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义诊-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第二天的时候，苏落峰还是早早地就起床了。

        他今天上午的确是排的第二班，但是昨晚和孟珏遇见之后，心就忍不住的砰砰跳。他的专业知识告诉他，出现这种生理状况的原因是因为饮用了刺激神经的饮品，例如咖啡和浓茶。或者是遇见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儿导致心情很激动。他没有喝茶，这里也没有咖啡，但是他很高兴、很激动、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很期待。

        苏落峰这天早上表现的相当活跃，又是帮着志愿者班搬器材，又是给大家分发早饭。他溜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发现孟珏的身影，他本来以为孟珏应该是还没醒，就又等了两个小时，一直等到他看诊之前，还是没发现孟珏。

        “难道是走了？不会是因为昨晚认出我了吧，还是不好意思了？”苏落峰在心里猜想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就挑了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志愿者，看起来不是学生，应该是孟珏他们慈善机构的人。

        苏落峰单手撑在那人面前的桌子上，询问道：“哎，哥们儿问个事儿，你们队里是有个叫孟珏的人吗？”。

        那人当时正在核对药品单，便头也没抬就回了句：“啊对，是啊。”接着小声嘟囔：“曲美他嗪~二十盒”。然后拿起笔在单据上填了个20。

        苏落峰顺势又问：“哎？听说这些药品都是你们机构自费的，是孟珏出钱吗？”

        那人闻此，终于抬头看到苏落峰的白大褂，发现问话的是个医生，怕是找孟珏真的有事，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倒是也没急着回答苏落峰的提问，只说道：“孟总今天有事情，早上天刚亮就下山了。”

        兴许是方才已经核对完毕，又或许真的怕耽误事儿，那人开始非常认真的回答苏落峰的提问：“我们这个机构是孟总出钱组建的，主要是给社会生一些家庭比较困难的心脏病患者提供手术费用还有就是像这次的义诊，这种跟医院合作的活动，我们主要提供药品，听说孟总就是做药的，他应该有自己的药品供应渠道。”

        其实社会上的好多公司都会去做慈善，在为自己公司博得一个好名声的同时还可以冲抵一部分的税款。但是基本上都是很高调的，恨不得锣鼓喧天，满世界宣扬，但是孟珏组织的这个机构却特别低调，甚至都没有挂上凡鹤制药的名字。

        苏落峰并不在乎是谁出的钱，便又问道：“哦，那你们孟总还会过来吗，明天下午就结束了。”

        “孟总说今天下午忙完应该就可以过来了。这些单子还得他签字呢。”

        听他这么说，苏落峰稍稍定了定心，说了两句聊表感谢的客套话。刚好到了交接时间，他和林奕便去替下了早班的那组。

        忙完之后，他坐在座位上，给苏卿歧发了条微信：[你们大老板今天上午在公司吗？"咧嘴笑"]

        苏卿歧：[不知道]。

        苏卿歧：[老板来了也不会跟我汇报的。"白眼"]。

        苏落峰：[……真不会察言观色，领导来不来都不注意，升职加薪无望了你。]

        苏卿歧：[我是技术人员，成天待得是实验室，很少见到老板的，上次是因为汇报整理文件才碰巧得以瞻仰孟总圣言"星星眼"]。

        苏落峰：[……]。

        苏落峰看从苏卿歧这儿问不出了，就起身拍拍手去吃饭了。没等他吃两口，手机又响了，还是苏卿歧：[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我们公司有一个专利发布会，就在11点，老板去出席发布会了。]

        苏落峰：[哦哦，知道了。]

        苏卿歧：[你问我们老板干嘛？]

        苏落峰略过苏卿歧的随口一问，但是自己确实是满腹疑云，便继续发：[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慈善活动，或者慈善机构什么的？]

        苏卿歧发过来呢一段语音：“有啊，我们公司每年都会向山区捐款，也会给乡村的医院捐献设备和药品，这些活动还挺高调的，你去凡鹤的官网都能看到。”她应该也是在吃饭，嘴巴里面像是嚼着东西，口齿不清的说着。

        [哦哦。]

        [你找我们老板干什么？？？"疑问"]苏卿歧又发了一遍。

        苏落峰看了一眼消息界面，随手一划，并不打算回复。他打开了搜索引擎，进入了凡鹤制药的官方网站

        一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苏卿歧所说的今天上午凡鹤制药举办的发布会的新闻，看来新闻更新的很及时。

        可能因为是刚发生的事儿，占据了几乎一半的界面。新闻的封面是孟珏坐在发布会贵宾席上，看向舞台上的大屏幕。

        照片里的孟珏身穿一件黑色的商务西装，搭配蓝白相间竖条纹的衬衫和黑底棕色花纹的领带，还戴了一副镶金边的眼镜儿。这个形象和苏落峰昨晚见到的那个有点害羞的少年完全扯不上边儿。

        苏落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点进去了那条新闻，略过文字往下划了一下，又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孟珏正拿着笔签字。

        他左手扶着a4纸，右手持着一支黑色钢笔，纸上是他刚写了一半的签名。手腕处露出一截儿衬衫，袖口一侧贴着他白皙的皮肤，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处有很明显的凸出。

        那双手太美了，让人有一种冲动，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一把扯过来，将十指扣上去。

        接着苏落峰在他们公司官网找到了‘’慈善捐款‘’一栏，他从头翻到尾都没有发现名为“拾心”的慈善机构。

        也就是说这个机构是以孟珏自己的名义，或者说并不是以谁的名义，因为看起来孟珏也不打算通过这项举动为他自身博得什么东西，就只是孟珏自己的一厢情愿。

        下午三点左右，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与它型号一样的两辆车之间。车门打开之后，一位男士走了下来，正是孟珏。他换下了繁琐的西装，又换回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

        孟珏下车之后，朝着大家都在工作的区域走来。

        其实刚才他的车开过来的时候，苏落峰就注意到了，所以他一出现，苏落峰就看到了他。

        苏落峰没有立马起身去找他“寒暄”，他又接诊了5位病人之后，终于到了结束时间，便转头对身边的林奕交代了两句，起身离开了。

        后面还有两位老人在等着，然后来了一位志愿者，连说带比划地跟老人解释道：“奶奶~我们明天上午还有一上午的时间，今天医生要下班了。”

        志愿者重复了好多遍，老人像是听懂了志愿者的意思，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一直拍打着自己的心脏处。

        同老人说话的志愿者是一位小姑娘，看起来二十岁还不到，见状也慌了起来，老奶奶说的方言，她跟本就听不懂。

        两个人，一个耳聪目明、非聋非哑，另一个耳朵有点儿背，嗓门极大。就这么靠比划交流着，交流还交流不明白。

        孟珏注意到了这动静，三步并作两步奔走而来：“我来吧~”。

        他与小姑娘对视了一眼，小姑娘方才着实是有些不知所措，这下来人了，立马乖乖站在一边。

        孟珏俯下身去，用方言同老奶奶解释道：“奶奶，我们不走，今天医生们工作一天很累了，他们要去休息，明天上午您来了之后找我，第一个给您看病，好吗？”。眼睛里说不尽的柔和。

        能听得懂这人说的话了，老奶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经过一番交流，原来老奶奶是怕他们不给看了，方才拍打自己的心脏是因为她想告诉志愿者说她的心脏很疼。

        苏落峰在他们交流的时候，也走了过来，方才他之所以走的那么急，是因为真的是三急中的一急。了解情况后，苏落峰觉得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又加了会儿班儿，给这位老人看诊。

        孟珏和那位小姑娘作为当事人，也一直后再一旁看着。

        苏落峰作为心外科的二把手，专业方面绝对算得上权威。他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逐渐皱起了眉头。孟珏见状，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苏落峰摘下听诊器，和孟珏对视了一眼，对着老人说：“奶奶，您之前有出现过心脏疼的情况吗，有没有胸闷，出不来气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还有早起，有时候也会疼，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老人表情变得有些沉重。“疼的时候就吃两片药，是我儿子给我去医院开的，吃了还是疼。大夫，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治不了的病啊。”

        “哦，不是奶奶，因为我没听出来有什么异常。”苏落峰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接着对老人说：“这样吧奶奶，您跟我去我们的车上做个心电图行吗。”

        他们这次来，带了一些检查设备，可以做一些常规的检查，比如超声心电图、核磁共振等等。

        一套检查坐下来，各项数据虽有些许偏差，但是对于老人来说也都是处于正常的范围。苏落峰在心里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病因，根据老人的描述，的确有心脏疼的症状，但是数据结果都表示正常，苏落峰突然想到了一种病和这位老人的情况吻合，就是变异性心绞痛。

        老人方才说，她平时吃药，苏落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奶奶，您吃的药带来了吗”。

        “哦~带了的，我把盒子带过来了，我儿子说这药治胸口疼。”老人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药盒。

        药盒拿出一半的时候，苏落峰就认出来了那是什么药，顿时就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同时也证明了他方才的猜想。

        老太太平时吃的药叫做比索洛尔，是治疗心脏疾病很常见的药物，比如冠心病和心肌桥的患者可以服用它来降低心率。本身这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是变异性心绞痛的患者服用的话，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加重病情。

        因为变异性心绞痛的发病原因是冠状动脉痉挛引起的心肌缺血，这个时候再服用降心率的药物会会加重冠状动脉痉挛收缩，使病情变得更严重。

        病因找到之后就好办的多了，苏落峰给她开了一些硝苯地平缓释片这是种钙离子通道阻滞剂，可以减缓冠状动脉的痉挛。

        接着又嘱咐老人，一个月之后一定要去医院复查，毕竟这里的条件有限，想要进一步治疗还得去医院。

        老人听说还要去医院，立刻犹豫了起来。

        等苏落峰开完了药房，老太太看着苏落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大夫，我下次去医院就不免费了吧。”

        苏落峰之前虽然听林奕说这些人在背后对他们的议论，但是他却并不完全认同林奕的看法。这个世界上的好多苦难，不处于那个环境是绝对不能理解的。老人不想花钱并不是说想占便宜，他见过很多患者，在听到高昂的治疗费用之后选择回家等待。并不代表这些人不要命，而是真的就是要不起，那种情况下，钱和命是划等号的。

        “没关系奶奶，您下次来找我，还是免费的。”

        老人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都不用做手术，但是他知道，如果说下次去医院系要花钱的话，老人是决计不会去的。苏落峰虽然没什么闲钱做慈善，但是他却更加不想看到面前的这位老人就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算多的钱，而放任病情继续恶化。

        孟珏在一旁看着、听着……

        老人拿完药，握着苏落峰的手道了好几声谢谢。

        孟珏看着老人的背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便走到苏落峰旁边说：“这些老人的后续治疗费用，除了一些手术费用需要我们审批之外，其他的我可以出，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这个是一笔不少的钱。而且……”

        没等苏落峰说完，孟珏就接着说：“我最不缺的就是钱，苏医生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在你们医院预存一笔钱，供这些人的后续治疗。”

        苏落峰听完，心里觉得十分感慨和感动，什么话说出来都不太合适，便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突然，苏落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见他掏出手机装作临时起意，对孟珏说：“不然我们加个微信吧，后续有什么进展我方便告诉你。”

        他觉得凭着孟珏方才表现出的对老人的关心，这个理由他绝对无法拒绝。

        果不其然，孟珏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掏出了手机，加了苏落峰的微信。

        孟珏的微信名字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头像是一片赤色的晚霞，是他前段时间拍的一张风景照。照片的左上角漏出来的是传统古建的斗拱和卷起的檐角。

        苏落峰对这个人真的太好奇了，他觉得孟珏身上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魅力，勾着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尽管他总是彬彬有礼，但是等到真正走进之后，会发现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磁场，将所有对他的探听、关心、甚至是周身的人气全都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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