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梦见钟寒
沈思立小仇得报，正是得意的时候呢。
一回到家，惨遭人生滑铁卢。
因为积威甚重的沈母已经等了他大半夜。
这时沈思立才想起来，莲官叮嘱过，说今夜要早些回来。
可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直等确定那些人挨了打才回。
他一回到院子，见里边灯火通明，便心道不好连忙装醉。
如果没有必要的事，这招通常可以糊弄过去。
沈母会放他回屋歇着，明日再发落。
不过到了第二日，沈母心情好了，又不会再计较了。
小兜子搀扶着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屋子，然后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夫人好。
沈母沉着脸不说话。
沈母这人挺有意思，既不属于慈母也不属于严母。
她管教儿子的时候主要看心情。
她出身很好，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也不为过，那会儿沈家虽不像现在这般如日中天，但也算名门望族。
沈老夫人，也就是她母亲，最开始一直怀不上，成婚好几年都未能有孕。
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嫡长女，自然是百般宠爱，于是沈母打小就娇养，养成了极其天真烂漫的性子。
当时老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见女儿没有城府心机，他们便一早打定主意招个赘婿，免得女儿出嫁受委屈。
后来她弟弟沈岸出生，沈家开始卷入夺位之争。
再后来嫡次女沈庄青出生，沈家更是在权利的漩涡里脱不了身。
于是沈家再没有别的孩子像她那般做事随心所欲。
当今皇上夺位的时候，沈家站队成功，之后沈母的妹妹沈庄青成了皇后，沈母弟弟沈岸当了丞相，沈家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权势愈发大。
那个时候，沈思立已经出生了。
沈思立父亲是一个扬州富商之子，招赘入的沈家，他对沈母自然也是好得没话说。
沈母从小被宠爱大，她教养孩子也是同样的路数。
可这个时代，男女能接触到的东西本就不同。
女子被溺爱最多有些骄纵，男子被溺爱，就会和沈思立一样自命不凡、嚣张跋扈，老是闯祸。
但要说她完完全全依着沈思立吧，也不是那么回事。
成为母亲并没有改变她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于是她依然以自我为中心，疼爱沈思立可以，前提是她不能受委屈。
比如说吧，因为我朝重视教育，最好的先生都在官府兴办的学堂，所以京城的孩子，即使生在富贵人家也都是早起上学。
但沈思立他起不来。
他起不来也没人怪他，用沈母的话来说，就是我儿不需要靠读书改变命运。
不混个睁眼瞎就行。
沈母为他请了先生，他就在家里读。
可是春困秋乏冬打盹，夏日炎炎正好眠，沈思立一碰书就脑袋昏，根本学不进去。
沈母心疼他，决定书不读也罢，勉勉强强会认字之后，沈思立便不用再跟着先生读书了。
可是若沈思立答应了陪沈母逛街，管它夏日冬日，沈思立都是必须按时起床的。
不然沈母要生气的，可凶呢！
此等例子还有许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不过这一件事，就足可见沈母对沈思立的溺爱是什么状态。
于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思立，唯独怕沈母。
今晚他出去花天酒地并没有关系，但劳他母亲等他半夜就是要挨罚。
沈思立假装自己醉死过去了，听不见话，不想沈母早就看穿了他。
“别装了，”沈母缓缓喝了一口茶，“你喝了酒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要真醉死了，脸该红成猴屁股了！”
啊！竟忘了有这么大的破绽！
沈思立无奈，只能转换撒娇战术。
“母亲~”他撒娇道，“母亲绕了我吧，儿子今日出去玩受了委屈，处理了他们才回来，所以耽搁了。”
这话本是哄人的，他哪儿有受委屈。
可是靠近沈母，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他却像真受了委屈一般忍不住红了眼睛。
沈母一辈子顺风顺水，幼时父母护着，长大弟妹护着，从没受过挫折，心境始终如一。
她年少时喜欢茉莉，如今还是喜欢茉莉。
她的衣裳要用最软最好看的料子，要裁剪得舒适贴身，要是京城时兴的样式，上边要熏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沈思立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沈父沈母虽未判斩，但沈家被抄他们判了流放。
流放……沈母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她养尊处优一辈子，骤然遇见那样的大事，要怎么适应？
沈母感觉到他状态不对，抬起他的头一看。
哎唷，那眼眶红得，赛过小兔子。
一见到沈母的脸，沈思立更是难受。
沈母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好像岁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这辈子遭过的最大的罪，就是生沈思立那会儿，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这辈子的第二个劫，还是因为他这不孝子！
上辈子他曾在牢里见过沈母一面，短短几日，沈母像老了十岁。
想到那些，成串的泪珠子滚落下来，一颗一颗的金豆子砸在地上，他想开口喊一声母亲，声音却哽咽得不成字句。
从前就算沈母罚他，他也不过是嚎两声，从未这样无声无息地哭过。
这样落泪，直教人觉得揪心地疼。
沈母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把他捞起来安置到旁边的软塌上，然后用手绢给他抹眼泪。
“谁啊！敢给你受这么大的委屈！我非找他去不可！”
“别哭别哭！”沈母急道，“明日母亲就带你进宫，去找你皇后姨母告状，非治他个大罪不可！”
听到这话，沈思立才终于缓过来。
沈母和他不同，沈母同舅舅毕竟是亲姐弟，关系甚是亲密。
就算沈岸不认他这个外甥，应该也不会对长姐不管不顾。
上辈子沈母着急救他，撞皇帝刀口上了，这辈子只要稳住沈母，不做傻事，无论如何不会沦落到被发配的程度。
这辈子就算他会死，沈母也还是有救的。
沈思立缓了缓，抹了把眼泪说：“无事，母亲，我其实没受什么委屈，就是突然想您了。”
沈母：“少贫，昨日才见过。”
沈思立认真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这小嘴抹了蜜似的，”沈母招架不住笑了，“净会哄我开心，以为这样我就不罚你了是吧？”
沈思立继续撒娇：“母亲定然舍不得了。”
这话倒是真的，谁让她遇上这么个小灾星呢。
每次气势汹汹地来，被他一闹，火就发不出来了，竟没一次让他真受重罚过。
“行了行了，不罚你了，等你到这个时候是有正事要说。”
沈母正色道：“明日早上，无论如何陪母亲去清尘山一趟。”
沈思立问：“沈母事啊母亲？”
他记得沈母不信教啊？
清尘山是京城附近的一座小山，上边的道观非常出名，听说求姻缘灵验得很。
沈母道：“也不为什么，赏花。”
沈思立“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那儿确实风景优美，是春日里赏花的圣地。
所以就算不信教的人，春日里也会去一趟。
等等！
现在是秋日啊，那儿来的花？
等沈思立反应过来时，沈母早就走了。
今日已经让沈母等他半宿，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按时陪沈母去。
他暗暗恼自己忘性大，把莲官交代过的事也忘了。
说到这个……
沈思立端起茶抿了一口，问小兜子：“我今日可还有什么计划？”
别又忘了。
小兜子神神秘秘地说：“有啊，今日就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忘了。”
沈思立：“什么？”
小兜子：“钟少爷啊！您今日忘了去看他。”
“噗！”沈思立的茶喷出来了。
他怎么忘了他和钟寒的破事不止他一个人知道。
因为小兜子是他捡回来的，完全只听他的，不算是府里的人，于是他什么事都叫小兜子去办。
出去玩也好，打人闹事也罢，他都会带上小兜子。
因为绝对的信任，甚至打听钟寒消息的活他也交给了小兜子。
上辈子唯三知道他喜欢钟寒的人，就是他，钟寒，小兜子。
这辈子，他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却忘了还有小兜子。
小兜子看他激动成这样，自责道：“您老早就打听到了消息，说是钟少爷今日去酥香楼。起先我还以为您叫上人去那儿，是借着由头偷偷去看人，没想到您忘了。”
“后来因为闹起来，我看您挺专注，就没提醒您。”
“再后来就太晚了，钟少爷肯定走了。”
“哎……是有点可惜，如果……”
“停！”沈思立压低声音吼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打住！”
“以后也不许再跟我提他了。”
小兜子不解：“怎么了吗？”
沈思立：“我移情别恋了不行？”
看小兜子一脸不信，沈思立指了指门，“让我静静。”
小兜子带着不信乖巧地离开了。
他走后，沈思立满脑子都是钟寒的事。
其实重生后他一直在尝试避开这个人，不去想他、不去问他、不去关注他。
因为他很清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只会徒增伤心。
上辈子吃的教训已经够了。
再来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
不过清醒的时候越是不去想，沉入梦境后就越是控制不了自己。
这天晚上，沈思立梦到了钟寒。
或者说……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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