿一顿,“也是我教奴才不善,请杜大人与苏大人见笑了,既然夫君已经想好让你去小厨房,那你就去吧。”
“不过,刘妈妈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只是为了这个婢子吗,我看不见得,刘妈妈到底是在扮猪吃老虎。”姚颂惊叹于赵洧吟的办事能力,又觉得她和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抱着姚涵的手也紧了几分,姚涵似乎是感觉到自己母亲的风采,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赵洧吟对上姚颂欣慰的目光,腼腆一笑“既然刘妈妈这样厉害,我姚家定容不下这尊大佛,还请刘妈妈另谋高就吧,来人把刘妈妈的工钱算出来。”
“看见夫人重新振作,为夫十分高兴。”姚颂也不否认她的决定,要是能换的家宅安宁,一个做饭的婆子算什么,就是十个,他也是能够豁出去的。
“这些日子让夫君担心了,是我的不是,如今我已全然大好了,夫君可以安心的与苏大人,杜大人共谋前程。”赵洧吟把姚涵抱了过来,他刚才昏昏欲睡,现在却来了精神,这个孩子生来就不怕人,看人就是笑,带着酒红的虎头帽更是可爱。
杜蘅与苏子衍从屏风后内阁中走了出来,她们二人不便参与人家的家务事,只对两人道了一生恭喜。杜蘅拿了一个黄金柑逗弄着姚涵“小公子现在多大了,生的和姚夫人这样像,长大了也是个俊朗的,是不是快要办满月酒了,要好好办上一番才是,我这个姨母到时候一定为我们熹微送上一份大礼。”
赵洧吟见杜蘅提到了这个名字,面上的笑一僵,迅速换了神色,杜蘅却捕捉到了这个影子,赵洧吟故意打趣儿着“是啊,是快要办满月酒了,那我就先替涵儿谢过杜大人了,涵儿说谢谢姨母,谢谢姨母。”赵洧吟拿着她的小手冲杜蘅摇晃,谁知道姚涵真的发出了两声婴儿的啼叫,惹得屋内众人笑声连连。
所有人都安歇,赵洧吟说带流莺去收拾东西,把姚涵交给了姚颂,就退了下去“事到如今,我也保不了你了,你怎么这样不小心,闹成这个样子。”
“奴婢知道,这次是奴婢疏忽了,夫人,奴婢以后还能回来跟着你吗。”流莺眼里包了一泡泪,目光黏在赵洧吟身上,觍着脸拉着赵洧吟的衣袖道“奴婢早早就没了娘,是夫人给了奴婢第二个家,奴婢不愿意也不敢离开您。”
“等相公消了气,我自然会求你回来,你在那边也该管管自己,不要再出这样的差错。”赵洧吟把手上带的镯子塞到了流莺的怀里。
“是,奴婢知道。”流莺的泪如同雨点一般滚了下来“还请夫人保重,听说杜大人手里有个内鬼的证据,夫人可要小心着,这位杜大人并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奴婢今日去了,您可要小心啊。”赵洧吟眉心一跳,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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