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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案


张辰的电话是在第二天傍晚打来的,那不是个小案子,情节也比较特殊,所以不难查找。只是张辰不清除孟珏的具体意图,怕遗漏细节,便道了句:“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邀了孟珏亲来警局觌面而谈。

        孟珏到的时候,张辰已经在门口迎着了。待孟珏下车,简答打了个招呼:“孟总。”

        “嗯”

        张辰凝着面色,看了眼孟珏。“进去说。”便引着孟珏进去警局。

        警局办公室除了张辰便只剩下两个值班的小警察。

        未等坐下,张辰便递给孟珏一沓资料:“这是案件旧宗,案件从头到尾的文字记录都在这了。包括当年的审讯细节。”

        孟珏接过,从一旁随手扯了把椅子坐下。他掀开翻看了两页。

        张辰补充道:“犯人名叫贺益阳,是当时给医院供药的药商。依照文档记载,从他被抓到最后结案算上各种审批流程也才用了两周的时间,而且看审讯文字记录,他非常配合,对各种罪状也都供认不讳,但是因为波及太多孩子,所以当年判的是死缓。”

        死刑,只要不是立即执行基本都会有转机,孟珏眼睛扫着那份资料说:“那,他现在呢?”

        “后来,那人在狱中表现良好,改无期了,到现在”张辰说着打开了一个电脑文件,在屏幕上巡逻了一会儿。“再过十年就出狱了,这也不排除他再减刑的可能。”

        孟珏听徐杨说过,医院当时也赔了一大笔钱,便问了句:“就只有药商有责任吗?”

        张辰空看着前方,摇了摇头道:“涉事嫌疑人还有一名宏浦医院的医生,是当时心外科的主任黎青峰。”

        “那医生”

        未等孟珏说完,张辰抬眼看了眼孟珏猝然道:“死了。”

        “死了?”

        “当年响应政府政策,他们医院派了两名医生去非洲援助,其中就有黎青峰。”稍顿几秒,张辰垂首颓然道:“死于埃博拉~”

        孟珏抬起头,一时不知道应当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

        “我能去看看那位犯人吗。”他看了眼手里的卷宗。“贺益阳~”

        “这个有点难办。服刑人员按律规定,一般只有近亲属才能会见。”

        张辰托腮思忖了一会儿。“不过,我翻看了全部的探视记录,发现贺益阳服刑期间,除了早年的时候有一位男人看过他之外,这三十年以来再没有别的什么人来探过监。可案宗上记载的是,他在入狱之前,是有妻女的。”

        孟珏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是信息有点儿多,他还需要再理顺理顺。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这卷宗我能带走吗?”

        张辰咬了咬嘴唇,环顾左右,“可以,只是,我也是破例…”

        孟珏看出了他的顾虑,默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放心,就我一人看。”

        “嗯,行。”说话间孟珏就已经起身要走。

        未等孟珏出了门,张辰脑中倏地闪过一个人,开口喊住了孟珏:“孟总,后面有消息,我再跟您说。”

        再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沉没,只剩下粉紫色的霞光抹了半边天。

        到家之后,正要开门之际,孟珏被一阵花香诱着偏了头。

        是一枝腊梅。

        他往前凑了凑,梅枝旁还有一张卡片:“街角的梅花也开了,回个头~”

        孟珏转了身,凭着路灯幽幽,瞧见了拐角处探出数枝红梅。

        斯人粲然一笑,偷偷撇下一朵藏在手心,攥着带回了屋。于是再寻常不过的月夜,有了些特别。

        当晚,警局附近一家小酒馆里,张辰携着一人喝酒喝得正起劲儿。

        醉山颓倒间,张辰哥俩好一般攀着那人的肩膀,对着他一通吹捧。“金老哥,你这两年干的是真不错,真的是羡煞兄弟我啊。”

        而张辰搂着的那人,正是南山监狱的监狱长金昌顺,这人仗着自己亲娘舅是市局的局长,平日里趁着职位便利没少捞油水。

        金昌顺早就喝得酩酊大醉,也兀自夸强道会起来:“张老弟,不是我说你,干咱们这行的,不容易啊,说好听点那是上星的人民警察,可咱们自己还不清楚吗。”

        他悄摸环顾了左右,抬手掩着额头,压低声音道:“还说什么人民的公仆,我看啊,就是家奴。那点儿死工资,大街上要饭的都瞧不上。”

        张辰见他喝美了,也说嗨了,便又往他酒杯里续了杯酒。

        “那老哥有什么高见,也说来让小弟我知道知道呗。”

        金昌顺举起酒杯在灯下照了照。“茅台!张老弟大气!就冲着你这份义气,哥哥我今天就多说几句。”

        张辰一听这话,赶忙也端起酒杯。“哎呦呦,洗耳恭听。”

        “要说这行,也不是半点儿甜头都没有,这里头的财路啊,也是大有说头。就拿我来说吧,狱警?他们心里不说,我心里都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咱们自己人看不上咱的有的是。

        说者捶胸顿足,而后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人家怎么想、怎么说,我管不着。但这里的甜头~他们也尝不到,我不是吹,咱就是往这一坐,钱就能长了腿儿跑过来。”

        声音低了又底,几逾耳语:“有个人,每隔半年就来探视,人家只一个要求:偷偷的。”恢复了声调,摊了摊手道:“说白了不就是几行字的事儿吗,那我就不写那几行字不就结了吗。别人我都不告诉他,你猜那人给我多少?”金昌顺一脸诡秘莫测看着张辰。

        “多少?”

        金昌顺比了个一只手。

        张辰瞪大了眼,佯装震惊道:“五万!!”

        “哈哈哈哈,张老弟,你平时连做梦也这么小心吗,五十万,每次!”

        张辰就着这氛围继续套话:“这是碰上哪家的财神爷了啊,出手这么大方。”

        “唉?凡鹤制药你知道吗,那家的一个老总,姓付。”

        这话一出,张辰心里也落了定。他本来也只是猜测有人会在探视记录上动手脚,就找来了金昌顺,没想到还真就套出来了有用的。

        两人又坐着互相吹嘘了半天。得了消息,张辰也就不必刻意保持清醒,两人一杯接一杯,觥筹交错间,醉的是天上人间,豪情万丈。最后还是服务员用张辰的手机打电话叫了一个朋友才把两人拖走的。

        孟珏这边也没闲着,他把卷宗从头到尾又详细看了一遍,注意到了当年那款药的名字-康卫宁,而这款药的原厂商就是早年和凡鹤合作的“excellent”公司。

        一样的厂商、一直负责和厂商对接的付建鹏、有问题的药品以及年晓华说的马鸿升,这所有的一切串到一起,孟珏的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想法在他脑子里转的正热,张辰的电话打了过来。“孟总,还有一个事儿,您听我说。”

        “嗯,我听着。”

        “您公司有没有一位姓付的老总,我昨晚从贺益阳被关押的监狱的狱警嘴里得知,这个付总每隔半年就会去探视,虽说他没说去看谁,但我猜想应该就是贺益阳。”

        这个消息,更加印证了孟珏心里的猜测,思量了一会儿孟珏开口:“那如果,我找到贺益阳的直系亲属,并且对当年的判罚提出质疑并上诉,你觉得有案件有重新审理的可能吗?”

        “你觉得,案件存在误判?”

        这想法虽然大胆,但张辰出于对孟珏的了解,觉得他既然提出来就一定有根据。况且,隔了几十年的冤假错案,他又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反问一出,他自己就已经信了三分。

        “那个在非洲牺牲的医生,或许是给别人替了罪。”

        孟珏放下手里的卷宗,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属眼镜;他的直觉告诉他,一个甘愿置身于非洲疫区那种要命险境中的人,断然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购入假药,将数百条生命尽数枉顾。

        “可左右,人都已经没了。”

        这句话就像钢针一般,扎在孟珏的心上。

        是啊,人都已经没了,所以再也不能开口说一句话,鸣一声冤。

        那么就因为人已经死了,就该带着一身污浊被埋葬,灵魂都不得安宁吗?

        可本来应该是英雄的啊。

        他自己的父亲也一样不会再醒过来,难道要因为一句‘人都已经没了’,就任由凶手将真相湮灭吗?

        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如果父亲还活着…那是不是当他再喊‘爸’的时候,也能听到一声应答。

        孟珏心里翻腾的厉害,不想再多说什么,只问了句:“如果我能劝说当事人翻供,你只要告诉我案件有没有重新审理的可能。”

        可翻案谈何容易。“我明白你的意思。”张辰压低声音说:“且不说这案子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当年办案的警察在不在都不知道。就算还在,可这卷宗中的罪名,都是贺益阳亲口认下的,人也是他亲姿指认的,人证物证都齐全。当事人不说翻案,谁都没办法啊。”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一厢情愿服刑,另一个早已埋骨黄土,怎么翻?”

        “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张辰不知道孟珏为什么对这个案件有这么大的执念,但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劝。“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再开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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