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但是他的生命并没有在那一刻停止,而是在苏醒后的宁静中持续了很长时间。
回忆着梦中情景的人,垂下潮湿的眼睫,手指蜷缩起来,安静地落着身侧。
她好像还在那里,低声和他说午安。
从心脏的剧痛中缓过来,慢慢直起身的人看着屋内晃动的日光。
他想用药,想起傀儡戏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提前离开,又把药瓶放回去,在那轻薄的日光里躺下了。
然后像是从前无数次一样,闭上眼睛想象她就在他身边。
他想去看那部电影。
想等她下次再出现的时候,把结局讲给她听。
但刚闭上眼,门口的脚步声就响起来,她的声音穿过日光,准确地落在他耳边:“陆知寒?”
“你醒了?”
陆知寒眼睫颤动地睁开眼,盛柠的手落在他额头上:“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她手指微凉的触感让陆知寒迟缓的心跳恢复正常,他听到自己说:“可能是太累了。”
陆知寒埋在她侧颈:“盛柠。”
声音很哑的人体温很高,他的身体不好,沉睡还有发烧,感冒都是很正常的免疫力降低的症状。
他需要看医生,但是盛柠知道他不想去医院。
咨询师也说,警局和医院一样,会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回忆起她出事时的情景。
所以她在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类词。
陆知寒是病人,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更想照顾对方情绪的人好像是他。
他安静地抱着她。
“我还没有告诉你电影的结局,”每次都是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的人一直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缓缓阖上眼睛时,声音也恢复了沙哑,“你说过你喜欢团圆的结局。”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你已经和我说过了。”
听到她这句话的陆知寒低眸看她。
盛柠知道他的意识有些不清醒,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右耳——
他睡着的时候哑声喊了她的名字,她回答了他很多遍,他却没有听到。
她刚刚打电话问了程恕,程恕才说可能是发烧导致的外耳道感染,导致了暂时的听力障碍,也有可能是间歇性耳鸣,这些在心脏病领域都是常见的并发症:“陆知寒,你刚刚已经告诉过我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嗯。”
盛柠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知寒还没完全清醒,闻言安静地闭眼:“没关系。”
他哑声:“我已经醒了。”
盛柠握住他的手:“再休息一会儿吧,我陪你。”
陆知寒顺从地躺在她身边,等她伸手捂住他眼睛的时候,才无意识地攥紧她的手指,哑声喊她:“盛柠。”
盛柠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回握住他的手指,冷白的,像是易碎的瓷器的人的手还是冰凉的,好像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余温。
盛柠看着即使睡着了,眼睫也轻轻颤着,不肯松开她手的人,慢慢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想让他从这场噩梦里醒来还需要很久很久。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直播开始了,盛柠看了眼身边的人,以为他睡着了,闭上眼睛没有喊他。
快睡着的时候却感觉陆知寒在轻轻地吻她,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已经默不作声地打开了直播,有些模糊的投影落在卧室的墙壁前,照得那一块地方空空荡荡。
偷偷吻她的人眼睫颤得厉害。
盛柠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想起昨天,她说完“她更喜欢他”之后,他平稳的心跳,又抬头看了一眼:“我们把婚纱照挂上去好不好?”
她觉得那面墙有点空,而且他们的照片确实不多,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难过:“用照片把那面原来空出来想要照片墙的墙贴满。”
陆知寒只是看着她,低声:“你不喜欢拍照。”
盛柠想说,也没有那么不喜欢,新世界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还小,对她影响最大的是朋友的离世。
可是又想起,去看院长的时候,辛院长说陆知寒有时间也会去孤儿院看看,不和孩子们说话,只是看他们玩游戏,又垂下潮湿的眼睫。
他的遗憾何尝不是她的遗憾:“我是不喜欢,但是和你”
她微顿:“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做什么,可以多拍一点。”
她转头去看他:“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好多好多照片,够把墙贴满了。”
陆知寒没回答,盛柠却看到融在午夜里的人像是稀薄的影子,月光好像穿过他的灵魂落在她身上,所以他瞳孔中的她也慢慢地融化在了月光里。
盛柠忍不住低声:“陆知寒。”
回神的人嗓音低哑,接上她的话:“然后放在婚纱照旁边,等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做成相册。”
他想起他们本该拥有的很遥远很遥远的以后:“到时候就会变得很厚,连家里的墙都贴不下了。”
盛柠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忍着鼻酸的人握紧他的手。
陆知寒的声音忽然在这无法让一切都和夜色彻底归于静谧的瞬间,在星光和月光都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不真切的光点的背景里,变得很轻,很轻:“盛柠,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盛柠的眼泪掉了下来。
“带我回家吧。”
他分不清幻觉和真实。
他不知道傀儡戏是不是真的能让她回来。
他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她。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醒了,还是只是短暂地梦见片刻温存。
可是他那么想念她,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幸福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没有人能让他和已经离开的人重聚。
只有叶家人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把她换回来。
但陆知寒看着血染红瓷砖的时候,想着的是,虚妄的鬼神之说如果能真的让她回来就好了,还是如果她始终不能回到人世,那他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她了?
是不是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和她回家了。
他想和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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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国外疗养前盛柠和陆知寒回了一趟燕大。
酒店的灯很亮,陆知寒拉上窗帘,看向酒店床上的人。
盛柠申请的学校教师里外教居多。
她在申请线上学习的时候,虽然也学习过一点外文书籍,但是听真人讲解还是有点困难。
因为时差只能晚上上课的人抬手按了按眉心,握笔想在屏幕上做批注的时候,就听到陆知寒嗓音低缓道:“这个词是观赏性结构。”
盛柠抬眸。
陆知寒低眸:“就是更侧重于美观而非实用的意思。”
盛柠依言做了批注,想起陆知寒本身外语也非常好,她在大学写论文的时候,就经常把文章给他让他改正里面的语法错误,又转头:“你想不想陪我一起上课?”
陆知寒陪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嗓音微低:“你饿不饿?”
盛柠说:“让你帮我看看哪里写错了,不是让你给我准备吃的。”
陆知寒想说什么,被她握住手之后安静了。
和她听着同样的内容的人帮她做着订正,看到她困了:“睡吧。”
盛柠刚想说课程还没结束,就听到他像大学时那样缓声说:“等上课了我叫醒你。”
盛柠只能松手。
“那好,这门课非常重要,你别忘了叫醒我。”
陆知寒想说不会忘的,侧头去看肩上的人时,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空旷的套房里,所有家具都带着陌生的冰冷感。
陆知寒听着秒针的指针一下一下地追赶着时间,却一点也不觉得这里的一切陌生而冰冷。
他垂眸,等时间到的时候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外教那边传来些杂音:“盛,刚刚开口的人是谁?”
已经醒过来的人下意识戴上耳机,发现自己不小心开了麦:“不好意思,是我先生在帮我翻译。”
他听着她用不熟练的语言和外教道:“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垂眸。
外教似乎说了句什么,没听懂的盛柠看向陆知寒求助。
刚刚对那些很晦涩的专业词汇也理解得恰到好处的人却停顿了一会儿,等她不知道该做怎么反应,按了他掌心一下。
回神的人才低眸,声音很低地道:“他说我们感情很好。”
盛柠抬头。
对方显然是看到了酒店的背景:“还问我们,是不是正在蜜月旅行。”
盛柠耳根微烫,伸手关了麦,抬头却发现陆知寒还在认真地看着她,已经切换屏幕的人回避他的视线:“上课了。”
后半节课,被吸引的同学却总是时不时地看她这边的画面,弄得看到他的手出镜了的盛柠笔尖就是一顿。
身侧气息微烫的人却像是没有察觉般:“这里是实用度考察。”
盛柠停笔,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拿下来。
然后拿书挡住了摄像头的一部分。
“你继续。”
陆知寒转头看了她一会儿,再次开口的时候垂下了眼睫:“这里写用户体验可能会更好。”
盛柠看着上面写的“开发目的”,笔尖一顿,转头看他:“我把你手拿下来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你。”
不是让他委婉一点纠正她的错误。
陆知寒垂眸改正,接下来给她解答的时候声音都很轻,而且再也没在画面里出镜过。
有意无意关注陆知寒声音的同学视线却更加明显了。
盛柠心平气和地关闭电脑,看到陆知寒在给她改她的笔记,忽然想起在燕大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考试周监督她复习。
发现她的笔记上那些莫名其妙读不懂的字句,就会抬手轻叩桌面,让她看。
看到她心虚的表情,就会问:“又睡着了?”
她试图辩解:“我那个时候太困了。”
他总是安静地收回视线不说什么,知道她的身体确实不太好,需要喝中药调养之后就再也没问过,也没有在她在阅览室自习睡着的时候叫醒他。
他总是沉静淡漠的。
以至于她都忘了,她在萌生做和孤儿院有关项目的提案的时候,他就看过她的构思。
他早就知道那些是她的提议,可是在收到新世界提案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可没有说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做,针对新世界和路妍的庭审召开的时候,sq方面未出面的证人提供了很多有力证据。
她明明早就知道他生性内敛,为什么当初没有再仔细想想,他根本不是会因为长辈遗愿和利益违背自己本心的人?
盛柠微顿,等陆知寒放下她的笔记后就道:“先睡觉吧。”
等明天他们才会图书馆,看看当年那间阅览室和下面的玉兰花。
陆知寒安静地抱着她,等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盛柠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申请的学校,那天又为什么要离开?”
陆知寒低眸:“为什么?”
盛柠沉默片刻,轻声:“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挽留我。”
她其实已经把票退了,也做好了申请不到线上课程,就放弃usd的准备。
她通过入学考试的学校很多,usd只是其中一所,而且她也可以选择过两年再重新申请。
她有很多选择,她一直是自由的。
但是陆知寒却只是安静地松开她,告诉她,傀儡戏不需要她留在他身边。
他对她说,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盛柠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她到机场的时候季裴送了送她,他代陆知寒转交给她的平安符,她看了很多遍,除了那个愿望什么都没有写。
那只是个平安符而已。
他是真的准备按照傀儡戏的做法,在那几十天结束后慢慢地死去。
盛柠直到现在才问他:“你当时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陆知寒只是敛眸。
她离开的当晚他因为病情恶化,疼得几乎无法自由行动,强撑着忍了很久,才等到钻心的疼过去。
他知道如果喊了医生过来,她就会知道,会舍不得离开。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她伸出手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指,低眸,声音很轻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或许你就会开心一点。”
盛柠想起在基地的日子:“其实算不上开心,只能说,比较轻松。”
“集训基地用不了手机,只有阅览室的电脑能连接外部网络,我每次都记不住密码,最后就习惯在阅览室看书,晚上的时候去散散步,偶尔也会和晓晨他们出去转转,在集训基地待久了容易无聊。”
“我们居住的那个城市天气不太好,一天有一半时间都在下雨,只有傍晚的时候才会放晴,很多人在那边的红枫林下面散步,还有在一起很多年的老人家,听不懂我说话,但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送了我他们自己做的糕点。”
不过最后输给了在那里集训的学生。
集训队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集训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老生,解题能力很强,但是看到什么都能通过比赛的方式赢回来。
有一次她实在是输得不行了,晓晨找了总教练来帮他们,结果最后还是输了。
盛翘转头:“要是你陪我一起去就好了。不然那些糕点我还能留下一点。”
陆知寒安静地听她说在集训基地的事,听到她和国外的老师听不懂她说话,每次看到她解题的过程,只能竖起大拇指或者是摇头表示对了还是错了,抚着她的碎发轻轻地吻了吻她。
盛柠抬头:“你刚刚笑了?”
陆知寒声音很低地回答:“只是觉得你应该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盛柠也是第一次和陆知寒说起在集训基地的事,可是直到现在才第一次认真地开口:“陆知寒,我没有在那辆车上。”
“去找你之前我在洗手间晕倒了,掌心不小心划出了一道口子,坐上车的时候已经晕车了,加上血流得有点多才不小心弄在了座椅上。”
“我怕弄脏戒指才把戒指取了下来,等晓晨找到我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他们是在后面上的车。”
“发生车祸的时候我已经在去集训基地的飞机上了,我没有出事。”
陆知寒埋在她侧颈,过了半晌才哑声回答:“我知道。”
盛柠眼睫颤了一下,她安静地抱着他。
她知道他不知道。
陆知寒问她还有没有遇到其他开心的事,盛柠说了一些,一直说到快半夜,她终于有些困了,陆知寒轻声说:“睡吧。”
闭上眼睛的人眼睫颤了颤,声音很轻:“陆知寒,我没有死。”
“傀儡戏也是假的。”
陆知寒不喜欢她说这个字,但心脏缓慢震动的人只是吻了吻她的发顶,摩挲着她的手指,低声:“我知道。”
“就算傀儡戏是真的,我知道我的命是你换回来的,也不会开心的,”她知道直到现在他的手腕上还是有新添的伤口,“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陆知寒只是安静地抱着她,过了半晌才低眸:
“你不会知道的。”
闭上眼睛的人眼睫颤了一下。
“sq让职业经理人代理之后会转移到国外,对外还是会有人以为是我在背后操控,叶执和季裴他们也会帮我隐瞒。”
他的声音很缓很慢:“到时候代理人会以新世界判处补偿强制执行的名义,把股份收益和不动发送到你的账户上。”
眼神很安静的人像是从前在阅览室教她辩论,翻译的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陆知寒办不到的事:
“就算没有人帮我隐瞒,sq的股市行情在一定值上下波动的情况下,惯常的商业博弈行为也会让我的去向成为谜团,他们不会知道死亡证明是真是假,你也不会相信的。”
她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也不会愿意知道他在那时候死去了,所以只是一个疑团就足够让她安心。
他知道她会安心:“你可以继续留在国外,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不会有人打扰你。”
“季裴他们呢?”眼睫颤抖着睁开眼的人看着他,声音微哑:“他们难道不会阻止你吗?”
陆知寒握着她的手,声音很轻地道:“他们知道我的决定,不会违背我的遗愿。”
“即使他们说了,那时距离我离开也有一段时间,那些病历足以证明我的死因与你无关。”
他又垂着眼睫,低声:“盛柠。”
“我希望你在国外真的很开心。”
陆知寒不知道她现在在国外怎么样,可是在他的幻觉里,盛柠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盛柠的眼睫在他的声音里一点点变得潮湿,陆知寒却只是抱着她:“如果你很开心,就一直留在国外好不好?”
江宁的气候虽然还算温和,但是雨下得太多了,买房子的时候介绍的人说这里地势高,土壤还没有培育,也不适合种植物。
可是他记得她很想在院子里种满花。如果是在国外,她的愿望大概就可以实现了。
盛柠压不住嗓音里的颤抖:“你不怕我再也不回江宁吗?”
她声音哑了:“如果我不回来,那你用你自己换回来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陆知寒只是道:“没关系。”
他低眸:“节后的时候物业来征求户主的意见,是不是要在院子前面覆盖那片草坪。”
现在窗外已经是千篇一律的绿色,满园的春色再也探不出去了。
可是他知道:“会有人陪你在院子里种满花的。”
盛柠的心脏颤了一下,陆知寒握着她的手指慢慢地收紧了。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对不起,盛柠。”
“我本来应该让你离开的。”
如果他们没有结婚,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也不需要这一段不愉快的婚姻,作为余生的铺垫。
他没能给她想要的家,是他的错。可是她那么好,总会有人实现她的愿望。
他知道,他实现不了她的愿望了。
盛柠提议回燕大看一看的时候,y国正好爆发了极为罕见的寒潮,在她身侧的人心脏蜷缩着,安静地抚着怀里的人的碎发,闭上眼睛希望寒潮结束得早一点。
他知道她怕冷。他也知道,她从未真正回来过。
夜里醒来的时候想起身,睡着的人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在他俯身想给她盖好被子的时候,眼睫轻颤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他:“陆知寒。”
她想握住他的手:“你能相信傀儡戏,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回来了?”
“你不许去。”
“不许因为那么荒唐的理由伤害自己,陆知寒”
陆知寒安静地看着她,等她起身紧紧抱着她的时候,才低眸:“我没有接到你电话的时候,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盛柠忍着眼泪拼命摇头。
陆知寒抚着她的侧脸,声音很哑:“我看到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真的很庆幸。”
盛柠心脏一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泪如雨下,很害怕他真的会走。
“所以看到你又上了车的时候,我不想相信那是事实。”
嗓音轻哑的人又回忆起那段录像,垂下眼。
“我觉得或许那些都是我的梦,所以每一天,我都在等自己醒来,等有人告诉我,我看到你回到车上的录像,只是我的幻觉,你安全地留在我身边,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要的事。”
她喜欢数学,喜欢设计,喜欢花草,喜欢热闹温馨的家庭。这些都是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可是他们却只是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
在警局辨认过遗体后,陆知寒拿到了电话那端的人查到的关于嫌疑人的所有资料。
他说凶手曾经有意地接近过她,接近过欢颜,有可能是买凶作案。
他还说,那不是他的错。
陆知寒就这样安静地想,如果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他明知道父亲的死可能是人为,但还是在那天握住了她的手,和她回家了。
他不信仰神明,所以神明惩罚他,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不肯放弃追查,所以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她。
如果错的不是他,那用他的命来换可不可以。
如果错的是他,那那些报应能不能全都落在他头上。
可是他回不去了。
他的痛苦潜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折磨着他,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了那些痛苦,再也无力支撑下去,季裴他们才知道,他的心脏病居然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可是在他们察觉之前,他就已经因为心绞痛昏厥过数次了。
“我知道你不会恨我,”心脏隐隐作痛的人抚着她的碎发,他看到她下车的时候,瓢泼大雨几乎淋湿了她全身,他从来都知道她下了车,但是从来都相信,也无法相信她真的躲过了车祸,“我会写信告诉你,我在江宁一切都好。”
“燕大的玉兰开得很漂亮。”
他也想像她说的那对年迈的夫妇一样,牵着对方的手在枫林中散步,观看夕阳。
可是他的运气太差了。
他希望她的运气好一点。比他好一点。这样就够了。
和她回家,让她回来。
他想要的那么多,死神却从未应允过。
在清醒和混沌中不断来回的人,就这样把自己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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