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奸细
潘怡和韩玉拉着红着眼眶的叶灵珊进了客房,空明已瞧出叶一城的心意,当下让三位年轻人跟自己一起下山,道:“三位师侄便随老衲去西山巡视一圈。”
三人恭敬道是。
叶一城目送他们离开,自己在客院中的石桌旁坐了许久,但听叶灵珊在房内呜呜咽咽地哭泣,心中又怜又爱,可一想到先前空明大师在议事殿内所说之事,还是狠下了心,起身走出院去。
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很少感情用事,看清了当今天下的情势后,剑宗的命运和自己女儿的未来,更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用自己小女儿的幸福就能换来两派联盟,保证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安宁,同时确保自己的剑宗传承不断,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中叹息,只盼女儿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当然,就算她不能理解,做父亲的这次也不能去迁就她。
今天下午,空明大师在上山前,无意间听到几个魔教人对话,说此次围困云山门的始作俑者,四十年前叱咤风云的魔教巨擘嗜血老妖,已炼化了当初那枚在仙愁山出世的异宝醉仙神参。这个消息非同小可,倘若那妖人确实炼化了异宝,莫说空明大师,就是再加上一个自己,恐怕也不是那老妖物的对手,他万一真要报复天下,正教的一场浩劫也只能是在所难免。
他负手而行,步伐和此刻的心情一般,愈来愈沉重,想起先前张天赐听到这个消息时,表现的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和紧张,就让他心中不满,要知道目前魔教人已经兵临城下,这位真人却还表现的如此轻敌,全天下的正教人都在为了他云山门奔波,他如果还敢轻视敌人,云山门多半要吃亏不说,还会连累天下的正教同仁一起吃亏。
他忍不住叹息一口,正自摇头,忽听有人叫道:“叶前辈。”停下脚步,见来人是云山门的一位弟子,眉头缓缓舒展开。
“家师在太申峰恭请前辈过去一趟。”
叶一城问道:“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家师未与弟子述明,只说让前辈尽快过去一趟。”
叶一城困惑不已,当下随那弟子一道赶往太申峰去了。
沧云山西面。
正教人沿着山脚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隔着他们不远处,魔教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插科打诨,好不热闹。这群人身上酒气熏天,好些个浪荡子醉眼迷离,时不时出言调戏正教这方的女弟子几句,偶有正教弟子按耐不住,反唇相讥,立马引来一群魔教人的嘲笑,抓住话柄,对这个敢与对骂的正教弟子破口大骂,骂他什么“伪君子”,“假正经”,“装模作样”云云。
杨晋一三人随空明赶到这里时,正教这方有几位女子正要拔剑与魔教人相斗。
只见一个魔教汉子屁股一撅,满脸无赖相,走到了近前,竟然转过身背对着几个女子,道:“好大爷不和女斗。好大爷们不主动出手,却要主动还嘴,你们耳根子浅,听不得这般多的‘花言巧语’,难不成就要伤人?”
“什么‘花言巧语’,你分明满口的‘污言秽语’。”
那人嘿嘿一笑,道:“好大爷和你们这几位‘美艳香花’说话,算不算‘花言’?你们几朵儿鲜花辱骂本大爷无耻下流,却教本大爷几句话便激得要拔剑伤人,又算不算得上是‘巧语’?”
“厚颜无耻,看剑!”
一样貌清秀的少女挺剑急刺,那无赖也不回身,眼见那剑要刺到自己后腰,当下向上一跳,用自己的屁股迎上少女的那一剑,嘴里叫道:“值了,值了,大爷的屁股给姑娘刺上一剑,在这沧云山下躺他个十天半个月,天天和姑娘朝夕相伴,四目相望,也不枉我大老远到此一游啦。”
群魔听到他的话,当下放声大笑。
少女脸上一热,凝招不发,骂道:“妖人不要脸!”手中剑身一沉,改刺为斫,朝着对方的双踝而去。
那魔教人惊咦出声,双腿向前迅速一伸,险险避了开去,不等他落地,又有三个女子叱喝一声,挺剑刺来,看样子几人不将对方身上刺出几个窟窿难解心中怒气。
群魔看到这群正教人出手围攻自己这方的人,当下就有一群人提着武器站起身来。眼见四个女子就要伤到那魔教人,而那群魔教人又要动手帮忙,空明提气一纵,身子宛如鬼魅一般来到场中,挡在四位少女和那魔教人之间,枯瘦的指节在四人的长剑上分别弹了一指,四柄长剑立刻倒飞而回。
他立掌垂眉,唱道:“阿弥陀佛。”
那魔教人听身后一道苍老的佛号声传来,心头大惊,落地后回头,却见是空明驾到,当下捂着嘴缩着脖子,灰溜溜地跑回了魔教那方人之中。
群魔见空明到此,也不敢再喧哗,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喝酒,再没有先前那般嚣张跋扈的模样。
“几位小友切莫和他们一般见识,魔教人此番生事,原因不明,莫要给他们留下发难的借口,遇事还请多多忍让。”四个少女提剑施礼,恭敬道:“是,谨尊大师教诲。”当下也退回正教队伍当中。
杨晋一三人跟在空明身后沿着沧云山西边防线飞了个来回,原本喧闹异常的魔教人见到空明的身影后,纷纷安静了下来。空明又领着三人,赶去了东、南、北三个方向寻查,和云山门次峰八位首座依次见过,得知每一个据点的魔教人都是鱼龙混杂,属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不像是要列阵决斗的样子,和上次魔教作乱的风格大不相同,便猜想他们多半是没有一战而胜的底气。
几人走在正教人这方的阵地里,空明忽然看着杨晋一想说点什么。他从上云山门到现在,遮在心头的阴霾渐消,慢慢变得明朗起来——那嗜血老妖极大的可能没有获得异宝。
下午几人从议事殿出来,听到门外的丘丰夸赞剑宗这位名叫杨晋一的少年,当叶一城将这少年在剑宗多年修为不进,不久前却又连跨数个境界的事情道出,还说他突破后在比选大赛上出尽了风头,心中立刻便对这少年产生了兴趣,结果二者一见面,他一眼便瞧出对方身怀异宝,也明白叶一城所说的那些古怪,全都是这少年体内的异宝所致。
只是,从叶一城自始至终的表现来看,他对杨晋一身怀异宝一事似乎并不知晓,但杨晋一既然是他的弟子,异宝在被炼化期间,定会伴随有异象出现,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满心困惑,当即问杨晋一,道:“杨贤侄在朴混峰上,是一直跟着叶宗主在修行吗?”
杨晋一低着头小声道:“弟子大部分时间跟着剑冢峰上的成澜沧成师伯在修行。”
“那就是了。”空明忍不住道。
“什么是了?”
杨晋一抬起头看着对方,空明呵呵一笑,并没回答,转而问他是哪里人?杨晋一当下一五一十的相告。
因为空明是自己这方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不敢和对方说半句虚言,倘若他问自己体内是否有东西,自己多半也会如实相告。
当空明听说他是藤原城生人,眼中精光大绽,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再次确认道:“你家……是藤原城的?”
杨晋一愕然地看着对方,怔怔地点了点头。
空明回过头不再说话,心中暗道:“群魔之所以没有一战而胜的底气,就是因为他嗜血老妖没有炼化异宝。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下人都觊觎的醉仙神参,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意,真是天意呐。”他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心中不禁感慨起来。
四人正准备回西面山头,背后忽然有人叫道:“拿下那个小贼!”话音刚落,七八个男子冲上前来,齐刷刷抽出各自的武器,将杨晋一和莫崖三人围了起来。
三人惊讶不已,看着面前这几位满面怒容的男子,莫崖率先开了口,他微皱眉头,道:“各位是否有什么误会?”
李毅也道:“不错,大家是否有什么误会?就算有事,大家都是自己人,何不坐下来商量,干麽要拔剑动刀呢?”
“拔剑动刀?老夫恨不得将这小贼碎尸万段!”
空明见说话之人走出人群,眉头微微一皱,道:“吴教主,别来无恙。”
那说话的男子六十岁上下,是聚义山二教之一的北玄教教主吴善德,他对空明不敢托大,作揖恭敬道:“大师,在下失礼了。”
空明颔首,问道:“不知教主和这几位年轻人有什么过节么?”
吴善德走上前,盯着杨晋一,咬牙切齿道:“是他!这小贼是魔教奸细,不知怎的竟然混入了咱们正教,前几日这奸细还和魔教人混在一起,哼,本事挺大,今天就混到咱们正教里来了。”
见此人突然瞪着自己说话,杨晋一错愕万分,道:“这位前辈,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杨晋一只觉这话听上去十分熟悉,忽然想起那日车队遇袭,林中投施暗器之人,也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且听声音,似乎就是眼前这老人说出来的,心中一紧,惊道:“你……是你在偷袭我们?”他万料不到,自己正教这方竟真的有人做这种暗箭伤人的龌龊事。
吴善德冷哼一声,道:“偷袭?老夫当日没将你钉死,现在后悔的很哩。”
旁人听他这么说,明白两人之前定是有过什么冲突,纷纷围了过来。
莫崖听对方差点杀了杨晋一,表情登时一凛,问道:“你说什么?你敢出手伤害他?”他眼神冷极,吴善德看到也不禁心头发怵,咳了一声,道:“此人是魔教的奸细,人人得而诛之,我就算伤了他,又算得了什么?”
“阁下一口一个奸细,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李毅也语气不满地插口道。
“不错,这位杨贤侄是剑宗叶宗主的弟子,剑宗宗规严苛细谨,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空明道。
“他是剑宗弟子?”吴善德满脸骇然。
空明沉吟着点点头,又道:“教主所言牵扯甚大,可有确凿的人证据?”
“人证我有,物证也有。”吴善德眉头紧皱,“既然是剑宗弟子,在下倒也不好擅自行罚,且先将他绑了送到叶宗主面前,由叶宗主发落。”大手一挥,七八个人一起扑上前,就要去擒拿杨晋一。
莫崖和李毅二人雷霆出手,各自使出小月擒拿手,将进犯的七八个大汉全部挡下,李毅急喝一声,道:“谁敢动他,休怪我师兄弟对大家不客气!”当下取出长剑来。
莫崖二话不说,也挺剑而立,剑指周遭神色不善的人,心想他们在靠近,自己长剑势必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两位兄弟,这件事和你们无关,这小子虽然是你们的师弟,但他勾结魔教,谋害我正教人性命,难道两位还要护着不成?”
“你没有拿出证据之前,此话休要再说!”莫崖冷冷道。
“我吴某人敢以性命担保,这小奸细……”他顿了顿,改口道:“两位的师弟非但和血刀门的香主复人九结义成兄弟,还谋害我教赵副使以及十四位教中兄弟,如此作恶多端,罪该当诛!”
莫崖和李毅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但听完吴善德话的杨晋一却脚下一软,整个人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师弟,你怎么样?”李毅出言关切道。
杨晋一目光呆滞地看着对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我大哥……我大哥是血刀门的香主?谁……谁……谁又杀了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附近的魔教人已经留意到正教这方的情况,他们围拢过来,但听吴善德骂杨晋一是奸细,又听杨晋一和复人九结义,还污蔑对方杀了好些他们北玄教的人,心中登时不忿,纷纷叫嚷道:“和复香主结义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姓吴的,你敢伤他一根毫毛,到时我等详细禀明复香主,保证他将你北玄教连根拔去!”
“不错,吴狗儿,你敢为难复老板的兄弟,咱们大伙儿今儿个就和你们碰碰,看看究竟是你的头硬,还是老子手上的斧子硬!”
众人望去,但见说话这人是个虬髯大汉,手提两柄开山大斧,样貌凶悍,气势磅礴,无不为之骇然。
群魔你一言我一句,将吴善德和他北玄教骂得一文不值,吴善德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脸色憋得通红,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反驳。
眼见群魔又要生事,空明赶忙开口道:“诸位冷静一些,此中是非曲折,老衲等人自会查个明白。在此之前,还望大家莫要生事,诸位这般叫嚷,无异于火上浇油,对于这年轻人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老和尚,你们查个明白又当如何?”群魔质问道。
“他是剑宗弟子,查明之后如何处置,该当由剑宗的叶宗主发落。”
另有人嗤鼻,哼了一声,道:“以你们正教‘君子’做事的风格,好的也是坏的,坏的也成好的,这小兄弟听你们发落,只怕多半就要性命不保。”他对身后人叫道:“速去通知血刀门复香主,就说他的兄弟被老和尚抓上沧云山了,不,是被老和尚和吴善德两人抓上山了。”
吴善德听这人这么说,忍不住骂道:“你他……”后面的“妈”字没说出口,但见群魔个个神色不善,也不敢再说下去。
空明叹息一口,一步迈出,已到了杨晋一身前,伸出手托住对方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御剑而起,莫崖和李毅紧随其后,空明回首沉声道:“吴教主,你且速将证据带上山来,莫要冤枉了好人。”
回到玉虚峰,空明领三人来到大殿,他让莫崖和李毅在门外等着,自己带着杨晋一进去。
入殿后,他问杨晋一道:“杨贤侄,那吴教主说你与复人九义结金兰,可是真事?”
杨晋一失神地点点头。
“那你当真杀害了他们北玄教的十几位教众么?”
“我没有!”杨晋一脱口道,眼里更是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那日有人袭击车队,后来这些人都被车中前辈所杀,那时候……那时候我以为……我以为这些偷袭车队的是魔教妖人。”
“你与复人九结义,莫非还不知道他是血刀门的香主?”
杨晋一摇头,当下将自己遇见复人九的经过说了,说二人意气相投,相见恨晚,这才结义成兄弟,且在过去的这些日子,他还帮助对方护送那位张真人的旧友,一路上二人相互照顾,情同手足,绝看不出对方是魔教中人。
空明见他说的诚恳,不像说谎,心中长叹,道:“杨贤侄心思单纯,江湖经验浅薄,未能看清他人面目便与之相交,既与魔教人结义,又帮护车中的老妖,误害了正教同仁十几条性命,这等错事虽是无心,但在旁人眼中,却是不可饶恕之大错事。”
杨晋一骇然,知道自己犯了江湖禁忌,在正教人眼中,这简直就是死罪一条。
“那复人九是血刀门管辖东北一带生意的香主。此人本事极大,颇有手段,入门仅仅四年时间,就爬上了香主之位。这几年在江湖上更是呼风唤雨,倘若你在江湖上多走些时日,必然能听到这人的消息,知道他的身份,可惜,唉……”空明的一席话,杨晋一又觉天旋地转起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又要跌倒。
空明眼疾手快,伸手轻轻一托,将他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大师,那车中所乘之人,莫非不是张真人的好友吗?”杨晋一模样惊恐。
“这所谓的 ' 旧友 ' ,便是这次魔教围困云山门的始作俑者,嗜血老妖。”
杨晋一不禁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绝想不到自己的义兄会是魔教的人,自己甚至还帮助过那大魔头嗜血老妖!
他回忆着自己和复人九相识相知到结义的那些天,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是魔教中人,除了那天在栖元山,嗜血老妖一下子取了十几条人性命的那晚,他一度怀疑过车中人的身份,可最后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兄弟复人九护送的人,绝不会是坏人,心中便帮他开脱,认为是那些人出言不逊在先,才会惹得对方大开杀戒。这段日子里,复人九非常照顾他不说,还对那几个守卫非常不错,行为举止,说话谈吐,一丁点也不像外面那些魔教人,倒是这一路上撞见的这些个正教人,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那才是真正魔教人的行径。
他不肯相信,忍不住道:“大师,复大哥为人极好,他……他不可能是魔教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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