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很快,头一茬果熟了,却仍没见陆丰年回来,邱天在渡口附近放羊的时候,倒是偶尔会遇见倚船歇脚的陆爷爷。
邱天心想反正本来也打算借陆丰年的手把鲜桃捎带给陆爷爷尝鲜,既然这工具人没回来,那她自己送也是一样的。
于是趁着周末,她选了一筐个大色鲜的桃,吭哧吭哧背到渡口旁,只等着陆爷爷来的时候送给他。
邱天是踩着陆爷爷惯常会出现的时间来的,可等了一会儿,河面上却一直空空荡荡,放眼望去,始终看不到船的踪影。
不应该啊,陆爷爷每天都会撑船往返于菱角河两岸,风雨无阻,怎的今天到现在都没出现?
眼看着太阳渐高,怕暑热蒸坏了桃子,邱天将其转移到树荫下,再度望向河面,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些担心。
陆丰年若不在家,陆爷爷便是孤身一人,他心脑血管又不太好……
想到这一层邱天越发着急,可这渡口往返只有陆爷爷一个船夫,他若不来,她根本无法渡河。
她一边挠头一边在渡口旁踱来踱去,倏忽想起西边邻村还有个大渡口,虽然走到那里去坐船是有些绕远,可眼下却是渡河的唯一办法。
邱天打定了主意,俯身去提筐,余光瞥到河面,见远处似有徐徐移动的什么东西,她直起身子定睛一看,船正划破河面而来。
邱天霎时松了口气,又笑自己有点神经兮兮。
然而等到船靠近,她发现撑船的并不是陆爷爷,也不是陆丰年,而是一位国字形脸的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距离渐近,那国字脸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邱天便想起来了,这人她曾在陆丰年家见过,是陆丰年的朋友,叫葛顺。
可是……怎么是他撑船?陆爷爷呢?
船还没停稳葛顺就朝岸上跳,一脚踩进泥窝差点滑到。
“哎呦呵!”他夸张地喊了一声,待到站稳才扭头问眼下唯一围观他窘况的小姑娘,“小丫头要坐船?”
语毕他立刻认出了邱天,声调一扬,“嘿,这不是陆丰年家的小亲戚嘛?”
邱天视线从他脚上收回,因这不太贴切的定义而微微脸热,“……不是亲戚。”
算了,跟他解释这个做什么,“陆爷爷怎么没来?”她改问正事。
葛顺穿着鞋走进水里,蹭掉鞋上的泥,“这不摔了一跤嘛,腿摔破了。”
邱天一惊,“啥时候的事?”头几天见着还好好的。
“就昨天,陆丰年回来把他高兴的,呱嗒摔门口了。”
陆丰年回来了?
邱天微微愣神,又问,“那陆爷爷摔得重吗?要紧吗?”
“没大事,丰年带着去看了,骨头没事,就扭着筋了。”顿了顿,葛顺突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便问,“嗨你过河不?”
邱天纠结了一会儿,虽然她挺想去看看,可又觉得贸然造访对陆爷爷来说可能是一种打扰,便道,“我不过河了,”转身却把那筐桃拽过来,“麻烦你把这筐桃转交给陆爷爷,让他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葛顺愣了半晌,似有些不相信如此得体大方的话是从这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
“咋了?”邱天不解地在自己周身扫视一圈,也没啥不妥的呀。
葛顺这才“呵呵”笑了两声,“行,我给带过去。”又说,“还告诉我不是亲戚,不是亲戚平白给人送桃吃?”
邱天心想这人大概没啥逻辑,话还挺密,便回嘴道,“那你平白替陆爷爷撑船,你也是他家亲戚?”
葛顺噎了一下,哭笑不得,“行,怪不得陆丰年夸,这小嘴巴巴的,我是说不过。”
邱天心中颤了颤,停顿须臾故作平淡地问,“陆……哥夸我?”
“……夸了。”葛顺叹息着点头,有几分不想承认,陆丰年损他的时候每每提及北角村大队的小妞妞,说他快二十的人了,还不如一个七岁小姑娘。
邱天又问,“他怎么夸的?”
葛顺瞧她一眼,自然不能把陆丰年损人不带脏字的原话告诉她,便省简着搪塞道,“夸你灵呗。”
“灵?”
这是个……形容词?
邱天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言简意赅的褒奖,虽与过去加诸于她身上的溢美之词相比是敷衍了些,她却挺高兴的。
葛顺吧唧着嘴,撩起衣襟擦了擦汗,“行,你既不过河我就先回了。”
说着又朝北角村的方向瞄一眼,入目之处没有赶来坐船的人。
邱天看着葛顺把那筐桃提至船上,随口客套一句,“哥,筐里桃挺多的,等会儿你也分点回去尝尝。”
葛顺惊喜地瞪大眼,“还有我的份?”
“嗯,有的,谢谢你帮忙。”她笑道。
葛顺已经撑起桨,船缓缓调头。
“小姑娘是灵,陆丰年夸得轻了。”
“……”、
邱天站在岸边,讪笑着手动送他离开。
然而回去的路上她屡屡想起那个“灵”,也不知是不是这暖风熏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红了。
从知道陆丰年回来,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人却没露过面。
这么说似乎有点绝对,毕竟她并不确定在她上学的时间里,陆丰年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邱天感觉有点没着没落的,类似于她小时候盼出差在外的妈妈归家,希望她早点回来,又怕她在自己上学的时候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邱天想索性坐船去陆丰年家里瞧一瞧,可她心理年龄到底是个成年人,这么唐突冲动的做法只想想便罢了。
就这么到了周末,陆丰年终于出现了,只是她却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反倒给他添了些麻烦。
这天她和栓子、杏花在家门前的河沿边玩,这河沿的水是从菱角河里自然引流过来,不深,刚没脚脖,只因这两天才下过雨,水稍涨高了些,深度大约没过她膝盖。
恩赐牵着家里的小羊羔在河边吃草,栓子在摸鱼,邱天和杏花坐在河沿边上,脚伸进水中踢水玩,渐渐地两人闹腾起来,手脚并用打起了水仗。
恩赐一看还挺有意思,也加入进来,水花四溅,波纹荡漾,栓子摸不成鱼,也人来疯地跟着闹上了。
小羊本来老老实实地在河沿边吃着草,不知是不是被水中四个娃子吸引,竟也莽莽撞撞踏进了水里。
谁知这家伙直接站不住脚,咩咩惊叫起来。
话说四个孩子玩得正起劲,光顾着哈哈笑了,哪听得见羊儿叫,等留意到的时候,羊已经被冲出去了老远。
恩赐大惊失色,喊叫着去救羊,可他个子小腿又短,在水里行动不稳,差点栽进水里,被栓子一把拽住才没呛到。
眼看那羊越冲越远,邱天让栓子看着恩赐,她则呼哧呼哧趟水上岸,顺着河沿往西,跑到小羊所在的位置,然后不由分说再度趟进水里。
没料到一进水竟瞬间踩空,噗通落了进去,她这才想起,这块有个深水坑,赶上这两天涨水,水坑里的水甚至没过她的腰。
这一脚下去没来得及站稳便栽倒了。
邱天虽说会游泳,可猛然栽这么一下也瞬间慌了神,即将被水淹没的瞬间,她知道呛一口是在所难免了。
然而意料之中口鼻被水灌满的刺激和窒息感却并未出现,邱天眯着眼愣了一瞬,随后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
猛然发现她竟是悬空着的。
她下意识睁开眼,先是看到水流潺潺的河沿,再往前看,她家的小羊已经自己站了起来,马上就走到河沿边了……
邱天瞠目结舌,不想承认自己这一通操作有点多余。
“这回放心了?”
上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微微气喘,依稀带着一丝无奈,“咋莽莽撞撞的?人家小羊不比你强?”
仿佛所有的感知觉刚刚回笼,邱天方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正被陆丰年像夹小鸡仔似的夹在腋下。
说小鸡仔有点抬举自己,她现在这狼狈造型,妥妥落汤鸡。
然而饶是如此,她仍难掩惊喜地惊叫道,“你咋来了!?”
陆丰年叹了口气,把人提溜到岸边放下,这才回答,“咋的?我不能来?”
邱天赶紧摇头,许久未见的喜悦溢于言表,却又依稀有些难为情,语塞间只干巴巴打量陆丰年,惊觉这人出了趟远门,竟然白净了好几度。
这怕不是享福去了吧?
这时,栓子和杏花也跑了过来,围着她问,“妞妞,你没事吧?”
“吓死了,刚才你差点脸朝下栽进去,这要是呛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杏花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恩赐则去收拾那只小羊,怪它不听话到处乱跑,害的他姐差点被淹死。
陆丰年见小丫头除了受了点惊吓,似乎也没大事,稍稍放下心来,嘱咐道,“赶紧回家换身衣服。”
邱天见他身上也几乎没有干爽的地方,夏天薄透的布料沾了水紧紧贴附在身上,啥线条都遮掩不住。
疯球了?往哪儿看呢这是?!!
她气急败坏地撇开视线,缓了缓,支支吾吾地问,“那你咋办?”
陆丰年笑,“我还能咋办,先这么着呗,一会儿就干了。”
邱天抿唇没说话,心里却在疯狂惊叫:这样好吗?不引人犯罪啊?村里多少人惦记你自己没点逼数?
转而又一想,还不是拜她所赐?
“不好意思哈,害你弄湿了衣服。”
陆丰年一愣,随即极新鲜地盯着她,直看得她脸热。
“你、你你瞅我干啥?”邱天极为罕见地结巴起来。
陆丰年仍在笑,“几天不见,小妞妞变得这么客气,我还有点不习惯。”
“……”
“行了,我体热,再说今儿大晴天,一会儿就干了。”
陆丰年浑不在意地抖动几下粘在身上的衣服,转身重又趟进河里。
邱天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双新鞋,白色的,运动鞋的样子,是这年代少见的款式,然而这双崭新的鞋却被水浸得透湿,一点也显不出好来。
邱天目光怔怔地追随着陆丰年的身影,见他走到河沿对面,脚用力跺了几下控出些水,然后俯身收拾货郎担。
一侧的货郎箱是横倒在地上的,幸好箱子盖得严,里面的东西没有掉出来……
杏花似乎也在看着陆丰年,突然冒出一句,“货郎刚才跑得可快了,扁担一扔,扑腾就跨进水了。”
栓子却说,“我也想要一双那样的鞋。”
邱天却格外沉默,只恨自己刚才惊慌失措,错过了无数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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