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波及

已经入了夏，杜蘅百无聊赖地待在杜府之中，自从上次皇帝单独召见，她发生了崩漏之症，皇帝让她在府中静养，就再没有召见过了。杜蘅坐在青石板路的尽头，看着书，书中写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又丢了书，笑了笑。

        那些阴冷潮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但惶惶的焦灼在人心里蔓延，过分的晴朗日子等于灾荒。杜伽抱着一条毛毯，捡起杜蘅手边的书“师傅，看了什么？”杜伽与这府中的众人都默契地不提在宫中的那一日，他把毯子搭在杜蘅脚边。

        “你看着书中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丘先生说了那么多话，唯独这一句最坏。这样的书，女子看了也是无用。”杜蘅把毯子向上扯了扯，她的书写了很多，今日有个女孩一直在府门前来回地走，一问才知道这居然是给贫苦百姓教书的女先生。

        杜蘅对着人千叮万嘱把书交给了她，她很满意，我朝奉行开化风气，更是自开朝以来，把女人的地位提高了很多，先帝的政策里也有鼓励女子读书的条例，这样也算不负先皇嘱托了。杜蘅看着杜伽，让他不要忙了不如坐下。

        “师傅这样迎着日光读书编书，要把眼睛看坏的。”杜伽笑，“以后先歇一歇，或者我读来师傅听？”皇帝盯上了他，他也不便再在城中出现，省的给家中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杜伽翻动着书页，他的声音散发着青年独有的生命力，杜蘅像一只猫一般伏在软榻上，突然他停住了声音，然后又是一阵翻书声，杜蘅疑惑地看过去，他显得有些局促，把书本折起来扔在一边：“一些蠢才们的浑话，师傅看了生气。”

        杜蘅满足地点点头，不去追问，这本书她已经读过许多次，世人多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应该是一些焚书的蠢话了。蝉在不知疲倦地叫着，有些在大树下悄悄蜕了壳，杜蘅看着杜伽，他浅棕色的瞳孔让人看着好像陷进了一个漩涡，在日色与天色中成为了第三种天光，杜蘅又在出神了。杜伽轻声笑了，看苏子衍站在一旁，悄悄退了下去，院子里的大榕树飘落一些叶子，有一片飘到了杜蘅脸上，她觉得脸上有涩涩的意思，坐起来看着苏子衍似笑非笑地“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下人也不通传。”

        “你家的下人都知道你这些日子累着了，怎么肯呢，我来了，自然也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了。”苏子衍随意坐在大榕树下“今日我来是要告诉你，嘉敏这些日子闹着要出家去，沈侯爷气的要打断他的腿，这没办法了，才告诉我，想让咱们劝一劝。”

        “嘉敏的性子就是这样，什么也藏不住，这次是为了什么呢？”杜蘅想到那个男人，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世事，李崇似乎因为李志当初的事儿，心中对她有了怨恨，这些日子的平静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李崇将军怨我的，我一直在等着他来。”

        苏子衍看她这样说，当初那些唇齿间难以言说的故事瞬间找到了源头“这都是他们自己作的，更何况又不是亲的，你这么做是帮他才对，怎么他就怨你了。”

        “话虽如此，可是那是人家的事，与我无关的呀，是我管了闲事，更何况这么多年的希望被一朝扑灭，我也是有弟弟的人，我总能理解的，我总能理解的。”杜蘅摇摇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她央着苏子衍把李崇带来和她见一面，她总不能，总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沈嘉敏的好姻缘。

        苏子衍看她激动，只能应了她让她缓缓坐下“阿蘅，应了我吧，等这些事儿过去，哪怕是过了这三年孝期，就与我成婚吧，请求你，一些都依靠我，不要这样了，应了我吧。”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若不是出了这些意外，他已经求了皇帝，他不愿意，也不能再看杜蘅这般苦了。

        杜蘅的手被他攥着，苏子衍的眼睛里满是恳切与热烈，这么烫的情感就要把她灼烧，杜蘅叹了口气“好。”

        从小到大，叫她阿蘅的，只有一个爹爹。后来爹爹去了，她也没再能听到这个称呼，苏子衍的声音不同于杜伽，是一种饱经世事的成熟，他有些高兴，额头沁出了一些汗“等你好一些，我就带你去大漠看一看，去草原也看一看，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你听过很多坊间的故事，说书人总是愿意把一个又一个的爱情故事说的惊天地泣鬼神，在人们的心思达到顶点，往往会面临一个又一个急转直下的深渊。

        这一年苏子衍刚刚二十岁，正是情到浓时不愿放开的时候，他对杜蘅许下了许多诺言，希望以后一一兑现。他们没有多待一会儿，宫里来了人，来传苏子衍。

        是世族大臣传来的，近来朝廷多事，朝议的官员对着大晴的天气议论纷纷，终于想了ト筮这条法子。苏子衍对这些法子算是嗤之以鼻，可朝中的更迭极快，张家随着太后的死去也一起沉寂，皇帝给着他们个面子，留下了个几个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张帆因为哮喘辞了官，赋闲在家，也是乐得自在。

        李崇下了朝匆匆地赶来，他已经没有了那天的泥泞和一身的污秽，整个人都带着肃杀地冷气，他对着杜蘅一抱拳“杜大人这些日子可还好啊。”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让他见到杜蘅还有些尴尬。习武之人心思单纯，也是应该了。

        杜蘅仍然在院子里，她看见李崇，也不拐弯抹角“今日是我请将军来，才央着苏大人替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李大人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杜蘅的发丝被风吹的松散，用一支木钗挽了个流云发髻“李大人没有的话，我可有很多话要与李大人说一说呢。”

        李崇微微低头，看着这个玉兰般的女子“杜大人要是为了几天之前的事情，就没必要和我谈了，我李崇行的端，坐的正，正是我做的。如果你哪天被处死，我做完了所有的事，也不会让自己独活，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杜蘅垂眸片刻，温和地一字一字道：“李大人是个英雄，杜蘅敬佩您，杜蘅只希望这是咱们之间的恩怨，不要再牵扯到旁人。”杜蘅顿了顿，杜伽不时地向里张望，生怕李崇对杜蘅不利“我不希望，您会后悔。”

        李崇被杜蘅说的云里雾里，李崇冷目片刻“我听不出杜大人的话外音，也听不明白这些话，杜大人有话还请直说，如果杜大人说的是杜伽大人，那末将对他有愧，不会再做什么。如果杜大人说的是嘉敏，那就是我与嘉敏的事，不劳杜大人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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