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7章
……
京师。
萧汉俊忽然醒来。
自从李若链失踪,他就时时会被惊醒,夜里也常常梦到太子,有时太子朝他冷笑,有时太子满身是血,身后烈火熊熊,痛斥他不该背叛……萧汉俊心虚的很,每一次都是大汗淋淋。
今夜也一样。
天还没有亮,萧汉俊披衣而起,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默默发呆。
昨日,在定王和李守錡的斡旋下,他乔装改扮,进了诏狱,见了自己已经有十年未见的母亲,两人抱头痛哭,不能相信,恍如是在梦中……一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颤栗的感觉,而老母和太子的影子,也不断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脚步声急促。
就像是敲在人心底的鼓声,一下就把萧汉俊惊醒了。
“掌柜的。”
一个黑影在门外小声叫。
“进来吧,我醒着呢。”萧汉俊道。
黑衣人进入,将一份刚刚送到的飞鸽传书,呈到他的面前。
萧汉俊接过了,展开看。
只看了一眼,他脸色就猝然大变,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紫禁城。
卯时。
定王朱慈炯正在更衣。
烛光照着他的脸。
他脸色看似平静,但细细观察,却仿佛能看到了眼神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那不是愤怒之火,而是权力和野心之火。
过往时候,朱慈炯在这个时间点起床,乃是为了上早课,听先生们讲圣人之学,但今日却不是。
从七日前就不是了,现在他的起床,乃是为了辅理国政。
穿戴停当,朱慈炯准备离开,前往内阁值房。
---陛下病危,不能上朝,所有的早朝都已经取消,但军国大事却不能没有人处理,因此,每天早上,朱慈炯都会在内阁值房和内阁五辅和六部重臣见面,就一些事物交换意见,从而做出决断。
在陛下病危,太子已经失踪二十多天的情况下,很多朝臣都已经在聪明的站队了,身为当事人,朱慈炯能清楚的感觉到群臣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他很满意,虽然还是有一些顽固不化的刺头,只把他当成暂时理事的定王,话里话外,还在妄想太子归来,但这样的刺头,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识时务的。
想到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哥哥,朱慈炯心弦就是一颤。
老实说,他并非没有犹豫过,不过想到那万人之上的荣耀和一直以来的愤懑,他心志就又坚定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是他?他害死了绿萝,又害死了母后,铁石心肠,且毫无决断,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作为大明的皇帝?
不,他没有资格。
一想到绿萝和母后,朱慈炯就有一种全身颤栗,想要仰天长啸,或者是迎风大哭的感觉。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叫他皇帝!
如果他不出事也就罢了,但上苍既然让他在九宫山出事,那就是授命于我,我又怎能不承接?
再者,我哪点不如他?他能做的事情,我朱慈炯同样也能做!
想到这,朱慈炯全身的热血都滚烫起来。
我要做皇帝,要做大明有史以来,最英武的皇帝,我要收复辽东,扫平建虏,降服蒙古,夷平四海,中兴大明,有一日,我会在他的坟前大声告诉他:看见没有?我做皇帝,比你更合适,你不如我的!
……
“殿下,”心腹内监何成走了进来,在朱慈炯耳边低语。
朱慈炯脸色微微一变:“让他进来。”
一个全身罩着黑色大斗篷,将面目都掩藏的人,急步走了进来,到了朱慈炯面前,方才摘了头上的黑帽,烛光照着他的脸,正是襄城伯李守錡。
但和平时的冷静阴沉不同,今早的李守錡老脸尤为严峻,一道道沟壑深邃的皱眉,正微微跳动,仿佛是在掩饰他内心极度的不安。
李守錡进入,其他人都识相的退出,连朱慈炯最贴心的心腹太监何成,也悄然的退了殿外。
“襄城伯,是出什么事了吗?”朱慈炯微微心惊。
李守錡虽然是伯,但并不参与朝政,因此没有卯时上朝、又或者是在内阁值房出现的必要,此时忽然来到,必定是有大事,朱慈炯心中的第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的太子哥哥有下落了。
果然,李守錡压着嗓子回道:“殿下,刚得到骆养性的飞鸽传书,那人……回来了。”
“你说什么?”
朱慈炯脑子里轰的一声,瞪大眼睛盯着李守錡,像是不相信李守錡刚才所说……
李守錡叹了一口气:“那人毫发无伤的走出了大山,出现在岳州,在偏沅李乾德的护卫下,往九宫山大营行走,骆养性鼓动左梦庚袭营,还派了刺客,但都失败了,此时此刻,那人应该已经回到了九宫山的大营。”
“啊?”
朱慈炯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呆滞,脑子里更是电闪雷鸣,呆愣了片刻,他再也站不住,颓然的坐回了椅子里,嘴里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走出大山?”
李守錡老脸亦是阴沉:“是啊,这也是臣猜不透的,既然落到了流贼手中,流贼又怎会轻易将他放出?如果没有落到流贼手中,他又怎可能失踪二十天而没有任何踪迹?但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自己从山中走出的,没有被流贼要挟,亦没有人敢问,他是否曾经为流贼俘虏?如此,他的声名就不会受到损害。他是当今太子,我大明正式的储君,他回到军中,继而再回到京师,谁也不能阻挡他。”
朱慈炯苍白的脸色忽然又变的涨红,像是火焰燃烧了起来,他猛地瞪着李守錡:“襄城伯,你什么意思?”
李守錡跪倒在地,痛道:“臣的意思是……太子回京之势,已经是无法阻挡。殿下,我们……败了。”
朱慈炯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守錡:“你……”
“非臣丧气,实乃事实如此!”李守錡痛苦无比的继续说道:“殿下您虽然理政,但并无正式的名分,只要太子归来的消息,传回京师,那些朝臣和勋贵,立刻就会鸟兽散,绝没有一人再敢站在殿下您这一边。朝臣勋贵如此,京营武将就更是如此,没有文臣,亦没有武将,我们岂不是已经失败?”
听完李守錡所说,定王朱慈炯脸色涨红,双腿发软,几乎不能站立,但目光却没有畏惧,相反,倒是变的更加凶狠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李守錡,像是一匹要吃人的狼,口中咬牙启齿的喝问道:“李守錡,你是怕了吗?”
李守錡抬头,老泪浑浊的说道:“臣老迈之躯,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臣担心的是殿下!殿下所做的事情,朝臣知道,勋贵知道,太子自然也会知道,更不用说,他在蒲圻遭到了袭击,还有刺客刺杀,以他的聪睿,一定早已经知道是殿下在背后搅动风云,不然给骆养性和左梦庚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行此大逆之事。”
“一旦回到京师,太子必然不会放过,必然会详尽调查,文臣武将和宫中的那些势利眼都会倒戈,到时,殿下您要如何自处?”
“所以,放弃吧。”
李守錡一副孤臣孽子,为定王尽忠的凄苦样。
朱慈炯却已经是听不下去了,目光凶狠,低吼一声:“你给我住嘴!”
“请殿下听臣说完。”李守錡却没有停下,他痛苦无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是臣对殿下的最后谏言。虽不中听,但却是臣的肺腑之言,请殿下洗心革面、偃旗息鼓,等太子回来,亲自向他哭诉请罪,有皇明祖训在,他或许能饶过殿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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