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篝火正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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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钢接近码头时,他关闭了引擎,艇还没停稳,拿起机枪跳上码头。
艇借着惯性撞上了码头,差点没把耿子堂给震到江里,耿子堂对卢钢的背影骂了一句:“你这臭小子,想把我丢到江里喂鱼啊。”
卢钢听了,回头望了一眼,没听清。见耿子堂已跳上码头,对他招招手示意快点,全然没有顾及到耿子堂大腿有伤。
卢钢到了城门前,坍塌的碎石砖块挡在了他面前,一些人正从沿着这片废墟向城外跑去。这时,耿子堂过来了,卢钢和他们站在废墟上,看到了这样的一个景象:
许多人在扒拉着石块,还有一些人从中抬出了被埋在石块里的人,一个,二个,三个……陆续地摆放在一块空的场地。
他们朝那里跑去,顿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顶,他们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身躯,从衣着上来看,他们认出了死难者。
小六子?是小六子。他一身模糊,血迹斑斑,脸被爆炸横飞的石块砸得变了形,手中依然紧握着张开机头的驳壳枪。
他们看着躺在地上的战士们,禁不住泪水溢满眼眶。
卢钢这时突然大声喊了起来:“猴子,还有猴子,猴子在哪?”他发现在这些人中没有发现猴子的遗体。
耿子堂听了赶紧跑到正挖着石块的人群中对他们说道:“还有一位同志,你们快点帮我们找吧。”
这时,茶楼老板慌慌张张跑过来喊道:“快,快来人,这里还有活着的人,快来啊。”
是不是猴子?卢钢对耿子堂说后一起赶紧跟茶楼老板跑去。
猴子,果真是猴子。猴子从岗楼上正要下来时被**掀了下来,重重地从空中滚落到离码头不远的江边上,幸亏被江边的一棵树给挡了才没滚到江中。他的头部撞击在树上,昏迷了过去,鲜血从他的头部流了出来。
当茶楼老板找到他时,他已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张着又想说些什么话,可茶楼老板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于是他跑上岸求助。
卢钢把猴子抱在怀里,喊着他。猴子睁开眼,见是卢钢,张张嘴费力地笑了,慢慢地眼闭上了。
卢钢痛不欲生。他抱起猴子缓缓站了起来,向汽艇走去。
小六子和其他烈士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抬上了汽艇。
岸上的人群神情肃立,向远去的汽艇,哦,不,是向为打击日本侵略者而付出宝贵生命的烈士们行注目礼,直到汽艇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回转。
过了江上了岸。
耿子堂抱着小六子,放在顺子的旁边,望着地上躺着的烈士,所有的人都欲哭无泪,心情沉痛得在流血。牺牲了,牺牲了,整整二百来号人就剩下十几号人了,好惨烈的一场战斗啊。
卢钢抱着猴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过来了,当走到放烈士的地方时,突然他感到手上的猴子动了一下,他一惊喜:“猴子,猴子,猴子还活着,快来人,苇妹子,快来。”
耿营长和战士们马上朝卢钢跑去,正在为其他伤员包扎的卢苇赶紧拿上药箱流着泪含着笑朝卢钢那里跑去。
猴子醒了,他的头受了伤。看到卢钢笑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上了天了。”说得卢钢他们想笑却笑不出,卢钢抱着他安慰他:“回来了,真好,兄弟。”猴子笑眯眯地微张着嘴道:“不,师父,我不是你兄弟,是你徒弟。”
“好,是我的徒弟。”卢钢望着他笑了。
猴子要站起来,卢钢把他扶起来。猴子看到面前这样的惨死场景,他放声大哭。
耿子堂看到卢钢、卢苇和战士们在克制着悲痛,他声音低沉地对他们说:“你们想哭就大声哭吧。别闷在心里,哭吧哭吧。”刚说完转过背去悄悄拭去眼角上的泪水。
夜已渐渐黑了下来,月光皎洁悬在空中。
卢苇无意中抬头往前方一看,惊住了。见远处黑压压一片朝这里移动,卢苇有些紧张,站起身拉拉耿子堂的手。发现这些人正弯腰在干着什么?黑夜里还传来一个老妇人悲凉的声音:“雄儿,我的雄儿,你在哪?跟娘回家吧。”
幽幽的喊声在夜空中回荡,听似很遥远,却震撼了耿子堂、卢钢他们流血的心。
卢钢和所有战士们都站了起来,那些人到了他们的面前,一问才知道,他们是被顺子和卢苇送到后山躲藏起来的乡亲们。他们说是来掩埋尸体的,坑已挖好。
卢钢战士们拾来些树枝干草点起了几堆篝火。
卢苇的眼湿润,闪着泪光,她起身慢慢地向江边走去,一路走一路唱:
蓝蓝的天空白鹭在飞旋,
碧碧的湖上一条船,
船头上有我的哥,
妹的心思你可知,
你是我悠悠的梦,
梦萦里我随着哥哥游,
哥哥啊,
哪一年春上开花带我走。
。
……
卢钢和耿子堂、猴子经历过这场血与火的战斗,如今硝烟散尽,仇人已灭,尽管在卢钢他们的心里觉得有些许释然,但看到面前死去的战友们即将被泥土掩埋,他们心如刀绞,听着卢苇的歌,他们跟在卢苇来到了江边,卢钢抚着妹妹的肩,卢苇依偎着哥哥已是泪眼蒙蒙。
他们回转身,朝篝火望去。火光的映衬下,耿子堂、卢钢与卢苇还有打着绷带的猴子脸上显得刚毅坚强。
卢钢说:“耿营长,仇报了,我要带妹妹回去。”
卢苇说:“要得,哥,明天就回家看爹娘去。”
“要得,师父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猴子说。
耿子堂说:“不打鬼子了?”
卢钢说:“鬼子都消灭了,西岛被我们打死了,不打了。卢苇,我们的仇报了,明天回家。”
耿子堂扬起拳,说:“敢?我看谁敢?这里的鬼子消灭了,西岛死了,还有南岛、北岛、东岛这些鬼子们还活着,还有计许多多的小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残害老百姓,不消灭他们,我看谁敢回家?”
卢钢说:“那我们怎么办?”
耿子堂说:“在这里,就在这里,等杨老师回来,知道吗?”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还活着的十几个战士已站在了他们身后默默地看着卢钢他们。
江水啪啪地冲击着岸边,水波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银光。
“哥,快看,江上有亮。”卢苇看到了江面上时隐时现的亮光,兴奋地大声叫了起来,在她的感染下,所有人绽开了笑容,接应他们的老杨回来了,这里的鬼子也消灭了,老杨将会带他们去新的战场,这是老杨临走前留下的话,一旦把西岛消灭后,将开赴大悟山汇入新四军主力五师,加入豫南游击兵团,开辟河南敌后根据地。
耿子堂脸上舒展开来,随后又沉重地说道:“是小麦带着老杨他们回来了。”
光亮近了,近了,近了......
突然,几束强烈的手电筒灯光直接照射过来,扫在耿子堂、卢钢、卢苇他们身上,让他们睁不开眼,这时,耿子堂似乎听到了小麦从江面上传来的声音:“耿营长,快跑。卢队长,快跑啊......”
耿营长大喊一声:“快卧倒。”
“倒”还没落音,便听到一阵猛烈的机枪声响,接着看到了三股红红的火舌,在灯光下,耿子堂倒下了,卢钢倒下了,卢苇倒下了,在江边上卧着的猴子懵了,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战士们倒下了......
2
就在这激烈的枪声中,在山上,有一个老者一直在朝着山下的江边上观看着,突然转过身,口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走了,不过脚步明显的比先要快了许多。
左肩中了枪弹的卢钢睁开眼望着旁边的耿子堂,迷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耿营长?”
耿营长大腿中了弹,他说:“跟你一样,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卢钢两手向旁边伸展着,触到了左边的卢苇,他摇了摇,卢苇哼了一下。卢钢大喜,妹妹还活着,但也受了伤,中在腰间。幸亏耿子堂喊得快,要不会被一阵密密麻麻的子弹打成筛子,后面的战士已全部阵亡。这时,卢钢的泪水夺眶而出,高声的大叫着:“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在哪里啊?”喊声和着面前急湍的江水,悲情激怒。
耿营长对卢钢和猴子说,这里危险,快,离开这里,鬼子来了谁都会成他们的刀下鬼。说着,挪到卢苇身边把卢苇拖入怀中,一只脚蹬着很费力,卢钢爬了过去,一起将卢苇拉到了离这里有二百来米的一个树林里,猴子是爬着去的,爬了一半便不动了,卢钢看到返身把猴子拉到了树林。
来的不是老杨而是竹下,卢钢他们不解,难道是鬼子在江面上把老杨他们给截了?
正如卢钢所想,西岛并没有将鬼子的部队全部用在对付卢钢他们,而是在派了松尾守在城外的部队后,又另派了一批精干的鬼子在竹下的率领下划着三只木船从江边隐蔽快速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江面上,目的是抄耿营长他们的侧背搞突袭,没想临近黄昏时,在一个水湾子里发现遇上了老杨派出的船,是小麦带领的。
临出发前,老杨对小麦说,很遗憾,他不能一起前行,脱不开身。此战如果将西岛消灭,就尽快向他报告,他们将在最短时间里配合卢钢带领部队开展对县城的接管工作。
鬼子个个机灵,悄悄地将船靠上岸,埋伏在小岛上的一片树林里,当鬼子看到他们靠近时,二话没说,抢先齐射着开了枪,经过激烈的战斗,鬼子的武器、地势占了优,很快,没有准备的船上所有的战士,除了小麦没死受了伤外全都牺牲了。
他们把小麦绑上,拖到了自己的船上,竹下是想抓一个活的给西岛看看他的厉害,也想在西岛的面前证明自己确实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随后鬼子的船绕了一个圈,看江面上还有没有活的新四军。还巧,遇上了一个正在水中游动的,一个鬼子向他瞄准,竹下示意他不用,将船靠了过去,抽出佩刀一挥,那战士的头上顿时喷出了鲜红的血,不一会便沉了下去,这让小麦看了悲痛不已,紧闭着眼睛,愤怒地咬紧着牙关。
竹下按照预定的路线进入了水湾子里,朝卢钢他们阵地扑过来。
当看到岸上一堆堆火光时,竹下命令向江边靠拢。
小麦看到了站在岸边的耿营长和卢钢兄妹,没有看到猴子,猴子是伏在江边上的,他急得大叫着让他们快跑,这时,竹下朝着他的后脑开了一枪,他身子一歪落入了水中。
就在向小麦开枪的同时,鬼子三条船上的机枪全部开了火,顿时,岸边上所有的人全部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死的死伤的伤,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鬼子上岸了。
竹下看着面前火堆边上正四处奔跑的人群,手一指,所有的鬼子举枪便朝他们射击着,人群在黑夜中四处逃散。
枪声把一名受伤的战士震醒过来,他费力地想抬头,但因伤势太重又沉沉地落了下去。就站在他身边的竹下注意到脚边有动静,低下头一看,见有人在动弹着,猛地一刀往他的胸脯上插去,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鬼子的脸上、身上。战士口吐鲜血紧紧地握着那把插入心脏的刀,睁大眼睛看着鬼子,一动也不动,鬼子的刀一抽,他倒下死了。
竹下插回刀又将目光仰视到空中在云里穿梭的月亮,不知是对身边的鬼子说还是自言自语:“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我们皇军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说完离开江边朝篝火走去。
在已经稀疏的枪声中,在月光下,一些鬼子慢慢地朝在篝火旁添着树干柴火的一个老妇人围了上去,老妇人用满含悲鸣却又高亢激昂的声音喊道:“雄儿,醒来吧,鬼子来了,醒来吧,去打鬼子吧......”
声音在火光中,在月光中,在灰蒙蒙的夜空里,在江水的激流声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篝火在风中烧得炸炸地响,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映红了老妇人苍桑而坚毅无畏的脸,她在一个还没有埋土的坑中好象是在费力地搬动着什么......就在鬼子向她围过来的时候,她突然笑了,用手向前一推,然后朝上一举:“雄儿,妈妈陪你来了.....”
随即,围上来的鬼子将长长的刺刀穿透了她的胸膛,鲜红的血飞溅到了旁边的篝火上,火越来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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