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杰之死
姜清晨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一层，又几番询问才找到后门。她推门出去是一条柏油马路，两旁都是新鲜的花草绿植。
她没有伞，出去的那刹那就被大雨淋湿，可她还是顺着小道向下跑着。没多远，就看见了一辆车子停在那里，开着大灯照着前方。十几个保镖都围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
她走上前去，隔着大雨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林旭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站在不知谁的面前，神色阴冷可怕，一旁的阿邦给他撑着伞。
再往前走，她看见地上大片大片的血随着雨水冲向四周，流过她的脚边。
闪电将天空撕裂，一声惊雷轰的炸响。
姜清晨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满身的鲜血任大雨冲刷都无法洗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痉挛，手脚绵软的躺在地下，肤色惨白如纸。
她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觉得心脏蓦然一痛。她抬头看向林旭，从未见过如此阴冷可怕的他。
姜清晨拖拽着被雨水打湿而粘黏在自己身上的华丽衣裙，踉跄着继续向前走着。
“姜小姐！”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她，开口惊呼。
所有人抬起头来看她，林旭皱眉转身。
她没有看他，而是紧盯着地上的男人。她终于看清楚了。
阿杰。
是阿杰。
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但当姜清晨看到他惨白的面容时，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
她突然脑中轰鸣，浑身不受控的颤抖着，不管不顾的拼命冲阿杰跑去。林旭捏住她的瘦弱的肩膀她却用力甩开他的手推开他，跌坐在阿杰身旁。
林旭顿在原地，半晌，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闭上双眼，轻轻笑了。
姜清晨将手紧紧地握成拳，抵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大口呼吸着。残存的影像在她脑海中一点点闪过，她用力保持清醒，可却抵挡不住接踵而至如潮水般涨起的回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记忆找回，面临的，是这样的场面！
阿杰就要死了！她的亲哥哥就要死了！死在她的面前！被林旭活活折磨而死！
她脸上早已分辨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浑身抖的厉害，颤颤伸手握住阿杰的手。
她找了那么久的亲哥哥，就在自己的眼前！她都不敢去想，自己在东南亚这半年每次阿杰见到她是何种心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阿杰时，他眸子里都是掩不住的讶异，明白了为什么她说自己父母去世后他会情绪异常激动，明白了他每次看见她时复杂的神色……
她好不容易参透的一切，却是用今日姜月的死才换来的。
姜清晨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逐渐冷去，雪白的衣裙染上鲜血和尘灰在地上绽开，稀疏的灯光和清冷的月色笼罩于她的周身，却照不进她的眼底。
“阿杰……阿杰……”她小声唤他。
阿杰的手指蜷了蜷，用尽全力打开肿胀的双眼。
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两人全身如同过电般涌出一股暖流。
姜月知道，她找回记忆了。
他最疼爱的亲妹妹，认出自己了。
可现在，他却要死了……
他微微翕动苍白无血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只能艰难地喘息着。
“别说话……我明白……我明白……”姜清晨紧攥着他的手，摇头止住他的话头，声音却越发微弱。
半晌，她转过身，面朝林旭，以一种近乎悲哀的姿态跪在地上，伏在他的脚边，开口哀求道：“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阿杰吧……”
她垂着首，露出纤长脆弱的脖颈，被雨水淋透的衣裙紧缚在她身上将她勾勒的纤弱又孤独。
林旭看着姜清晨为阿杰求情心中的怒火更盛，可看着她如此绝望凌乱的痛苦，他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收回目光，看向远方，不知过了多久，才冷冷开口道：“他是警方的线人，不可能留下的。”
“我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她抓住他的裤脚，语气卑微而低下。
林旭却没有反应。
她感受到后方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裙，她回过头，是姜月看着她，目光灼灼。
她松开林旭，赶忙转回他身旁。
姜月的周身都透着一股寒冷的死灰之色，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低沉嘶哑的声音，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令人难以辨别。
姜清晨俯身去听才能听清，他说：“晨晨……不要……求他……对……不起……”
对不起……
姜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自责让干净的她卷入地狱纷争，自责让她见到他这幅模样，自责她为了自己去卑微的求林旭……
最该说对不起的，究竟是谁？
她喉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摇头。
林旭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昔日好听的声音此时如地狱的恶鬼，开口对姜月说：“有什么方式，让缉毒警死的更痛苦呢？”
姜清晨下意识抓住他胳膊，颤栗着开口：“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你不该来的。”林旭轻柔的拍拍她的手背，下一刻却将之拂开，站起身来，笑着道：“既然是缉毒警……死在毒品手里，应该，是件很有趣是事情吧。”
让缉毒警……死在毒品里……
莫大的讽刺和羞辱……
姜月一身铁骨铮铮，宁愿自己被毒打受刑也不愿沾染半点毒品。
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却要接受这样屈辱的结果。
罢了……都罢了……
早在林旭后面几次没有让他参与交易而是送姜清晨回府邸保护她的安全时，他就隐隐察觉林旭已经怀疑他了。
但今日下午的□□交易之前，他还是给警方传递了消息。结果警察来阻拦时，却没有查到任何货物。那时姜月就知道，他暴露了。
林旭就是故意引他出来，而货物其实早被鲁蒙运走交易完毕了。
他瞬间就被林旭的人控制起来，想找时机逃都逃不掉。
他的任务失败了。
他不怕赴死，他只怕姜清晨深陷漩涡，在黑暗里遥遥无期。
“去取高纯度的混合注射剂。”林旭向鲁蒙吩咐着，接着说：“把姜小姐拉开。”
“是。”
“对不住了姜小姐。”几个保镖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开到一旁。
“不要！”她跪在地上，奋力的挣扎着。凄厉的声音与闪电一同划破天空，惊慌失措的眼里全是痛苦和绝望。
“不要！我求求你，林旭，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你放了他……”
“把她嘴堵上。”姜清晨这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旭胸口一团怒火，姜清晨越是卑微越是恳求，他就越是生气越是阴翳。
很快，鲁蒙便取了针管回来。
姜清晨依旧挣扎着，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冲掉她精致的妆容，面色苍白，嘴里只能“呜呜”的发出丝丝微弱的声音。
“动手。”林旭没有半点犹豫的下着命令。
姜月无法反抗，他的手脚都断了，不是挑断了筋脉，而是被人生生砸断，他瞪大了双眼，只能任人摆布。
鲁蒙抬手扎进他的静脉。
一旁的姜清晨在针管进入姜月体内的那一刹那瞳孔骤缩，失去了挣扎，忽然安静，全身脱力般跪坐在自己腿上。失落和绝望逐渐攀上微红的眼眶。
她如同大雨中一抹落魄的游魂，蚀骨冰冷的寒意，从心脏处侵蚀到四肢百骸，使她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就连呼吸都无能为力。
姜月的药效很快发作，他惨痛的在地上挣扎着，浑身颤抖的厉害。高纯度的混合毒品静脉注射，论谁也难以承受。
他□□着，挣扎着，喘息着，蠕动着。巨大的痛苦使他苍白带血的面孔扭曲，双眼瞪的极大，嘶哑的声音尽数破裂，身体忽而展开忽而收缩，胸膛剧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不断涌出，染血的指尖哆嗦的厉害……
“啧，命挺硬。”不一会儿，林旭悠悠开口。
他忽然对着一旁的张坤勾勾手指，说道：“给你一个让我相信你的机会，杀了他。”
张坤立在原地，身体紧绷着，不自觉的吞咽口水。
他站出来，站在姜月对面，一只手哆嗦着拿出别在腰间的枪支。
林旭转过身去，背对他们，静静地等着。
姜月抬眸看向自己面前的张坤。
姜清晨看向姜月。
那一刻，她读懂了姜月眼里的决绝和坚定。也是那一刻她笃定，张坤是警方的人！
张坤握枪的手如有千斤重，使他无法抬起，这个总是憨厚却机灵的山东大汉在这一刻却变得无比沉重。
自己人，要杀自己人。
在残忍之上，再加残忍。
漫天的大雨倾盆而落，姜月看着张坤，满是坚定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的心脏灼伤。
那目光，就和当初姜月离开家时，跪在地上坚定那句“姜月必不负望！”一般果决。
他舍命没关系，不可以让张坤再出披露了。为了他们的使命，为了他们的目标，为了他们的理想，为了人民和祖国，即便是将枪口对准自己人，他们也绝不可退缩！
此时，姜月只想起父亲那句威严肃立的“以大局为首国为重！”
以大局为首国为重！
姜月几乎微不可查的冲张坤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动手。
张坤眼里蓄满泪水，整条胳膊都颤动着举起，将枪口对准姜月的心脏。
姜清晨狠狠地闭上了双眼，不去再看。下腹一阵绞痛，她痛的厉害，脸上毫无血色，却死死咬紧牙关，攥紧拳，感受着这份疼痛，可这份疼痛终究盖不过她心里的痛。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心口划了无数条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伤口被感染，腐烂了五脏六腑，疼痛传遍全身，使人窒息。
姜清晨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但实则只有几秒。
巨大的“砰！”的一声，是子弹穿过人体和天边惊雷炸响在一起的声音。
姜清晨心脏猛的骤缩。
姜月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这个月夜之下，死在了队友的枪口之中，死在了倾盆大雨之间……
张坤在下定决心的那个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他轻轻闭上了双眼，颤巍巍的向姜月开了枪。
姜清晨再次张开双眼，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透着被无尽黑夜吞噬的冰冷和绝望，如同坠落于冰窖之中。绵雨点点勾勒出她的轮廓，她昂头，却看不清天是什么颜色。
保镖们放开她，她便一步一步无限缓慢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可怕的死寂走向姜月，路过林旭时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跪坐在姜月面前，伸手轻轻帮他合上双眼，又颤手抹去他脸上的脏污。低头看着他胸襟前大片大片的血，如同罂粟般艳丽盛开在他胸前。姜清晨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暗夜的罪孽无限蔓延，将负罪的血涂抹在她那煞白的脸庞。滔天的仇恨和悲愤吞噬着她的心，她在泪雨中失声痛哭，已无法面对这一切，无法面对这可怕的事实。
雨下得那么大，下得那么久，林旭在姜清晨放声的哭泣里，从未感觉时间那么的难熬。她哭了多久，他就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一个阿杰，竟让她在意成这幅模样吗？
直到她哭晕过去，他才猛的回过神来，可安静的世界仿佛比刚才她痛哭时更加喧嚣。
他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却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温热黏腻。他打开放在她膝弯的手心，满手的淋漓鲜血。
他心头蓦的钝痛，好像猛然意识到什么，神色终于出现慌乱，急忙吩咐鲁蒙快速开车去私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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