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二天,坠江者和sq有关的消息不胫而走。
外界在关注这起事故的起因,和是否存在幸存者的同时,也对陆知寒出现在分局外的缘由众说纷纭。
警局外面二十四小时都有记者蹲守,如果不是刑事案件的信息在公诉之前应严格保密,程恕也在引导舆论,恐怕sq早已不得安宁了。
sq的公关部总监却是焦头烂额:“叶助理,不是我们不想压,是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了,我必须请示陆总,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然舆论继续发酵下去,对股市造成影响,带来的损失可不就仅仅是损失几个项目那么简单了。
“我会通知陆总。”
“可是记者现在还围在公司下面”
程恕本来是来和陆知寒说分析结果的事的,闻言看向陆知寒:“你真的不让打捞队再坚持一下吗?”
摄像头确实拍到盛柠上了车,她的手机也的确落在了事发地点。
盛柠没有坠江的可能性很小,他们都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警方联系到的家属才会不顾大雨,也要守在现场边,希望得到受害者的消息,哪怕是坏消息。
陆知寒已经知道得够晚了,打捞队都已经准备停止打捞了,眼前的人却仍然表现得像是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
就连反复观察了他好几遍的程恕,都确认这件事确实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陆知寒,和他的工作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道:“就算不打捞也得善后,把后事处理了,毕竟盛柠没有家里人,处理起来肯定没那么方便”
陆知寒把文件放下了,程恕话没有说完。
打断他的却不是陆知寒的动作,而是叶执的敲门声:“先生。”
江阳等人的出现让顶层罕见地安静下来,忙碌的人都诧异地看向身着警服的江阳三人,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警方的人都出现了。
公关部总监:“叶总监,这”
江阳他们来了有一段时间,江阳身边的新人忍不住低声:“妻子去世了,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关注妻子的安危,而是处理舆论,这也太”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旁的王奕却看了那办公室一眼。
江阳语气如常:“可能平时就这样,所以习惯了。”
王奕只是摇头:“看调查结果,他们夫妻关系应该不太好。”
受害者在坠江之前咨询过关于分居离婚的话题,这次意外也是由于才发生矛盾才深夜离家。
这一点从其他人那里也得到了证实——他们甚至连婚礼都没有举行。
相比夫妻,他们更像是陌生人。
新人还想说什么,门已经开了。
仍然按时到达公司,处理工作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关上门:有些沉的一声响,让江阳视线落在眉眼清冷的人身上。
一瞬间,顶层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陆知寒身上。
公关部总监刚想上前,之前拿出证件表明身份的江阳已经收起文件:“陆先生,关于前天建业路发生的劫持案,我们需要您协助调查。”
“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江阳语气和缓:“我们需要采集一下您爱人的dna样本。”
抵达独栋别墅的新人观察着房内的布局,一边在证据记录本上写着什么。
在厨房里查看的王奕伸手打开柜门,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碗筷,视线落在常用餐具的位置上。
不出所料,只有一个人的使用痕迹。
王奕关上柜门,环顾四周。
冷清,寂静。
如果不是这里还残留着原主人留下的生活痕迹,王奕几乎都要以为他们进入的是一栋闲置过很久的房屋:
没办法,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太过稀少。
调查文件中的“夫妻关系不和”再次得到证实。
戴着手套的人收集好样本,小心地把挪动的茶壶和玻璃杯放回原位,等注意到客厅角落里的玩具,才走出厨房。
江阳看了眼王奕采集到的样本,确认可以做dna分析之后,才收起样品袋,点头道:“耽误您时间了,我们还需要回警局和我们做一个笔录,您方便吗?”
陆知寒没有回答。
“我们知道您工作很忙,但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事实上,如果不是陆知寒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江阳也不会亲自带人来采集样本。
舆论已经开始关注sq和这起事故的关系,作为警方,他们也不希望这起案件和没有根据的谣言联系到一起。
但是得知事故发生后,没有任何反应,第二天才有所感觉,开始抗拒了解事实,本身就是幸存者或是受害者家属典型的逃避表现。
当事人会对和事故有关的调查和产生抗拒心理,人为忽略漠视和事故有关的信息,来逃避惨痛的事实,然后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情绪崩溃。
他们有义务关注家属的情绪变化,更有义务查清事故真相。
但陆知寒实在是不像是会情绪崩溃的人,江阳这么想着,还是微顿。
看来他该催一催鉴定科那边的进度了。
如果受害者家属一直是这个态度,那么确认死亡后,受害者身份注销的事都需要他们代劳。
他们自然是希望受害者早点入土为安。
陆知寒并没有反应,看起来像是对这件与他无关的交通事故漠不关心:“我很忙。”
这句话他昨天也说过。
江阳手里拿着的,刚好就是昨天陆知寒签过名,确认真实的笔录,把笔录递给同事的人看向陆知寒:
“是我们反复询问和事故有关的问题,让您感到困扰了吗?”
熹微的晨光这个时候才露面,从顶部一路向下流淌进落地窗里,却被那层厚厚的玻璃遮住。
朦胧的绿意和盎然的盛夏都被阻隔在这清冷的房屋之外。
陆知寒身上也没有一点暖意,白色衬衫覆盖着阴影的褶皱,就像是水痕一样,让挺拔冷峻的身影像是白日里伫立着的雕像。
许久,王奕的同事都检查完卧室和书房,在他耳边说起那部座机的事来了,转身的人嗓音冷凝:
“走吧。”
江阳点头:“感谢您的配合。”
王奕跟上江阳:“号码已经确认过了。”
受害人之前的通话记录里,的确包括这个座机的号码。
江阳视线落在那和现代化装饰不太符合的固定电话上,等陆知寒离开了之后才道:“查一下他的通讯记录。”
在这只是一桩报复社会的恶劣案件和精心谋划的谋杀举动之间,江阳倾向前者。
可这不代表其他可能性不存在。
而且他的反应实在不算寻常。
据说突然得知噩耗的时候,人通常反应不过来。
直到理解整件事确实发生后,才能感觉到那种蚀骨刻心的痛楚。
江阳从陆知寒身上感觉不到这种痛楚。
他只是握着笔留下自己的名字,视线没有在自己昨天签了名字,几乎一模一样的笔录文件上停留一秒,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字迹一样。
江阳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审讯室内的人却翻过笔录:
“所以当时你在广陵路上,并且不知道建业路发生了交通事故?”
正在翻阅文件的王奕闻言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一眼。
广陵路,距离事故现场只有两百米。
陆知寒没有回答,从审讯室上方狭窄逼仄的窗户内落下来的光线几乎没有温度。
江阳的视线从文件转移到陆知寒身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依旧是沉默。
王奕看着阳光下却仍然满身清寒,突然为他的妻子感觉到可悲。
她失踪了,甚至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在其他家属对着遗物痛哭,下属请示他是否要干涉舆论,来来往往的人都那他妻子的事故当做谈资的时候,他居然还是这样,冷静淡然,好像出事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无关紧要的人还能得到路人的同情,她能得到的只有漠视。
还没得到回答,审讯室的门就响了,放下笔录文件的人转头。
同事告诉他另一个失踪者的身份确认了,还有一件事,肇事者的家属也联系到了,但是他们拒绝承认和嫌疑人的关系,并且挂断了电话。
江阳已经起身走出审讯室:
“已经确认是本市另一起犯罪案件的同伙吗?”
“是的,已经查过档案了,分局也有嫌疑人曾经入狱的记录。”
离开之前王奕回头看了眼审讯室里的人,被怀疑有买凶嫌疑的人仍然处在阴影之下,阴影之中,有一小道光痕划过审讯室的铁门,将锈迹照亮。
是他戴在手上的戒指。
王奕收回视线。
为什么不接电话,可能只是不在乎吧。
江阳到电脑前拉下档案确认了嫌疑人的脸,确实是监控里那张,他直起身:“把文件发我一份。”
同事道了声“好”,一旁的女警问:“对家属的审讯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因为案件性质特殊,又暂时无法确认嫌疑人作案动机,他们只能对与事故有关的家属也进行例行审讯,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确认他们的作案可能。
毕竟案件不明朗的情况下,谁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但是现在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作案时间,身份全都水落石出,在家属的盘问确实没有必要。
警方的责任是还原真相,不是在家属伤口上撒盐。
“不用了,”江阳拉开和电脑屏幕的距离,就是眼前这个人,让几个家庭在一瞬间破碎,“让他们把遗物带回去吧。”
家属中还有拿着摄像头拍下的车内画面在哭的,女警安慰了几声,最后还是让他们拿着黑白的复印照片走了。
最后证物只剩下被透明密封袋包裹着,微有些浑浊的雨水混着尘土,留在屏幕上,清晰可见的手机。
其实车上应该还有行李箱这些物品,但是因为车尾部发生爆炸,那些东西都变成了灰烬,早就被雨冲到了江里,找不到了。
司机的遗体已经找到了,现在只剩下嫌疑人,和另一位失踪的受害者没有找到,但打捞队已经在考虑停止打捞:
雨太大了,江堤的流量也证明即使坠江时受害者仍然留有意识,也不可能在那么湍急的河流中存活下来,哪怕幸存,也不该两天没有消息。
警方对下游的搜索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了,仍然一无所获,再奢求,也该接受现实了。
江阳合起卷宗,同事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进来:“江队,打捞队说打捞到另一具遗体了!”
江宁市的夏天很短,雨季却尤其漫长。
警车抵达江面上方,发生事故的封锁路段的时候,还在下雨,细细的雨丝在空中看不清楚,却将浑浊的江水激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远远看上去像是无数银针在同一时间缝补桥面下方的巨大缺口。
江阳刚关上车门,就听到新来的同事干呕的声音,被现场混在一起的烧焦味和血腥味刺激到胃部翻涌的喉部痉挛声,与细细密密,静谧无比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朦胧而冰冷的网,笼罩在众人头顶。
雨网之下,担架上的人蒙着白布,褶皱处已经积累起潮湿的阴影,不清楚是不是光线效果,身下一片暗红。
后座的人手指落在文件边缘,似乎仍然在看那些文件,但是页码数却没有变化,视线也没有与白布直接接触。
直到叶执问是否要下车,视线没有一丝偏移的人才敛眸,推开门下了车。
雨变大了。
法医和江阳蹲下来查看了白布盖着的遗体。
“成年男子,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具体身份还要等dna鉴定结果才能鉴定。”
但他们都很清楚这人是谁。
未被找到的只有两人,现在发现是成年男性,只可能是劫匪。
王奕不知道该说什么。加害者全须全尾,受害者却尸骨无存,未免太过残忍。
穿着深黑色大衣的人闻言,只是扫了一眼那遗体一眼,就转身,身后却突然有人道:“那是什么?”
陆知寒一顿,还未来得及侧眸,满是划痕,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皮包豁然散开,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那里面滚了出来,砸在暗红焦黑的公路上,低沉刺耳的一声响——
然后就这样叮叮咚咚地,滚到了陆知寒脚边。
众人都是一静。
失去速度的圆环已经晃荡着倒了下来,众人也在激起的雨花中看清楚了那包里掉下来的是什么:
一枚戒指。
陆知寒仿佛又听到冷冽的铃声响了起来,确认她坠江的电话仍然在不断地追问那一夜的细节,他不想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动:
看清楚的一瞬间,头顶雨声扩大数倍,冰凉的雨滴化作无数箭雨,将头顶的黑伞扎破:
暗红的戒指内侧的英文字母已然模糊,却因为江底淤泥的打磨和鲜血的晕染,变得无比刺眼,哪怕是逆着光,都能把内环的两个字母靠得清清楚楚。
叶执下意识去看陆知寒。
他们的婚姻很仓促,没有仪式也没有任何亲朋相聚,只有一个简单的结婚证,如果不是她说要买戒指,那一天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可是她却很开心,买不买戒指,买什么款式的,要不要刻字,刻什么,按什么顺序刻,都来征询过他的意见。
当时sq刚刚上市,他的行程比现在还要满,只能一边签字一边回答:“你决定就好。”
盛柠很怀疑他根本连自己买的是不是订婚款,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等戒指到了之后还拉着他,问他内圈刻的两个字母是什么。
他知道,当时却只是翻着文件回答她:“只是形式而已。”
雨声消失了。
陆知寒就这样看着那枚戒指,没有动作,戴着手套的江阳却已经捡起了那枚戒指。
观察了一下表面,正准备交给同事查验血迹的江阳,看到陆知寒的表情,放下手:“你认识?”
雨越来越大了。
叶执撑开黑伞,将浑身清寒的人隔绝在大雨之外。
黑伞之上,雨滴砰然砸落的声音却像是巨锤一样,一下下地砸在这座横跨巨大江面的桥梁之上,桥梁上下奔涌的水盖过一切喧嚣。
ls。
她曾经戴着的,现在却带着血迹的戒指从他脚边被捡起,只是形式的两个字母就这样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帘里,像是两把边缘锋利的刀。
他知道她选的这两个字母,可是他从未和她说起过。
江阳已经得到了答案。
在同事协助下,将戒指装入密封袋的人停顿片刻,还是道:“节哀。”
现在还没有判定死亡是因为如果在下游浅滩上岸,坠江的人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而且现场除了血迹外并没有别的痕迹。
哪怕只是奢望,也还是可以美好地设想一下,受害人当时是逃脱了这辆险些坠江的出租车,离开了案发现场的。
可是嫌疑人遗体旁掉落的戒指,和没有音讯的下游,只能证明受害人确实掉入江中,或许已经沉入江底,再无音讯。
dna鉴定结果还没出来,确认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打捞队负责人和江阳说他们准备整队回去,路过的车流一如既往地喧闹,透明的密封袋内滚落的戒指像是月食一般,轻松套住了江面那轮残红的太阳。
背景的一切都被虚化,戒指被作为证物被收走了。
直到车流和雨声重新响起,陆知寒才感觉到骨节下方闪着冷光的戒指,边缘锋利得像是从未默默无闻地存在过,转过身的人就在这个时候想,他的确知道。
那两个字母是他们姓名的首字母。
可是他没有机会告诉她了。
案件调查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嫌疑人李某有作案前科,案件发生前曾与张某一起作案。
后因为对社会不满,在观察数日之后,选择劫持出租车,制造交通事故,报复社会。
最后在跨江大桥上方引发连环车祸,五车追尾,发生爆炸,受爆炸推动的车辆坠江,嫌疑人也在受害人和司机挣扎过程中,与死者一同掉入江底。
只是李某是因为受害者为年轻的独居女性,最终选择对受害者下手,还是冲动作案,劫持了一辆出租车,恰好遇到了在之前作案现场附近工作过的受害者,他们已经不得而知了。
他们能知道的是,这起事故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遭到损坏的跨江大桥也将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关闭外车道,防止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
整理好可公布信息的江阳抬眸:“你们可以走了。”
叶执撑开伞,陆知寒却只是拉开车门上车。
程恕还想开口劝他,至少把盛柠的身份信息那些都处理好,后座的人却在大雨滂沱中开口:
“联系其他打捞队。”
他的声音很哑:“从下游开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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