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


宁贵妃也是急了,霍贵妃怀孕,地位水涨船高,她俩虽都是贵妃,可霍贵妃可是紧握着执掌六宫的大权,若是日后在诞下皇子,问鼎后位也尚不可知。

  她虽膝下有皇子傍身,可娘家却实在是太无用,与谢府结亲的念头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的很简单,就算秦韵不成,还有她宁家的姑娘,总有谢殊能看上眼的。

  就算谢殊真的喜欢戚秋,只要她毁了名声,对于谢府这样的簪缨世家,怎么也要顾忌家族的颜面,到时候就算是谢殊愿意,谢侯爷和谢夫人也未必肯点头。

  所以她此番是来势汹汹,她知道谢夫人谢侯爷和谢殊不在京城里,所以下手时也毫无顾忌。自开朝以来,偷盗都乃是大罪,比起身子不洁更能让人避而远之,毕竟偷盗是品行问题,若是能按着戚秋认下这个罪名,且看谢府还管不管她。

  可令宁贵妃没想到的是,戚秋看着柔柔弱弱不谙世事,可防备心却是不少,进宫之后就和霍娉黏在一起,时刻警惕着,宁贵妃留意到她自进宫之后,便连口水都没喝。

  好不容易霍娉被霍贵妃叫走,戚秋落了单,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可她精心的布局却在戚秋三言两语下溃不成军,甚至还险些将火烧在她身上。

  本来宁贵妃是信誓旦旦的,可最后却只能以权压人,她自己都没想到,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谢殊竟然在今日回来了,还进了宫,撞见了这一幕。

  “谢世子.......”

  宁贵妃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冷着脸的谢殊,他竟然连礼都没向她行,这让她恼怒的同时,不禁又有一丝慌乱。

  谢殊没有转身,依旧伸着手,看着戚秋。

  众目睽睽之下,戚秋心中有着几分顾虑,可抬头看着谢殊,又觉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抿了抿唇,将手放在谢殊掌心。

  软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戚秋的手有些凉,惹得谢殊又抿了抿唇,他手一用力,将戚秋给拉了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

  要戚秋跪的可是宁贵妃,如今谢殊这般........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宁贵妃。

  果然宁贵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看着谢殊,她指着戚秋说:“谢世子,戚小姐蛮横无理,嚣张跋扈,冲撞于我,你还打算护着她不成吗!”

  谢殊并没有打断宁贵妃所言,平静的等她说完之后,这才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说贵妃娘娘宫里失窃了?”

  宁贵妃一愣。

  谢殊接着说道:“宫中失窃并非小事,我已经派人回禀了陛下,想必很快就会有侍卫来帮娘娘寻找丢失之物。”

  宁贵妃顿时傻眼了。

  怎么就回禀了陛下,一会儿还有侍卫插手此事?!

  这偷盗一事是怎么回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本就是她一手策划,当时事发在她的宫里,她自然是怎么说都行,可若是侍卫插手此事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那可是要彻底清查,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

  宁贵妃慌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顿了顿,宁贵妃讪笑着刚欲开口,不远处便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就见咸绪帝身边伺候的公公便带着一队侍卫走了过来。

  宁贵妃脸色顿时一白。

  那公公早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给宁贵妃请过安之后就不由分说地让侍卫搜查起来。

  这公公是自小跟着咸绪帝的,便是太后都要给他两分薄面,宁贵妃哪里敢拦,试着推脱了几句,却都被那公公给挡了回来。

  皇上身边的侍卫可不比其他,又有咸绪帝的命令在,哪怕是宁贵妃身边的宫人也毫不留情的拖下去拷问,不过三刻钟,便真相大白。

  火烧到了宁贵妃身上。

  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嬷被推了出来,顶了诬陷戚秋的罪名,被咸绪帝杖毙,可就算如此,宁贵妃也没有逃得了,被下令禁足于寝殿内,无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被霍娉请来救戚秋的霍贵妃也傻了,她和宁贵妃斗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宁贵妃栽这么大的跟头,毕竟平日里陛下都顾忌着她膝下的皇子,给她留几分情面。

  一时之间,御花园里寂静,众人都傻了眼,愣愣地看着谢殊,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殊却没管这些,带着戚秋出了宫。

  戚秋安静地跟着谢殊上了马车,抬眼偷偷打量着谢殊的脸色,却突然笑了。

  她甜甜地对谢殊笑了笑,靠在谢殊的肩膀上,美滋滋地说:“表哥,有人撑腰真好。”

  谢殊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低声问道:“疼不疼?”

  戚秋摇头,“跪了一会表哥就来了,不疼。”

  谢殊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宁贵妃之所以针对戚秋,都是因为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抱歉,太过于生疏,说下次不会了,又怕自己不能随时跟在戚秋身边。

  他不说话,戚秋也没有说话,马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从皇宫到谢殊的路很安静,只有车轮压过地面的咯吱声,连鸟叫都没有听见几声。

  快到谢府的时候,谢殊的嘴动了动,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的戚秋突然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表哥。”

  未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谢殊顿了顿,低低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表哥。”戚秋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好似有些不安,身子紧张地动了动,在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这才抬起眸子看着谢殊,轻声说道:“他们都说我不好。”

  谢殊一怔。

  抿了抿唇,戚秋试探地问说:“玉枝说我表里不如一,秦仪说我惯会装委屈扮可怜,宁贵妃说我嚣张跋扈,许多人都说我不好,表哥,你就不怀疑吗?不怀疑我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柔弱可怜吗?”

  不怀疑我并非表面这般柔善,不怀疑我本性并非柔弱,不怀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吗?

  戚秋有时候就在想,她是在系统的逼迫下被迫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形象,可是这并非真正的她,她也装不了一辈子。

  若是谢殊喜欢的只是她装出来的样子,而并非她本来面目,等他日后知道了她真面目,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戚秋很是发愁。

  而谢殊也是头一次罕见的在看出戚秋的不高兴后没有第一时间低头哄,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着戚秋,谢殊的目光中还带着点匪夷所思,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问戚秋,你不会.......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小白花的形象无懈可击吧?

  谢殊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戚秋真相。

  而在戚秋眼里,谢殊的这番沉默却是犹豫了,默认了。

  戚秋顿时都不难受了,她火一下子噌得一下起来了,满心只剩下愤怒,她怒瞪着谢殊,心想好你个谢殊,前几日还跟我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如今就听宁贵妃两句话就动摇了,你有没有男主对爱人该有的忠贞不移的优良品格!

  戚秋气的不行,直接上手就掐谢殊,“去死吧你!”

  谢殊一边躲,一边叹了口气,满心无奈,心道你看看,你看看,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表面柔弱可怜。

  怎么敢的啊。

  马车就这么小,谢殊能躲到哪里去,最后只能乖乖地被戚秋下手拧,耳朵根都被拧红了。

  可到最后,戚秋却真的有点难过了,静静地看着谢殊,“表哥,你真的介意对吗?”

  马车里骤然安静下来,外面涓涓的流水声清晰可闻,戚秋固执地看着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谢殊看着戚秋,突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她。

  戚秋眼眶有些红,下巴抵在谢殊的肩膀,她撇了撇嘴,闷声闷气地就要说话,却听谢殊突然开了口。

  他揉了揉戚秋的脑袋,声音很轻,却又十分诚挚。

  谢殊道:“我只听你说。”

  若你需要隐藏,那我便爱你营造出的表相;若你愿坦诚,我会告诉你我忠于你的一切。

  不需要别人怎么说,我永远都只听你说。

  *

  自吴哲被关押之后,他全部身世都被挖了出来。

  看完了他的身世,谢殊去到了诏狱。吴哲已经被绑好,等待着谢殊的审问。

  吴哲是个硬骨头,诏狱里不少酷刑他都扛过来了个遍,但谢殊看完他的身世之后,就知道了如何让他开口。

  坐下来,谢殊看着吴哲,“没想到你父亲原来是关老太傅身边的学生。”

  关老太傅生前收养了很多穷人子弟,对他们教学,吴哲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吴哲笑了下,“终于查到了这里吗?查到这件事可不容易,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关家也被抄了,我进锦衣卫后更是将相关信息尽数销毁,你这段时间没少费心思吧。”

  谢殊承认道,“确实没少费心思,这几日都耗在这顶上了,不过能查到就不算白费。”

  “真么样,我的身世有没有让你惊讶。”吴哲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后说:“当年寒门子弟要想走科举之路多难啊,我父亲幸运好不容易被关老太傅看中,跟在他身边学学问,只可惜,不过两年关老太傅便没了,好在我父亲还算聪明,在许多年后顺利的参加了科考,可眼看就要发放成绩时,关家却出事了,我父亲因此也下了大牢。”

  “他为人木讷老实,设么么坏事都不敢干,就因为帮着关家公子买卖了两个下人,就被判了流放,成绩被取消,你知道吗,我父亲本该是个状元。”吴哲哈哈大笑,“他做了半辈子状元梦,如今好不容易就要实现了,却因为这点芝麻大小的事成了阶下囚,脸上刻着罪,去流放!”

  诏狱里安静极了,一时之间只听到吴哲近乎于疯狂的笑声。

  火光摇曳,不知是哪里在滴着水,啪嗒、啪嗒,惹人心烦。

  “本来,我不该是这条命的。”不知过了久,吴哲这才收了笑,低着头,神色有些恍惚,讷讷地说道:“我不该是这样的........”

  “吴哲,现在还来得及。”谢殊说:“只要你说出你所知道的,我保证,不管你父亲的案子牵扯到谁,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此案重审,一定会还你父亲清白。”

  吴哲生来随性,对金银房屋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能让他背叛的,除了此事谢殊想不出来别的了。

  吴哲冷笑一声,“我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我母亲也死了,我如今要这真相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谢殊看着他说:“在朝廷调查清楚之后,便可恢复你父亲的成绩,发布贴士,告知世间百姓,恢复你父亲的清誉和状元的成绩,日后状元阁里也会有他一方牌位,会有学子为他供奉香火。”

  “吴哲。”谢殊语气里不见一丝贬低,“你也不希望你父亲死后还背负着污名吧。”

  吴哲闭了闭眼。

  他怎么会希望呢。

  他每日闭眼都是他父亲的模样,父亲死时他虽然还小,可他永远忘不了他父亲每日白日出去种地,夜晚点着蜡烛看书的样子。

  家里穷,就靠着那两亩地过活,后来母亲又病了,父亲便一边种地一边给人家锯木头还要一边看书,人家学生的手里只拿书,他父亲手里却又要拿耙子,又要拿锯子,还要回来看书,照顾他和母亲。

  父亲经常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蛋,告诉他,再吃这几年苦就行了,等父亲考上了状元,你就是状元郎的儿子了,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有盼头,每次他听到父亲这么说,就会挺挺胸说我以后也要当状元,父亲就会很高兴,直夸他有出息。

  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别人贪污他工钱,骂他痴心妄想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讪讪傻笑,他受了半辈子苦了,好不容易有资格科考,好不容易状元梦就在眼前,马上就能扬眉吐气时,就因为几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了。

  当真是可笑。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随着母亲一起去大牢里看父亲,父亲那张老实木讷的脸上被人烙了一个大大的罪,父亲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是他从未见到的槁木死灰。

  他和母亲不是没有试过翻案,他和母亲一直在努力,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无疾而终,换来的是母亲被衙门的人活生生的打死,后来他才终于明白了这案子哪里是那么好翻的,这里面牵扯到不少权贵,涉及到寒门与世家的纠葛,没有哪个官员会为了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那么多世家的,所以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闭嘴,但仇恨的种子一直在心中生根发芽,让他一刻也不敢忘却。

  吴哲突然又哈哈大笑了两声,看着谢殊,讽刺道:“谢大人怎么就肯定我父亲是被人冤枉的,说不准他是真的罪有应得。”

  谢殊并没有因为吴哲的讽刺而动怒,他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我相信你。”

  因为我相信不是因为如此沉重的事,你是不会因此而背叛锦衣卫、背叛曹屯、背叛我的。

  吴哲的眼眶突然一红,他沉沉地低下头,就像是一只被人割了喉咙的鸟,无力之感遍布全身。

  吴哲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有了二心,那群人找到他说,只待大局已定之日,他们就一定会为他父亲翻案,还他一个父亲公道。

  所以,他并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同样的选择摆在面前,吴哲也同样没有犹豫太久,他自嘲地笑了笑,对谢殊说:“原来相比他们,我还是更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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